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月子里總說床上有蟲子,睡不踏實。
我媽嗤笑她:“城里來的就是金貴,有公主病。”
我夾在中間,勸老婆別太敏感。
直到她半夜被扎得驚醒,哭著求我換床。
我掀開床墊,密密麻麻上千根斷掉的縫衣針,豎著扎在下面。
我媽端著雞湯進來,笑得慈祥:“換什么床,過兩天就好了。”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我差點當場吐出來。
那不是幻覺。
是上千根,甚至更多的,被從中間截斷的縫衣針。
明晃晃的針尖,全部朝上,像一片金屬的麥田,密集地植根于床墊的海綿里,只露出最鋒利的一點寒芒。
它們就藏在柔軟的床墊套下面,隨著每一次身體的按壓,無聲地刺入血肉。
我頭皮瞬間炸開,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這哪里是床,這分明是一張精心布置的刑具!
妻子許靜一個月來輾轉難眠的夜里,無數次說身上癢、身上疼,原來不是產后敏感,不是什么公主病,而是真的有“蟲子”在咬她!
是上千根針,在扎她!
“媽!這……這是怎么回事!”我指著那些針,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憤怒和恐懼交織在一起,讓我幾乎站不穩。
我媽,趙秀蓮,那個永遠慈祥、永遠為我們著想的母親,只是把手里的雞湯碗往床頭柜上一放,不咸不淡地瞟了一眼。
她臉上沒有絲毫的驚訝,平靜得像是在看鄰居家晾曬的白菜。
“大驚小怪什么,”她撇撇嘴,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這是咱們老家的規矩,叫‘針擋煞’。新生兒陽氣弱,容易招不干凈的東西,用針在床底下扎一扎,能給孩子擋災辟邪,是為你們好。”
為我們好?
用上千根斷針扎我剛生完孩子的老婆,叫為我們好?
我的腦子嗡嗡作響,簡直無法理解這種荒唐的邏輯。
“這種規矩你怎么不提前說一聲?!”我沖她嘶吼,胸膛劇烈起伏,“你知道這一個月許靜是怎么過的嗎?她每天晚上都被扎得睡不著!”
“我怎么說?”我媽立刻拉下臉,眼神躲閃了一下,隨即聲音拔高了八度,理直氣壯地反咬一口,“我說了你媳婦能聽嗎?城里人,講究多,屁事也多!跟她說這些,她還不得以為我這個農村婆婆要害她?”
她說著,還瞥了一眼縮在床角的許靜,那眼神里充滿了鄙夷和不屑。
“再說了,扎幾下又怎么了?又死不了人!年輕人火力旺,扎幾下正好去去火,省得一天到晚嬌里嬌氣的!”
我徹底懵了。
我看著眼前這個振振有詞的女人,感覺無比陌生。
她還是那個辛苦把我拉扯大,省吃儉用供我讀大學,永遠把“兒子你最重要”掛在嘴邊的母親嗎?
我扭頭看向許靜。
她抱著剛滿月的女兒,整個人縮在墻角,身體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她臉色慘白如紙,看著我媽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尊敬和禮貌,而是混雜著極度恐懼和憎恨,像是看見了一個從地獄里爬出來的魔鬼。
她嘴唇哆嗦著,反復喃喃自-語:“她要殺了我……她要殺了我們的孩子……”
“夠了!”我再也聽不下去,一把抓起床墊,就要往外拖,“這床沒法睡了,我馬上扔掉!”
“你敢!”
我媽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個箭步沖上來,死死抱住床墊,開始撒潑,“周啟明,你長本事了!娶了媳婦忘了娘!為了一個外人,你要糟蹋我一片好心啊!我這都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我大孫女!”
她聲淚俱下,捶胸頓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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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哭嚎拉扯的時候,我第一次發現,她那張永遠掛著慈祥笑容的臉上,此刻竟藏著讓我脊背發涼的冷酷。
那不是裝出來的,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對許靜,甚至是對我們這個小家的漠視和怨毒。
“必須扔掉!還要報警!”我甩開她的手,態度堅決。
“報警”兩個字像一個開關,瞬間改變了我媽的表演方式。
“噗通”一聲,她竟然直挺挺地跪在了我面前,抱著我的腿開始哭嚎。
“啟明啊,我的兒啊!你不能這么做啊!”
“家丑不可外揚啊!這事要是傳出去,你讓媽的臉往哪兒擱?你以后在單位怎么做人?人家會戳著你脊梁骨說你娶了個攪家精,把你媽都送進警察局了!你這輩子就毀了啊!”
她的哭聲尖利,瞬間引來了門外的動靜。
有鄰居探頭探腦地往里看。
我媽立刻變臉,對著門外就開始哭訴:“大家快來評評理啊!我從鄉下過來,辛辛苦苦伺候兒媳婦月子,沒一句好話不說,現在她竟然嫌棄我這個農村婆婆,要死要活地鬧,要把我趕出去啊!我沒法活了……”
黑的能說成白的。
惡毒的算計能被她描繪成無私的奉獻。
我看著她爐火純青的演技,只覺得一陣陣惡心。
“啊——!”
一直沉默的許靜被徹底刺激到了,她尖叫一聲,抓起床頭柜上的水杯,用盡全身力氣砸向我媽。
水杯擦著我媽的肩膀飛過去,摔在墻上,四分五裂。
“你這個瘋子!你還敢動手打我!”我媽跳起來,指著許靜的鼻子破口大罵,“我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什么是規矩!”
說著,她就要往床上撲,要去抓許靜。
我趕緊死死攔在中間。
一邊是情緒崩潰,抱著孩子尖叫的妻子。
一邊是撒潑打滾,滿口謊言的母親。
我被夾在中間,聽著她們的哭喊和咒罵,聞著空氣中雞湯和灰塵混合的味道,內心第一次感到無盡的疲憊和動搖。
這個家,怎么會變成這樣?
我一直以為的溫馨和睦,難道都是假象嗎?
在我媽死命拉扯我的衣袖時,我無意間瞥見了她的手腕。
那里有一道陳舊的疤痕。
我記得很清楚,小時候我淘氣,差點被開水燙到,是媽媽用手替我擋了一下,才留下了一道疤。
可我記憶中,那道疤明明是在她左手手腕的內側。
而現在我看到的這道疤,卻是在她右手手腕的外側。
位置,完全對不上。
一個微小的細節,卻像一根更尖銳的針,扎進了我的腦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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