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正在老去

12月14日，中央財經大學人力資本與勞動經濟研究中心發布《中國人力資本報告2025》（下稱“報告”）。數據顯示，2023年全國勞動力人口的平均年齡為39.66歲；其中，農村男性平均年齡為41.60歲，農村女性平均年齡為39.06歲，城鎮男性平均年齡為40.26歲，城鎮女性平均年齡為38.07歲。從1985到2023年，中國勞動力平均年齡從32.25歲增加到39.66歲。其中，城鎮從33.03歲上升到39.25歲，鄉村從31.99歲上升到 40.54歲。

這些數據如同時間的刻度，丈量著一個國家人口結構的轉型軌跡，中國，正在老去，這已不是未來預言，而是正在展開的現實。

年齡數字的攀升，對應著“人口紅利”窗口期的收窄，傳統意義上，經濟發展得益于大量年輕、低成本的勞動力供給，當這一優勢逐漸消減，經濟增長的邏輯必須重構。然而，老齡化并非全然消極的敘事。勞動力人力資本總量在2023年達到1126.11萬億元，較上年大幅增長240.01萬億元，這一矛盾現象揭示了人口轉型的另一維度，數量減少的同時，質量正在提升。

教育水平的普遍提升成為對沖年齡增長的關鍵因素，新一代勞動力攜帶更高的人力資本進入市場，其生產力提升彌補了數量下降的缺口，這一轉變在廣東、江蘇、山東等經濟大省表現尤為明顯，這些地區不僅是人口流入地，更是人力資本積累的高地。與之形成對比的是，甘肅、海南、寧夏、西藏、青海等地在人力資本總量排名中墊底，揭示出區域間發展不平衡在人口素質維度上的延續。

然而，“質量替代數量”的轉換并非自動完成，它需要教育體系的持續優化、職業培訓體系的完善、以及勞動力市場的靈活配置。當46歲至退休年齡群體占比接近四分之一時，如何延長勞動者的職業生命、更新其技能儲備，成為緊迫課題，過去以年輕勞動力為主的制造業模式，必須向適應中年勞動者特質的產業形態轉型。

0-15歲人口占比的大幅下降，可能是所有數據中最令人警覺的信號，從近四成降至不足四分之一，這一比例變化預示著未來勞動力儲備的萎縮，當今天的兒童成為明日的勞動者時，他們將面對的是更為沉重的人口撫養負擔，更少的勞動力需要支撐更龐大的老年群體。

應對這一挑戰，需要超越經濟層面的系統性響應。構建“婚育友好型社會”不僅是一句口號，而應轉化為切實的政策網絡：從住房支持到教育保障，從就業平等托育服務。日本、韓國等先于中國步入老齡化的鄰國經驗表明，一旦低生育率成為社會習慣，扭轉趨勢將異常艱難，中國正處在關鍵的時間窗口，政策干預的效果將在未來幾十年逐漸顯現。

人口結構轉型要求經濟社會的全方位調整，在產業層面，自動化、人工智能等技術應用不再僅是效率追求，更成為彌補勞動力短缺的必要手段。在社會保障層面，養老金體系的可持續性面臨考驗，多支柱養老保障體系的建設迫在眉睫。在社會文化層面，對老年價值的重新發現、代際關系的重構，將成為社會融合的新課題。

值得關注的是，老齡化進程與城鎮化、數字化等趨勢交織疊加，城鎮作為創新資源和醫療服務的集聚地，將在應對老齡化挑戰中扮演核心角色。數字技術則可能重塑老年生活形態，從智慧養老到遠程醫療，科技為老齡化社會提供了新的解決方案。

中國正在老去，但這不必然是衰退的序曲，歷史上，許多國家在人口結構轉型期通過制度創新和技術進步，成功將挑戰轉化為發展動力。德國的“工業4.0”戰略、新加坡的終身學習體系，都是應對勞動力老化的積極探索。

對中國而言，老齡化既構成壓力，也孕育著轉型契機，它倒逼經濟從依賴低成本勞動力向依靠創新驅動轉變；推動社會政策向更加包容、更具韌性的方向演進；促使文化觀念重新審視生命各個階段的價值。當平均年齡線不斷上移，衡量發展質量的指標也需要相應調整，不僅是GDP增速，還有健康壽命、老年生活質量、代際公平等維度。

人口結構的銀色浪潮正在拍打中國海岸，面對這一不可逆轉的趨勢，恐慌無益，回避不能，唯有以系統性的政策應對、前瞻性的產業布局、包容性的社會建設，方能在人口結構轉型中實現發展模式的平穩過渡。中國正在老去，但老化可以優雅，轉型可以智慧，在這個過程中，每一個年齡段的勞動者都將找到自己的位置，共同構成中國式現代化道路上的生動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