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的早晨籠罩在一層薄霧中,陽光透過云層,給這座神秘的城市鍍上一層淡金。旅行團里的二十名游客大多來自中國,他們舉著相機,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對他們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國度。帶隊的是朝鮮國際旅行社的年輕導游李同志,以及中方旅行社派出的隨團導游小王。
“前面就是主體思想塔,可以拍照,但請不要拍攝軍事設施和軍人。”李同志用流利的中文重復著每天都要說上許多遍的提示,聲音里帶著職業(yè)性的禮貌與距離感。
人群中,一個背著專業(yè)相機的年輕男子顯得格外活躍。他叫張浩,是一名自由攝影師,此行目的除了觀光,更想捕捉一些“獨特”的朝鮮影像。當大巴經(jīng)過一座宏偉建筑時,他突然舉起相機,對準窗外幾名正在步行的軍人。
“咔嚓”一聲,在安靜的車廂里格外刺耳。
李同志猛地轉(zhuǎn)身,臉上的職業(yè)笑容瞬間凝固。“同志!請不要拍攝軍人!”他的聲音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情緒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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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浩訕訕地放下相機,低聲對旁邊的同伴說:“這有什么,又不是真的軍事機密。”
參觀完萬景臺,旅行團來到大同江畔。這里視野開闊,可以看到對岸的一些建筑和偶爾經(jīng)過的行人。張浩再次舉起相機,這一次,他瞄準了對岸幾個看起來像是工廠的建筑,連續(xù)按下快門。
“同志!”李同志幾乎是沖過來的,他臉色發(fā)白,伸手擋住了鏡頭,“請刪除這些照片。”
“為什么?這些只是普通建筑啊。”張浩不解地問道。
“在朝鮮,所有工業(yè)設施都屬于國家機密,不得拍攝。”李同志的聲音變得嚴厲。
小王趕緊上前打圓場:“張先生,入鄉(xiāng)隨俗,我們還是遵守當?shù)匾?guī)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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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行程中,氣氛明顯變得緊張。李同志更加密切地關注著每個人的拍照行為,不時提醒這個不能拍,那個也不能拍。游客們開始小聲抱怨,一些人覺得朝鮮方面過于敏感,另一些人則擔心自己的無心之舉可能觸犯規(guī)定。
轉(zhuǎn)折發(fā)生在下午參觀一家紡織廠時。工廠領導熱情地介紹了朝鮮紡織業(yè)的發(fā)展成就,帶領游客參觀生產(chǎn)線。張浩被允許在指定區(qū)域拍照,但當他試圖調(diào)整角度,拍攝車間全貌時,一名工廠工作人員突然沖過來,用朝鮮語大聲斥責。
李同志迅速介入,但他的臉色已經(jīng)變得鐵青。經(jīng)過簡短而激烈的交流后,他對整個旅行團宣布:“由于屢次違反拍攝規(guī)定,我們現(xiàn)在必須提前結(jié)束今天的行程,返回酒店。”
回程的大巴上,一片沉默。張浩坐在后排,滿臉不服氣;其他游客則用責備的目光看著他。小王試圖緩和氣氛,但李同志始終望著窗外,一言不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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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在酒店的休息區(qū),一場意外的對話發(fā)生了。年長的酒店經(jīng)理金同志主動找到了小王,用流利的中文說:“我能理解今天發(fā)生的不愉快。也許,讓我給你們講個故事。”
金同志曾是朝鮮的外交官,在多個國家工作過。他緩緩道來:“很多年前,我在歐洲工作時,經(jīng)常有當?shù)厝藛栁遥骸疄槭裁闯r人不能自由拍照?為什么你們對外國游客的拍攝有這么多限制?’”
“我告訴他們一個關于視角的故事。”金同志繼續(xù)說,“在朝鮮戰(zhàn)爭期間,美國飛機對我們的城市進行了地毯式轟炸。根據(jù)歷史記錄,平壤平均每平方公里落下了超過400枚炸彈,整座城市幾乎被夷為平地。戰(zhàn)后,我們不得不從廢墟中重建一切。”
“所以當外國游客舉起相機,對準我們的建筑、我們的工廠、我們的軍人時,在許多朝鮮人眼中,這不僅僅是拍攝,而是可能帶有偵察性質(zhì)的記錄。我們無法區(qū)分誰是純粹的游客,誰可能別有目的。這不是針對個人,而是歷史的創(chuàng)傷在當代的回響。”
這番話讓在場的中國游客陷入了沉思。張浩也默默地聽著,臉上的不服氣漸漸消散。
第二天,行程繼續(xù)。當大巴經(jīng)過平壤火車站時,張浩再次舉起了相機,但這一次,他轉(zhuǎn)身對李同志說:“我想拍那邊的學生壁畫,可以嗎?”
李同志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可以,那是我們學生創(chuàng)作的公共藝術(shù)。”
張浩認真地拍了幾張照片,然后放下相機,對李同志說:“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我沒有考慮到不同的歷史和國情。”
李同志的表情柔和了一些:“在朝鮮,拍照不僅僅是拍照。每一張照片都可能影響國家安全,也可能影響拍攝者和被拍攝者的命運。我們希望向世界展示真實的朝鮮,但也必須保護我們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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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程的最后一天,旅行團被允許在指定的“拍照點”自由拍攝大同江全景。張浩拍下了美麗的江景、遠處的主體思想塔,以及江邊嬉戲的孩子們——在征得陪同人員同意后。
離開朝鮮的那天,張浩在機場對小王說:“這次旅行讓我明白,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故事和傷痛。作為游客,我們帶著自己的文化濾鏡去看待一切,卻常常忘了尊重主人的視角。”
小王點點頭:“旅行不僅僅是看風景,更是學習以不同的方式看待世界。”
當飛機起飛,平壤逐漸消失在云層之下時,張浩翻看著相機里有限的照片,突然理解了那些不能拍攝的畫面背后,是一個民族復雜的歷史記憶和自我保護的本能。
而李同志站在機場的送客區(qū),望著遠去的飛機,對身邊的同事說:“今天的那位中國游客離開前,向我道了歉。”
同事驚訝地看著他:“真的嗎?這很少見。”
“也許,”李同志若有所思地說,“真正理解需要時間,但尊重的開始,可能只需要一次坦誠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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