北京城,1799年,正月。
執掌大清權柄超過一甲子的乾隆皇帝,終于合上了雙眼。
這座帝國的天,似乎在一夜之間就變了顏色。
對于在位三年卻一直活在父親影子里的嘉慶皇帝來說,他真正君臨天下的日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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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于權傾朝野的和珅而言,他最大的那座靠山,塌了。
父親的靈柩尚在乾清宮停放,嘉慶的雷霆之怒便已落下。
短短十幾天,曾經門庭若市的和府被貼上封條,這位在乾隆朝呼風喚雨的重臣,轉眼成了階下囚。
抄家的清單送到御前,上面的數字讓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坊間傳言,其家產足以抵得上大清朝十五年的國庫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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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位巨貪,年輕的皇帝在審問時,拋出了一個所有人都好奇的問題,“你貪了這么多錢,能花完嗎?”
牢獄中的和珅,沒有求饒,也沒有辯解。
他只說了兩個理由,卻像兩記悶拳,結結實實地打在了大清朝的臉上,也讓盛怒的嘉慶,當場啞口無言。
說起來,和珅的這條路,起點并不低。
他家也出過官員,雖算不上頂級權貴,但在當地也算有頭有臉。
可這安穩日子沒過幾年,就起了變故。
三歲那年,母親難產去世,九歲時,父親也撒手人寰。
偌大的家,一下子就沒了頂梁柱,只剩下他和弟弟相依為命。
世態炎涼這四個字,和珅怕是很早就刻進了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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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府里有個老仆人,暗中照拂著兄弟倆,他們才算勉強活了下來。
和珅心里清楚,想在這府中立足,護住自己和弟弟,唯一的出路就是讀書,考功名。
他讀書確實用功,不光是四書五經,還精通滿、蒙、漢、藏四種語言,這在當時可是個了不得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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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后,他的運氣似乎也好了起來。
在官場上,他遇到了自己的貴人,時任總督的馮英廉。
馮英廉非常看好這個年輕人,不僅在工作上處處提攜,最后甚至把自己的孫女嫁給了他。
有了岳家的助力,加上自己確實爭氣,和珅的官途走得順風順水。
沒幾年,就做到了二品大員,手握財政和人事大權,成了乾隆皇帝跟前最看重的大臣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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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正是從這時起,他開始走向另一條路。
這條路的轉折點,是奉旨查辦李侍堯一案。
案子辦得很漂亮,但和珅也第一次嘗到了權錢交易的滋味。
他私吞了李侍堯的部分財產,事后又得到乾隆的大筆封賞。
那白花花的銀子帶來的快感,讓這個曾經的奮發少年,心里有什么東西開始松動了。
緊接著,他的兒子豐紳殷德又娶了乾隆最寵愛的十公主,皇親國戚加上權臣的身份,讓他徹底沒了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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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慶的那個問題,其實問得相當尖銳。
和珅的第一個回答,就把先帝爺乾隆給搬了出來。
他說,自己貪來的錢,有很大一部分,并沒有進自己的口袋,而是花在了先帝爺的身上。
這話聽著像狡辯,但嘉慶心里明白,這恐怕是實情。
乾隆皇帝晚年,早已不復當年的勵精圖治,他好大喜功,生活極其奢侈。
別的不說,就說那六下江南,每一次都是潑天般的開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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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第五次南巡,一路浩浩蕩蕩,國庫的賬本上卻沒動多少錢。
那錢從哪兒來的?
正是和珅動用自己的權力網絡,讓沿途各府“上貢”而來。
他就像是乾隆皇帝的一個私人賬房先生,皇帝想花錢又不想在國庫賬目上弄得太難看,這個“惡人”就得和珅來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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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要過壽,要修園子,要賞玩天下奇珍,哪一樣離得開銀子?
和珅幾乎是在告訴嘉慶,“我如果不想法子多弄點錢,如何供得起先帝爺的這些排場?”
這番話,等于把矛頭直接指向了剛剛過世的父親。
嘉慶作為兒子,作為新君,沒辦法,也不好再深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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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責和珅貪污是為了滿足先帝,這不等于是在說自己的父親奢侈無度,才逼出了一個巨貪嗎?
這一下,嘉慶的氣焰,先被壓下去了一半。
如果說第一個理由是把先帝拉出來當擋箭牌,那和珅的第二個理由,則更是撕開了整個官場那塊早已腐爛的遮羞布。
和珅說,他身居高位,確實沒必要貪那么多錢,但朝中的情況,讓他不得不貪。
他這話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如今這官場,上上下下,早就爛透了。
康熙和雍正年間好不容易壓下去的貪腐之風,到了乾隆后期,在他的“帶動”下,早已是野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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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子,成了官場上唯一的“硬通貨”。
你要求人辦事,得用錢打點;別人求你辦事,送來的也是錢。
大事小事,好事壞事,沒有人情往來,沒有銀子開路,就寸步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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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珅雖然是權臣,但每天迎來送往,同樣要耗費大量的錢財去疏通各種關系。
他幾乎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訴嘉慶,這早就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了,而是整個大清官場的病。
除非你能把這官場從根子上給除了,否則,我不過是這個貪腐游戲里,玩得最大的那個玩家罷了。
誰家不收錢,你指出來看看?
這一下,嘉慶是徹底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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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的,不再是一個孤立的、面目可憎的巨貪和珅。
他看到的,是一個從上到下,已經爛到骨子里的官僚體系。
自己的父親,是這個體系的默許者甚至是受益者。
而他自己,則剛剛從父親手里,接過了這么一個千瘡百孔的“盛世”末景。
和珅與嘉慶的矛盾,其實也由來已久。
嘉慶還是太子的時候,和珅仗著乾隆的寵信,就沒怎么把這位未來的皇帝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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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乾隆退位成了太上皇,朝中大權實際上還牢牢抓在老皇帝手里。
這個時候,和珅的態度很關鍵,他毫不猶豫地選擇繼續侍奉自己的老主子。
這種“忠心”,在嘉慶看來,無異于是一種輕視和背叛。
所以,乾隆一駕崩,嘉慶就迫不及待地動手了。
這既是為了整肅朝綱,充盈被掏空的國庫,也是一場壓抑已久的權力清算。
最終,嘉慶聽完和珅的回答,雖然啞口無言,,但并沒有因此手軟。
一道圣旨,賜和珅在獄中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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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在乾隆朝風光了近三十年的權臣,用一根白綾,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嘉慶殺了一個和珅,抄沒的家產也確實解了國庫的燃眉之急。
但他心里或許比誰都清楚,他只是砍掉了一棵大樹,而滋生這棵大樹的那片腐爛的土壤,依然還在。
他真正要面對的,是一個比和珅本人,要棘手得多的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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