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本篇故事為虛構內容,如有雷同純屬巧合,采用文學創作手法,融合歷史傳說與民間故事元素。故事中的人物對話、情節發展均為虛構創作,不代表真實歷史事件。
姑蘇城破,館娃宮的脂粉氣被血與火的腥味沖得一干二凈。慶功大宴之上,越王勾踐醉眼迷離,左手攬著剛剛從吳王夫差手中奪來的絕代佳人西施,右手高舉青銅酒爵,嘶啞的嗓音回蕩在吳宮大殿:“二十年!寡人臥薪嘗膽二十年!今日之功,首推文種、范蠡!來,寡人敬二位愛卿!”
范蠡起身,寬大的袍袖在燭火下投出搖曳的影子。他神色平靜,與周遭的狂熱格格不入。他飲盡杯中酒,目光越過勾踐那張因狂喜而扭曲的臉,落在了西施身上。美人眼中,亦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宴至酣處,勾踐已與群臣爛醉如泥。范蠡借著敬酒的機會,緩步走到西施身側。在觥籌交錯的掩護下,他身形微側,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落下了一句驚雷:“會稽山下,我留了三百死士,你速帶此信去找文種,告訴他:飛鳥盡,良弓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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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宮闕深處的寒意
夜,深了。吳王宮的喧囂漸漸沉寂,取而代之的是巡邏甲士冰冷的腳步聲和遠處傳來的零星哭泣。這里不再是館娃宮,一夜之間,它成了越國的行宮。
勾踐并未歇息。他屏退了所有侍從,只留下了西施。燭火跳動,將他臉上的溝壑照得忽明忽暗。他沒有碰西施,只是坐在原本屬于夫差的王座上,用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摩挲著座椅扶手上雕刻的龍紋,那力道大得指節都已泛白。
“美嗎?”他忽然開口,聲音在空曠的大殿里顯得有些飄忽。
西施跪坐在下方,柔順地回答:“大王威加海內,天下無不臣服,此等宮殿,唯有大王可居。”
“寡人問的不是宮殿。”勾踐的目光終于從龍紋上移開,如鷹隼般落在了西施臉上,“寡人問的是,這勝利的滋味,美嗎?”
西施心頭一緊,范蠡那句耳語仿佛還在耳邊回響。她垂下眼簾,聲音愈發恭順:“臣女不知何為勝利滋味,只知大王忍辱二十年,終得償所愿,此乃上天對大王堅韌心志的犒賞。”
“堅韌?”勾踐笑了,笑聲里卻沒有半分喜悅,反而充滿了尖刻的寒意,“是啊,堅韌。夫差讓寡人給他牽馬,寡人就牽。他父王病了,寡人親嘗其糞便以斷病情,滿朝文武皆笑我如豬狗。這些,范蠡都看在眼里。他總說,君上所受之辱,乃是越國復興的基石。說得真好聽啊。”
他站起身,踱到西施面前,彎下腰,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與自己對視。他的眼中布滿血絲,那里面翻涌的不是勝利的喜悅,而是被壓抑了二十年的怨毒與猜忌。
“你說,當一個人從豬狗變回了王,他最想做的是什么?”他一字一頓地問,氣息噴在西施臉上,帶著濃烈的酒氣和一絲血腥味。
西施不敢回答。她從這雙眼睛里看到了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那個在會稽山山上受盡屈辱、臥薪嘗膽的勾踐,與眼前這個眼神陰鷙的霸主,仿佛是兩個人,又仿佛是同一個人被剝去了偽裝。
“是殺人。”勾踐自己給出了答案,他松開手,直起身子,語氣變得平淡,卻更令人心悸,“殺光所有看過他當豬狗的人。因為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不會用那種同情又鄙夷的眼神看他。你說,對嗎?”
西施伏下身子,額頭貼著冰冷的地面:“大王天威,誰敢有此等不敬之心?”
“不敢?”勾踐冷笑,“寡人看,敢的人多得很。比如范蠡,他今天在宴會上,看寡人的眼神,和二十年前在會稽山上,一模一樣。平靜,太TMD平靜了!就好像這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寡人是王,還是他手中一枚棋子?”
殿外的風吹過,燭火猛地一晃,幾乎熄滅。西施的心,也跟著沉入了無底的深淵。她知道,范蠡的預感應驗了。這頭從囚籠中放出的猛虎,在品嘗完敵人的血肉之后,已經開始覬覦身邊人的喉嚨了。
第二章 君臣對弈藏殺機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勾踐破天荒地沒有睡懶覺,而是親自到了范蠡和文種下榻的偏殿。
“兩位愛卿,起得早啊!”勾踐的聲音洪亮,臉上掛著無比熱情的笑容,仿佛昨夜那個陰鷙的君王只是西施的一場噩夢。
范蠡和文種早已穿戴整齊,見勾踐親至,連忙下拜。
“大王萬金之軀,何需親自前來?臣等惶恐。”文種的聲音里滿是激動。在他看來,這是君王推心置腹、與臣共榮的最高體現。
范蠡則沉默地行禮,目光平靜地掃過勾踐身后的侍衛。他們雖然垂手而立,但手都下意識地按在劍柄上,站位隱隱封鎖了所有出口。
“惶恐什么!”勾踐大笑著扶起二人,“從今日起,這越國,便是你我三人的!寡人已經想好了,封范蠡為上將軍,文種為丞相,寡人愿與二位愛卿,共治天下!”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分越國之半與二位,如何?”
此言一出,饒是沉穩如文種,也激動得面色潮紅,再次跪倒:“臣何德何能,敢受此重賞!愿為大王肝腦涂地,萬死不辭!”
勾踐滿意地看著文種,眼神中閃過一絲贊許,隨即轉向范蠡,等著他的反應。
然而,范蠡的臉上沒有絲毫波瀾。他既不激動,也不推辭,只是淡淡地一躬身:“謝大王美意。然臣之所學,只在破吳。如今吳國已滅,臣之才具已盡。至于治國安邦,文種大人之能,勝臣十倍。臣年事已高,心力交瘁,只愿告老還鄉,泛舟五湖,做一閑云野鶴,此生足矣。”
空氣瞬間凝固了。
文種愕然地看著范蠡,滿臉的不可思議。在他看來,這簡直是瘋了!二十年的忍辱負重,不就是為了今日的無上榮光嗎?怎么仗打完了,你就要走?
勾踐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死死地盯著范蠡,眼神中的熱度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審視和懷疑。
“泛舟五湖?”勾踐的聲音低沉下來,“愛卿這是何意?是覺得寡人給的封賞不夠嗎?還是……覺得寡人這個君主,不值得你輔佐?”
這是一個極其誅心的問題。殿內的溫度仿佛降到了冰點。侍衛們握著劍柄的手,又緊了幾分。
范蠡仿佛沒有感受到這其中的殺機,依舊從容不迫:“大王誤會了。正因大王是千古難遇的英主,臣才敢功成身退。臣的使命已經完成,若強留于朝堂,不過是尸位素餐,占著賢者的位置。與其如此,不如將機會留給真正能為大王開創盛世的棟梁之才。”
他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捧高了勾踐,又表明了自己絕無戀棧權位之心。
勾踐沉默了很久,久到文種的額頭上都滲出了冷汗。他忽然又笑了,那笑容比剛才更加燦爛:“好,好一個功成身退!范蠡啊范蠡,你總是這么與眾不同。既然你心意已決,寡人也不強留。不過,此事不急。待寡人返回會稽,為你舉辦一場最盛大的歡送儀式,再讓你風風光光地離開,如何?”
“臣,遵旨。”范蠡深深一拜,將頭埋得很低。
當他抬起頭時,勾踐已經轉身離去。那背影,在清晨的陽光下,顯得格外高大,也格外冰冷。
文種急忙拉住范蠡的袖子,壓低聲音,又急又氣:“少伯(范蠡的字),你瘋了!大王盛情如此,你為何要當面拒絕?這不僅是拂逆君恩,更是……”
“更是讓他起了疑心,對嗎?”范蠡打斷了他,目光深邃如海,“計然(文種的字),你還不明白嗎?大王問的不是我們‘要不要’,而是試探我們‘敢不敢要’。你若要了,他會忌憚你的貪婪;你若不要,他會懷疑你的用心。”
“那該如何是好?”文種一時沒了主意。
范蠡看著自己這位共事多年的老友,嘆了口氣:“這是一個死局。唯一的生路,就是讓他相信,我們對他再無任何用處,也無任何威脅。”他拍了拍文種的肩膀,“我選擇走,是為自己尋一條生路。你選擇留,便要加倍小心。記住,千萬不要讓他覺得,你的功勞大到讓他睡不著覺。”
文種聽得云里霧里,只覺得范蠡是多慮了。他搖了搖頭,固執地說:“不會的。大王與我們有二十年的情分,臥薪嘗膽,同甘共苦。他不是那樣的人。少伯,是你把君心想得太復雜了。”
范蠡看著他,沒有再爭辯。他知道,有些事,不親身經歷,是永遠不會相信的。而他要做的,就是在悲劇發生前,帶走他唯一能帶走的人。
第三章 三百死士的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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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蠡要走的消息,像一陣風,很快在越國高層傳開。有人惋惜,有人不解,更有人暗中竊喜。而這一切,范蠡都置若罔聞。他開始稱病,不再參與任何議事,整日閉門不出。
但暗地里,他卻在做著最周密的安排。
這天夜里,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潛入了范蠡的府邸。此人身材不高,但極為精悍,臉上有一道從眉角到嘴角的刀疤,眼神銳利如狼。他叫曳庸,是范蠡安插在會稽山下的那三百死士的首領。
“主人。”曳庸單膝跪地,聲音低沉而有力。
“起來吧。”范蠡親自為他倒了一杯水,“事情辦得如何了?”
“都已安排妥當。”曳庸答道,“三百兄弟,分作三批。第一批一百人,已化作商隊,攜帶著您多年積攢的財物和珠寶,在太湖沿岸采買絲綢為掩護,隨時可以出海。第二批一百人,扮作漁民,散布在從姑蘇到出海口的各處水路要隘,備好了快船和干糧。第三批一百人,仍留在會稽山下的秘密谷地,那里是我們的老巢,也是最后的退路。”
范蠡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欣慰。這三百人,是他耗費了近十年心血培養的班底。他們并非軍士,而是范蠡在越國各地行商、游歷時,收留的孤兒、落魄的劍客、被豪強欺壓的失地農民。范蠡教他們識字、算術、格斗、舟船之技,更重要的是,他給了他們尊嚴和活下去的希望。
這些人不忠于越國,更不忠于勾踐,他們只忠于范庸——這是范蠡在他們面前的化名,一個富甲一方、心懷仁義的商人。
“曳庸,你跟著我,有多少年了?”范蠡忽然問道。
曳庸愣了一下,想了想說:“快十五年了。當年若不是主人從人販子手里救下我,曳庸早已是一具枯骨。”
“那你可知,我為何要助越王復國?”
曳庸搖頭:“主人心思,非我等所能揣測。主人指向哪里,我們就打向哪里。”
范蠡笑了笑,走到窗邊,望著天上的殘月:“我助他,是因為故國不可不救。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一頭只能共患難,不能共富貴的狼。我救越國,是為了百姓。我離開他,是為了自己。這三百兄弟,不是我用來謀反的兵,而是我用來保命的家當。你明白嗎?”
曳庸眼中閃過一絲明悟,他重重地點頭:“曳庸明白!我們不是兵,我們是主人的家人。家人,就要一起活下去。”
“好。”范蠡轉過身,從懷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和一個小小的、雕刻著奇特花紋的木牌,一同交到曳庸手中。
“這個木牌,你交給西施姑娘。她會憑此物找到你。你見到她,如見到我。無論她有任何要求,你們必須無條件服從,護送她到指定地點。”
“那這封信呢?”
范蠡的眼神變得異常凝重:“這封信,由西施姑娘親自帶去,交給文種大人。記住,只能她親手交。交完信后,你們的任務,就是帶著西施姑娘,立刻出海,一天都不要耽擱。”
“主人,您不和我們一起走?”曳庸急了。
“我自有脫身之法。”范蠡的語氣不容置疑,“我的目標太大,和你們一起走,只會把勾踐的獵犬全部引來。你們先走,是為我掃清道路。記住,無論聽到任何關于我的消息,都不要回頭。活下去,去到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用我教你們的本事,好好活下去。”
曳庸還想說什么,但看到范蠡堅決的眼神,他把話咽了回去。他將信和木牌貼身藏好,再次單膝跪地,鄭重地磕了一個頭。
“主人保重!”
說完,他如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范蠡站在原地,久久未動。他知道,棋盤上最關鍵的一顆子,已經布下。接下來,就看西施和文種,如何走了。
第四章 西施的抉擇
范蠡稱病的這些天,西施的日子也并不好過。
勾踐對她的態度,變得愈發難以捉摸。有時,他會一連幾天不來見她,仿佛忘了她的存在;有時,又會在深夜突然駕臨,一言不發地坐上一個時辰,用那種審視的目光將她從頭到腳看個遍,讓她如坐針氈。
他不再問她任何關于范蠡的事,但西施知道,這沉默比盤問更加可怕。君王的猜忌,如同一張無形的網,正在慢慢收緊。
她數次想找機會將范蠡的警示傳達出去,但她身邊布滿了勾踐的眼線。那些宮女、太監,看似恭敬,實則都是監視她的眼睛和耳朵。她不敢輕舉妄動。
直到這天,機會終于來了。
勾踐決定班師回朝,返回會稽。他要在那片他曾經蒙受恥辱的土地上,舉行最盛大的慶典,向天下宣告他的霸業。
臨行前,他大宴群臣,也包括“養病”的范蠡。
宴會上,范蠡面色蒼白,身形消瘦,仿佛真的大病了一場。他向勾踐請辭,說自己身體虛弱,不堪長途跋涉,請求留在姑蘇養病,待日后身體好轉,再自行返回故里。
勾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出人意料地答應了。
“也好。愛卿為國操勞,是該好好休養。寡人留下最好的醫生給你,你就在這吳王宮里,安心靜養吧。”
說罷,他親自賜下一杯酒,送到范蠡面前:“這杯,寡人為你踐行。”
范蠡顫巍巍地接過,一飲而盡。
西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這杯酒里,未必有毒,但一定有勾踐的“善意”。他讓范蠡留在姑蘇,名為養病,實為軟禁。一個失去了兵權、又被困在敵人故都的功臣,還能翻起什么浪來?
大軍開拔,車馬轔轔。西施坐在華麗的馬車里,透過紗簾,她看到范蠡站在宮門前,孤零零的身影在人群中顯得那么單薄。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匯,只有一瞬,卻仿佛交換了千言萬語。
就在此時,一名小太監低著頭,快步走到車邊,恭敬地遞上一個食盒。
“娘娘,這是范蠡大人托奴婢轉交的。說是他親手做的幾樣家鄉糕點,請娘娘路上享用。”
西施心中一動,接了過來。她知道,東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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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會稽后,勾踐忙于祭祀天地、封賞群臣,暫時冷落了西施。她利用這個空檔,躲在自己宮中,打開了那個食盒。
糕點之下,是一個夾層。里面沒有信,只有一個小小的、雕刻著奇特花紋的木牌。正是曳庸帶走的那塊。
西施將木牌緊緊攥在手心,冰涼的觸感讓她紛亂的心緒鎮定下來。她知道范蠡的計劃已經到了最關鍵的一步。現在,輪到她了。
她不能直接去找文種。文種如今是丞相,位高權重,府邸周圍必然守衛森嚴,她一個后宮女子,根本無法靠近。
她想了整整一夜。終于,在天亮時,她想到了一個辦法。
她病了。
相思病。她日夜思念遠在姑蘇的范蠡,茶飯不思,日漸消瘦。
這個消息很快傳到了勾踐耳朵里。勾踐聞訊,勃然大怒。在他看來,西施是他勝利的戰利品,范蠡是他圈禁的功臣,這兩個他最重要的“私產”,竟然還在藕斷絲連!這是對他威嚴的無情踐踏!
但他沒有發作。他來到西施的寢宮,看到那個憔悴得不成樣子的美人,心中的怒火竟被一種病態的快感所取代。他喜歡看這些曾經高高在上的人,在他面前痛苦掙扎的樣子。
“你就那么想他?”勾踐的聲音冷得像冰。
西施淚眼婆娑,凄然道:“臣女……臣女與范大人相識于微末,他于臣女,有指引之恩……如今他抱病在異鄉,臣女心如刀割。”
“好,好一個‘指引之恩’!”勾踐怒極反笑,“寡人成全你!寡人就讓你去見他!”
他隨即下令,派人“護送”西施前往姑蘇,探望范蠡。但他同時又傳下一道密令:讓西施在離開會稽之前,去一趟丞相府,替他給文種帶一句話。
西施聽到這個命令,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策劃的一切,都是為了能有一個合理的理由去見文種。沒想到,勾踐竟然親手為她鋪平了道路。
她不知道,勾踐此舉,是一石三鳥之計。其一,是試探西施,看她是否真的敢去;其二,是試探文種,看他接到這個“燙手山芋”后有何反應;其三,也是最惡毒的,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最寵愛的妃子,與他最倚重的丞相,在他“恩準”下去探望一個被軟禁的功臣。這其中的曖昧與猜忌,足以在君臣之間,埋下最致命的裂痕。
西施領旨謝恩,心中卻是一片冰冷。她知道,她即將踏上的,是一條沒有回頭的路。
第五章 丞相府的燭火
丞相府門前,車水馬龍。文種拜相之后,這里成了整個越國最炙手可熱的地方。前來拜謁、送禮的官員幾乎踏破了門檻。
但今天,所有的喧囂都被一陣清脆的環佩聲打斷。
西施的馬車,在禁軍的“護衛”下,停在了丞相府門口。
消息傳進去,整個相府都炸了鍋。文種更是大驚失色,連忙親自出門迎接。
“不知娘娘駕到,臣有失遠迎,罪該萬死!”文種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
他心里翻江倒海。西施是誰?那是大王心尖上的人。她來自己府上,這是何等的榮耀,又是何等的兇險!更何況,還是在大王剛剛登臨霸主之位,君心難測的敏感時刻。
“文丞相請起。”西施的聲音清冷而疏離,“我奉大王之命,前來為丞相傳一句話。此地人多口雜,還請丞相借一步說話。”
文種不敢怠慢,連忙將西施請入內堂,并屏退了所有下人。
內堂里,只剩下他們二人。燭火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拉得長長的。
“娘娘,不知大王有何訓示?”文種小心翼翼地問。
西施沒有回答,而是從袖中取出了一封信。不是勾踐的口信,而是那封范蠡早已備好的,用火漆封口的信。
“這不是大王的意思。”西施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千鈞,“這是范蠡大人的意思。”
文種的瞳孔猛地一縮。他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仿佛那封信是什么洪水猛獸。
“范蠡?他……他不是在姑蘇養病嗎?娘娘怎會有他的信?”
“他沒有病。”西施直視著他,眼中帶著一絲悲憫,“他只是在等一個機會逃走。而這封信,是他留給你最后的機會。”
文種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看看那封信,又看看西施,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不是傻子,他瞬間就明白了這其中的利害關系。西施假借大王之命,私傳范蠡的信件給他,這是何等的大罪!一旦敗露,他們三個人,誰也活不了。
“娘娘,你……你這是要害死我啊!”文種的聲音都在發顫,“大王待我不薄,我與范蠡雖是舊友,但君臣大義,豈能……”
“所以,你是要眼睜睜看著他去死嗎?”西施打斷了他,語氣陡然變得凌厲,“文種大人,你以為你留在朝堂,輔佐大王,就能安享榮華富貴嗎?你錯了!范蠡大人說,大王是一個可以共患難,卻絕不可共富貴的君主。他忍辱二十年,心中積壓的怨恨與猜忌,早已將他變成了一頭猛獸。如今吳國這塊最大的骨頭啃完了,你猜他下一個要咬誰?”
她上前一步,將信硬塞到文種手中。
“范大人讓我告訴你八個字:飛鳥盡,良弓藏。”
這八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文種的腦海中炸響。他渾身一震,呆立當場。這典故,他豈會不知?
他顫抖著手,撕開了火漆。信上的字跡,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范蠡的筆跡。內容很簡單,只是將時局利害剖析得淋漓盡致,最后勸他即刻以母病為由,辭去官職,帶著家眷遠走高飛。信的末尾,還附上了一張詳細的地圖,標明了從會稽出逃,與范蠡會合的路線。
文種拿著信,手抖得越來越厲害。他不是沒有感覺到勾踐的變化,不是沒有察覺到朝堂上詭異的氣氛。但他總抱著一絲幻想,認為自己勞苦功高,又對勾踐忠心耿耿,絕不會落到那般田地。他舍不得這剛剛到手的權位,舍不得這潑天的富貴。
西施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臉上的神情從震驚,到恐懼,再到猶豫,最后,變成了一種復雜的、難以言喻的固執。
她知道,范蠡最擔心的事情,可能要發生了。
文種讀罷,將信箋緩緩移向桌上的燭火。火苗舔舐著紙張,將范蠡的筆跡化作一縷青煙。火光映著他復雜的臉,他喃喃自語:“少伯多慮了。大王與我,君臣相得,二十年情義,豈會……”
話音未落,門外驟然傳來禁軍甲胄碰撞的冰冷之聲,整齊而急促的腳步正朝著內堂疾奔而來,為首的將領高聲喝道:“奉大王令!丞相文種,私通后妃,圖謀不軌!拿下!”
第六章 猝不及防的崩塌
“拿下!”
冰冷的兩個字如重錘砸在文種心上,將他最后一絲幻想徹底擊碎。他手中的信紙殘骸飄然落地,化為死灰。他猛地回頭,看向西施,眼中充滿了震驚、恐懼和一絲難以置信的質問。
西施的臉色同樣蒼白如紙。她也沒想到,勾踐的動作會如此之快,如此之狠。這根本不是試探,而是早已布好的陷阱,就等著他們一腳踩進來。所謂“傳話”,從一開始就是羅織罪名的誘餌。
門被“哐當”一聲巨響撞開,身著重甲的禁軍將領帶著如狼似虎的士兵一擁而入,明晃晃的刀槍瞬間將小小的內堂塞滿,森然的殺氣撲面而來。
“趙將軍,這是何意?!”文種強自鎮定,厲聲喝道,“我乃當朝丞相,大王親封!沒有大王手諭,誰敢動我!”
為首的趙將軍面無表情,從懷中掏出一卷竹簡,高高舉起:“丞相大人,請看!這便是大王的手諭!”他展開竹簡,上面的朱砂大印在燭火下顯得格外刺眼,“文種身為丞相,不思報國,反與后宮妃嬪私相授受,傳遞密信,言辭悖逆,圖謀不軌!證據確鑿,即刻拿下,打入天牢,聽候發落!”
“密信?!”文種如遭雷擊,他下意識地看向地上的紙灰,瞬間明白了。勾踐根本不需要知道信里寫了什么,他只需要“一封信”這個事實,就足夠了。
“冤枉!大王冤枉啊!”文種嘶聲大喊,他試圖掙扎,但兩名壯碩的甲士已經一左一右將他死死按住,反剪雙手,用牛筋繩捆了個結結實實。曾經高高在上的越國丞相,頃刻間成了階下之囚。
“我為大王臥薪嘗膽二十年!我為越國獻上七策,破吳興越!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大王!我要見大王!”文種的聲音充滿了悲憤和絕望,在被拖出內堂時,他最后看了一眼西施。
那一眼中,沒有了質問,只剩下無盡的悔恨。他后悔的,不是見了西施,而是沒有聽范蠡的話。
西施站在原地,渾身冰冷。趙將軍走到她面前,微微躬身,語氣里聽不出任何情緒:“娘娘,大王有旨,您‘探病’心切,不宜耽擱。末將已備好快馬,即刻‘護送’您前往姑蘇。”
“護送”二字,被他咬得極重。
西施沒有反抗,也沒有說話。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語都是多余的。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文種被拖拽遠去的狼狽背影,將那幅畫面牢牢刻在心里。這是范蠡為老友爭取到的最后一次機會,可惜,他自己放棄了。
從相府出來,天已經黑了。所謂的“護送”隊伍,與其說是儀仗,不如說是押解。數十名禁軍精銳將她的馬車圍得水泄不通,一路向北,星夜兼程。
西施坐在搖晃的馬車里,閉上了眼睛。她知道,她自己的逃亡之路,也從這一刻,正式開始了。勾踐讓她去姑蘇,是想讓她和范蠡一同成為甕中之鱉。但他不知道,范蠡布下的棋局,遠不止于此。
她悄悄摸了摸懷中那塊冰冷的木牌。這,才是她真正的“手諭”。
第七章 泛舟五湖的諾言
姑蘇城外,太湖之濱。
一支龐大的商隊正在往一艘巨型海船上搬運貨物。絲綢、瓷器、茶葉,堆積如山。商隊管事模樣的曳庸,正大聲吆喝著指揮伙計,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的正常。
然而,在商隊外圍,數十名扮作腳夫、漁民的精悍漢子,眼神卻時刻警惕著官道上的動靜。
兩天后,一輛被禁軍“護送”的馬車,出現在了官道的盡頭。
曳庸眼神一凜,對身邊的副手低聲道:“來了。按計劃行事。”
副手點點頭,立刻消失在人群中。片刻之后,湖面上幾艘偽裝成漁船的快艇,悄然啟動,朝著不同的方向駛去,船上的人開始大聲爭吵、斗毆,甚至有人點燃了漁網,制造出滾滾濃煙。
與此同時,商隊里也爆發了“內訌”。兩伙計因為一匹絲綢的歸屬問題大打出手,瞬間引來數十人圍觀、起哄,場面一片混亂。
護送西施的禁軍小隊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措手不及。領頭的軍官皺眉喝道:“什么人在此喧嘩!速速散開!”
然而,這些“商隊伙計”和“漁民”根本不理會他們。混亂中,不知是誰推了禁軍一把,雙方立刻劍拔弩張。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曳庸帶著幾個人,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軍爺息怒,軍爺息怒!都是些沒見過世面的粗人,起了點小沖突,我馬上處理,馬上處理!”
他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地將幾塊分量十足的銀錠塞到軍官手里。軍官掂了掂,臉色稍緩。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場精心策劃的混亂吸引時,一個瘦小的“伙計”悄無聲息地靠近了西施的馬車。他模仿著布谷鳥的叫聲,三長兩短。
車內的西施心中一動,這正是范蠡事先約定的暗號。她掀開車簾一角,那“伙計”飛快地將一個包裹扔了進來,隨即混入人群,消失不見。
西施打開包裹,里面是一套普通的民婦衣物,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只有四個字:“東南,登船。”
她不再猶豫,迅速換上衣服,用早已準備好的鍋底灰抹花了臉。然后,她趁著曳庸與禁軍軍官周旋、所有人都望向別處的一剎那,如一只貍貓般,敏捷地從馬車的另一側鉆了出去,矮著身子,迅速混入了碼頭擁擠的人群中。
幾乎是同一時間,曳庸見西施已經脫身,立刻向手下使了個眼色。
“動手!”
一聲令下,之前還在“斗毆”和“勸架”的死士們,瞬間化作兇悍的戰士。他們沒有去攻擊禁軍,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那輛空無一人的馬車。
“走水啦!馬車走水啦!”
幾只火把被準確地扔進了馬車,早已備好的桐油遇火即燃,瞬間騰起熊熊大火。
禁軍大驚失色,他們做夢也想不到這群“商賈”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縱火。當他們撲滅大火,只從燒得焦黑的車廂里拖出一具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女尸”時,領頭的軍官臉色慘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西施娘娘……葬身火海了!
他不知道,那具“尸體”,不過是死士們早就準備好的一頭死羊,裹上了一些女人的衣物罷了。
而此時,真正的西施,在一名死士的引領下,早已穿過混亂的碼頭,從東南角一處隱蔽的蘆葦蕩中,登上了一艘不起眼的烏篷船。
船夫一言不發,奮力搖櫓。小船如箭一般,向著太湖深處駛去。
遠處,那艘巨大的海船已經起錨,正緩緩調轉船頭。
當烏篷船靠近海船時,船上放下繩梯。西施抬頭望去,只見船頭之上,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憑欄而立,衣袂飄飄,正是范蠡。
他沒有“病”,更沒有被“軟禁”。勾踐派去看守他的醫生和侍衛,早在他回到姑蘇的當晚,就被曳庸留在當地的死士用迷藥放倒,并用重金買通,讓他們配合演了一出“范蠡病重”的戲碼。
西施順著繩梯,敏捷地爬上大船。當她站到范蠡面前時,一路的堅強和偽裝終于卸下,眼淚奪眶而出。
“我……我沒能救得了文種大人。”她聲音哽咽。
范蠡扶住她的肩膀,長長地嘆了口氣:“我早就料到了。這不是你的錯。他的悲劇,在于他太相信君王的恩典,而低估了權力的無情。我給了他選擇,是他自己,走向了那條死路。”
他輕輕為西施拭去臉上的淚水和灰塵,目光中滿是憐惜與溫柔:“都過去了。從今以后,世上再無范蠡,也再無西施。”
他拉著她的手,走向船舷。遠方的水天一色,浩渺無垠。
“你說過,功成之后,要帶我泛舟五湖。”西施輕聲說。
范蠡笑了,那笑容,是他二十多年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輕松和釋然。
“是,我答應過你。你看,這五湖,不就在我們腳下嗎?”
巨大的海船揚起滿帆,乘風破浪,朝著茫茫東海駛去。身后,姑蘇城的輪廓,連同那些權謀、殺戮、榮耀與屈辱,都漸漸化作了地平線上的一個墨點,最終消失不見。
第八章 君王的末路盛宴
會稽。
文種被打入天牢的消息,如同在滾油里潑了一盆冷水,讓整個越國朝堂瞬間炸開了鍋。那些還在為滅吳大功而彈冠相慶的功臣們,人人自危。
勾踐端坐于王座之上,冷冷地看著底下噤若寒蟬的群臣。他很享受這種感覺,這種所有人的性命都掌握在他一念之間的無上權力感。
幾天后,姑蘇傳來急報:西施娘娘所乘馬車意外失火,娘娘不幸葬身火海,尸骨無存。
勾監聽到這個消息,先是愣了片刻,隨即發出一陣狂笑。笑聲中充滿了快意和殘忍。
“好!燒得好!燒得干凈!”他喃喃自語,“寡人得不到的,范蠡也別想得到!如此,才算公平!”
他立刻下令,厚葬西施。同時,派人去“慰問”尚在姑蘇“養病”的范蠡。他要看看,聽到這個消息后,范蠡會是什么反應。
然而,派去的人回報,范蠡府邸早已人去樓空。范蠡本人,連同勾踐派去“照顧”他的醫生和侍衛,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勾踐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的臉色變得鐵青,額頭上青筋暴起。他一腳踹翻了面前的案幾,竹簡、酒器摔了一地。
“范蠡——!”
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他終于明白,自己被耍了。從范蠡稱病,到西施傳信,再到馬車失火,這一切都是一個環環相扣的騙局!他自以為是掌控全局的獵人,到頭來,卻被獵物玩弄于股掌之間。
這種智商和尊嚴被雙重碾壓的恥辱感,比當年在吳國嘗糞還要強烈百倍!
他的怒火,無處發泄,最終全部轉移到了唯一還在他手中的“獵物”——文種身上。
他親自來到陰暗潮濕的天牢。
文種被綁在刑架上,短短幾天,已經形銷骨立,不成人形。曾經的意氣風發,蕩然無存。
“文種。”勾踐的聲音幽幽傳來。
文種艱難地抬起頭,看到勾踐,眼中閃過一絲希冀:“大王……臣冤枉……臣對大王忠心耿耿啊……”
“忠心?”勾踐冷笑一聲,他走到文種面前,蹲下身,與他對視,“寡人當然知道你忠心。但是,你的功勞太大了。大到寡人每天晚上睡覺,都會夢到你和范蠡,站在寡人的床頭,問寡人這個王位,坐得安穩不安穩。”
文種渾身一顫,如墜冰窟。他終于聽懂了范蠡臨別前的警告。
勾踐站起身,踱著步,慢悠悠地說:“范蠡跑了,他很聰明。他知道,這天下,有我勾踐,就容不下他范蠡。那你呢?你為什么不跑?”
他停下腳步,回頭盯著文種,眼神戲謔而殘忍:“哦,對了。寡人想起來了。當年你給寡人獻上伐吳七術,寡人只用了三術,就滅了吳國。那剩下的四術,你準備用到誰身上啊?是不是……準備用在寡人身上?”
這句誅心之言,徹底粉碎了文種所有的求生欲望。他明白了,勾踐要的不是真相,不是忠誠,而是一個讓他心安理得殺死自己的理由。
功高震主,這本身就是原罪。
文種慘然一笑,笑聲嘶啞難聽:“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少伯,你誠不我欺……”
勾踐聽到“范蠡”的名字,眼神中的殺意更濃。他不想再跟文種廢話,轉身向外走去,只留下一個冰冷的聲音。
“寡人念你勞苦功高,給你留個體面。牢里有把劍,你自己了斷吧。”
獄卒捧著一柄古樸的青銅劍,放到了文種面前。那劍,正是當年勾踐賜予他的,名為“屬鏤”。
文種看著那柄曾經象征著無上榮耀的寶劍,如今卻成了索命的兇器,他閉上眼睛,兩行清淚流下。
他沒有再求饒,也沒有再咒罵。他只是舉起劍,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冰冷的劍鋒,帶走了越國最后一位頂級謀臣的性命。也帶走了勾踐身邊,最后一個敢說真話的人。
第九章 陶朱公的傳說
數年后,齊國。
在海邊的一個繁華市鎮定陶,崛起了一位神秘的富商。他自稱“朱公”,出手闊綽,善于經商。他“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每次賺到巨萬家財,便散給親朋和鄉鄰,然后又白手起家,再次積累財富。
他樂善好施,救濟貧苦,在當地聲望極高,人們都尊稱他為“陶朱公”。
沒人知道他的來歷,只知道他身邊總跟著一位風華絕代的夫人。那夫人不施粉黛,荊釵布裙,卻有著令人不敢逼視的美麗和智慧。她善于紡織,所織的“朱公錦”一匹難求。他們夫唱婦隨,過著神仙眷侶般的日子。
這天,陶朱公正在自己的莊園里,教小兒子讀書。他的長子已經長大成人,在外打理家族生意。
一位老仆匆匆走來,遞上一卷來自越國的布帛。這是他們安插在越國的舊人,通過商路傳來的最新消息。
陶朱公展開布帛,上面只有寥寥數語:
“王遷都瑯琊,欲圖中原,然國力耗損,人心離散。王日夜猜忌,誅戮功臣,眾叛親離。近聞,王夢魘,常見文丞相索命,驚懼而崩。”
勾踐,死了。
陶朱公,也就是范蠡,拿著布帛,久久不語。
夫人,也就是西施,端著一碗清茶走來,看到他的神情,輕聲問:“是越國的消息?”
范蠡點點頭,將布帛遞給她。
西施看完,也是一聲嘆息:“他贏了天下,卻輸給了自己。”
“他不是輸給了自己,是輸給了權力。”范蠡看著遠處嬉戲的幼子,眼神悠遠,“權力是一劑最猛的毒藥,它會放大一個人心中所有的陰暗。勾踐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也就能做常人所不能做之惡。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的結局,只是可惜了……計然兄。”
西施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夫君,你已經盡力了。路是他自己選的。”
范蠡反手握住她的手,溫暖而有力。他笑了笑,眼中的陰霾一掃而空:“是啊,都過去了。我們現在,只是陶朱公和他的妻子。”
他站起身,拉著西施,漫步在莊園的花徑中。陽光正好,微風和煦。遠處是良田萬頃,近處是兒女繞膝。沒有君王的猜忌,沒有朝堂的血腥,只有安寧和富足。
他想起當年離開越國時,曾對曳庸等人說,要去一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好好活下去。
如今,他做到了。
他不僅自己活了下來,還用他的智慧,開創了另一番截然不同的人生。他成了后世商人頂禮膜拜的“商圣”。
這或許才是他真正的勝利。他戰勝的不是吳王夫差,而是那個名為“勾踐”的權力深淵。他不僅保全了性命,更贏得了自由。
第十章 歷史的余音
夜深人靜,范蠡偶爾會從夢中驚醒。
他會夢到會稽山上的風,冰冷刺骨;會夢到夫差的嘲笑,和勾踐那張屈辱又堅忍的臉。他也會夢到文種,在丞相府的燭光下,將那封救命的信,親手送入了火中。
夢醒時,身旁是西施均勻的呼吸,窗外是田野的蛙鳴。他會輕輕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天上的月亮。
他的一生,仿佛被那場滅吳之戰劈成了兩半。前半生,他是范蠡,是運籌帷幄的謀臣,是助越王復國的英雄。他活在權力的漩渦中心,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親手將勾踐送上了霸主的寶座,也親眼見證了一個隱忍者如何被權力異化成一頭嗜血的孤狼。
后半生,他是陶朱公,是富甲天下的商人,是與愛人相守的凡人。他遠離了政治的泥沼,在廣闊的天地間,找到了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所。
他時常在想,如果當初文種聽了他的勸告,一同離去,歷史又會是怎樣一番景象?或許,世上會少一個冤死的丞相,多一個像他一樣的富家翁。
但他知道,歷史沒有如果。每個人的性格,都早已注定了他的命運。文種的悲劇,不在于勾踐的無情,而在于他自己的“舍不得”。舍不得功名,舍不得利祿,舍不得那份他自以為牢不可破的“君臣情義”。
而他范蠡,恰恰是個最“舍得”的人。他舍得下潑天的富貴,舍得下不世的功勛,甚至舍得下“范蠡”這個名垂青史的名字。正因為舍得,他才得到了更多——自由、財富,和一份安寧的愛。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這句讖言,在華夏數千年的歷史長河中,被一次又一次地應驗。它像一柄懸在所有功臣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冰冷而無情。
范蠡用他的一生,為這句讖言寫下了最深刻的注腳。他不僅預見了結局,更以超凡的智慧和決斷,為自己和所愛之人,找到了那條唯一的生路。他的故事,也因此超越了權謀的范疇,升華為一種關于人性、選擇與舍得的東方智慧,在歷史的深處,久久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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