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第一次敲我家門,是去年三月一個普通的周二下午。
我正在陽臺收衣服,聽見敲門聲還以為是快遞。開門一看,站著個穿深藍色夾克的老頭,頭發花白,但精神頭還不錯。他說他住隔壁,看見我家水管漏水,水都滲到走廊上了。
我低頭一看,走廊地面確實濕了一片。進屋檢查才發現是廚房水槽下面的管子松了,地上積了不少水。我找了半天扳手,手夠不著,正準備打物業電話,老趙就進來了,蹲下身三兩下把管子擰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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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啊。"我去倒水給他喝。
他擺擺手:"舉手之勞。你一個人住?"
我點點頭,沒多說。老陳走了快一年,我已經習慣別人投來的那種眼神,同情里帶著距離感。但老趙沒有那種眼神,他只是說:"以后有事就敲門,我退休了,在家。"
之后的日子,老趙就真的成了我的"維修工"。燈泡壞了,他來換。窗簾桿松了,他來修。我從來不主動找他,都是他聽見動靜,或者看見我在走廊里拿著工具發愁,就自己過來了。
六月的時候,我摔了一跤。那天下午買菜回來,剛進門就被門口的快遞箱子絆了,整個人撲倒在地,手腕當場腫起來。我坐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爬起來。正準備去醫院,老趙敲門了。
"聽見你家有響動,沒事吧?"
我說摔了,手腕疼。他看了看,說得去醫院拍片子。我說自己能去,他已經拿起我的包:"走吧,我陪你。"
醫院檢查結果是輕微骨裂,要打石膏固定一個月。回來的路上,老趙去菜市場買了菜,說這段時間不方便做飯,他每天給我帶一份。我說不用麻煩,他說反正自己也要做,多一個人的量而已。
那一個月,老趙真的每天中午十一點半準時敲門,送來熱騰騰的飯菜。不是大魚大肉,就是普通的家常菜,但味道很好。我問他以前是做廚師的嗎,他笑了:"在家給老伴做了三十多年,手藝能差到哪去。"
我愣了一下:"你老伴呢?"
"去年夏天走的,肺癌。"他說得很平靜,像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那天之后,我對老趙的態度就變了。不再覺得他是個熱心過頭的鄰居,而是明白了他其實和我一樣,只是個孤獨的老人,需要找點事做來填滿日子。
九月開學季,我看見老趙在走廊里接電話,語氣很不好。掛了電話后,他靠在墻上,整個人看起來很疲憊。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句:"怎么了?"
他嘆了口氣,說是兒子打來的。兒子在國外定居,一直催他賣房子過去住,說一個人在國內不安全。老趙不想去,覺得自己語言不通,去了也是添麻煩。但兒子堅持,還說已經找好了養老院。
"他們是好心。"老趙說,"但我不想去那種地方。"
我沒接話。我能理解兒子的想法,也能理解老趙的感受。這種事,外人說什么都不合適。
十月底,老趙突然一個星期沒出現。我還以為他感冒了,去敲門沒人應。問了物業才知道,他兒子回國了,帶他去醫院做了全面體檢。
老趙回來后,整個人瘦了一圈。他說檢查出來心臟有點問題,兒子非要他搬走,還把房子掛到中介了。
"你同意了?"我問。
他沒說話,只是苦笑了一下。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老趙又來敲門了。這次他沒拿工具,也沒提什么東西,就站在門口,神情有些不自然。
"進來坐吧。"我讓開身。
老趙進屋后在沙發上坐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我心里一緊,猜到他可能要說搬家的事了。
"我兒子要我去國外,但我實在不想去。"老趙看著我,"我在想,如果...如果我們倆結婚,他就沒理由逼我了。"
我手里的茶杯差點掉地上。
"你別誤會。"老趙趕緊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名義上的,領個證,各過各的。這樣我兒子就沒話說了,你也多個人照應。房子賣了的錢,咱們一人一半。"
我盯著他看了很久,他也看著我,眼神里沒有任何曖昧,只有一種近乎絕望的懇求。
"你給我點時間想想。"我說。
老趙走后,我在屋里坐了一夜。天亮的時候,我突然笑了。老陳走之前說過,人活著就是要找個理由,什么理由都行,只要能讓自己覺得還有點用。
第二天中午,我去敲了老趙的門。
他開門時,臉上滿是忐忑。
"什么時候去民政局?"我問。
老趙愣了幾秒,然后眼睛紅了。他說:"不急,你再想想。"
"不用想了。"我說,"反正都是一個人過,有個伴也挺好。"
其實我心里清楚,這不是什么浪漫的愛情故事,只是兩個孤獨的老人抱團取暖。但人到了這個年紀,還能奢求什么呢?有個人在隔壁,知道你還活著,有時候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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