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生·紅色印記 第五十三集：《赫哲族伊瑪堪——古老民族史詩》

在佳木斯這片廣袤富饒的土地上，黑龍江、松花江、烏蘇里江浩浩蕩蕩奔騰而來，匯聚交融，孕育出一片生機勃勃的沃野。就在這山水相依、江河縱橫的地方，生活著一個古老而堅韌的民族——赫哲族。他們依水而居，以漁獵為業，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繁衍生息，創造出了獨具魅力、璀璨奪目的文化。而赫哲族伊瑪堪，宛如一顆鑲嵌在歷史長河中的耀眼明珠，閃耀著赫哲族千年歲月的璀璨光芒。

“伊瑪堪”之名，最早可追溯到20世紀30年代初期，凌純聲先生在其著作《松花江下游的赫哲族》中首次提及。書中，凌先生將這種類似“北方的大鼓”或“南方的蘇灘”的說唱文學，音譯為“伊瑪堪”，也有觀點認為它或許是“寧格曼”的音轉。在那乃（赫哲）人民間文學里，早期的“寧格曼”便是夾敘夾唱的表現形式。

伊瑪堪，早已深深融入赫哲族人民生活的點點滴滴，是他們獨特藝術品類的集中體現，更是娛樂審美的重要方式。它宛如一本生動鮮活的“教科書”，承載著赫哲族的歷史變遷、生活百態、智慧結晶和精神信仰。通過說唱的形式，赫哲族人民將本民族的故事一代又一代地精心傳承，讓那些古老的記憶在歲月長河中永不褪色。

赫哲族伊瑪堪以赫哲語敘事，巧妙地采用散韻兼行的方式進行說唱，將詩歌的韻律之美與散文的自由灑脫完美融合。表演時，一位說唱者僅憑自己的一張嘴，說唱結合，無需任何樂器伴奏。他們全憑嗓音的抑揚頓挫、高低起伏，以及豐富靈動的肢體語言，便能營造出一個個扣人心弦的場景，牢牢吸引住聽眾的目光和思緒。其節目類型和演出風格分為“大唱”和“小唱”。“大唱”節奏激昂，韻律磅礴，情感濃烈；“小唱”則節奏舒緩，韻律婉轉，情感細膩。不同的風格交相輝映，生動地展現出故事中跌宕起伏的情節和鮮活立體的人物形象。

伊瑪堪所講述的內容豐富多元、包羅萬象，涵蓋了赫哲族的民族歷史、英雄傳奇、漁獵生活、禮儀習俗、道德觀念等諸多方面。通過說唱伊瑪堪，赫哲族人民仿佛搭建起一座跨越時空的橋梁，將過去、現在和未來緊密相連。后人能夠從中了解先輩們在艱難環境中的奮斗歷程，感受他們的智慧與勇氣。那些英雄降妖除魔、保衛部落的故事，如同一幅幅波瀾壯闊的畫卷，展現出赫哲族人民的勇敢無畏和堅韌不拔，也傳遞著他們對正義與善良的執著追求；而關于漁獵生活的細致描述，則讓我們真切地感受到他們與大自然和諧共生的生存智慧和獨特技能。

在赫哲語中，伊瑪堪意為“說唱故事”，它不僅是赫哲族的曲藝說書形式，更是漁獵文化的重要遺存。至少在清末民初，伊瑪堪便已形成，千百年來，它在赫哲族聚居區口耳相傳，薪火不斷。它就像一位沉默而睿智的長者，見證著赫哲族的興衰榮辱，成為赫哲族傳承歷史文化、宗教信仰、人文習俗的重要紐帶，承載著民眾的生活世界與歷史記憶，堪稱赫哲族僅存的“活的歷史教材”。

伊瑪堪的內容豐富龐雜、篇幅宏大，每一部采錄下來的故事都有幾萬字至十幾萬字。其故事大多圍繞著眾多莫日根（英雄）展開，這些英雄人物有著神奇的出生經歷和苦難的童年，在命運的磨礪中，他們逐漸成長為意志堅定、力大無窮、有勇有謀、重情重義的好漢。他們為了拯救被擄獲的父母踏上遠征的漫漫征途。在那戰火紛飛、危機四伏的征戰中，他們仿佛得到了上天的庇佑，能夠借助神奇的力量，呼風喚雨、變幻形體。他們如勇猛無畏的戰神，與強敵展開殊死搏殺，每一次揮劍、每一聲怒吼都彰顯著不屈的意志。與此同時，他們還能憑借自身的智慧和魅力，與友善的部落結盟，凝聚起強大的力量，最終披荊斬棘，獲取勝利的榮耀。就像《西爾達莫日根》這部故事，被赫哲人尊稱為“開天辟地頭一個英雄故事”，它宛如一顆璀璨的星辰，照亮了赫哲族英雄主義的天空。此外，伊瑪堪里還藏著無數動人的篇章。有降妖伏魔的驚險刺激，展現著正義與邪惡的激烈較量；有追求自由的堅定信念，訴說著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有歌唱愛情的甜蜜與憂傷，讓人為之動容。還有講述薩滿求神的神秘儀式，讓我們感受到古老宗教文化的獨特魅力；有對漁獵生活的細致描繪，使我們仿佛能看到赫哲族人在江河湖海間辛勤勞作的身影；更有對風土人情的生動呈現，讓我們領略到赫哲族獨特的地域文化和民俗風情。

伊瑪堪的節目類型和演出風格獨具特色，分為“大唱”和“小唱”。“大唱”猶如一部氣勢恢宏的史詩，以說為主，著重展現英雄的傳奇事跡和赫哲族人對世界起源的奇幻想象，無論是各種“莫日根（英雄）”的精彩故事，還是神秘莫測的創世傳說，都在“大唱”中被演繹得淋漓盡致。“小唱”則宛如一首悠揚婉轉的抒情詩，以唱為主，擅長勾勒出細膩的情感和動人的畫面，那些抒情性的短篇節目，如同涓涓細流，滋潤著人們的心田。

伊瑪堪的唱詞別有韻味，每一句都搭配著獨特的襯詞，語言雖古樸平實，卻蘊含著無盡的智慧和情感，且講究合轍押韻，讀起來朗朗上口。其唱腔高亢嘹亮，宛如一聲來自山野的呼喚，帶著原始而粗獷的氣息，直擊人心。腔調會根據內容的不同而靈活變化，在“赫尼那調”的基礎上，衍生出了男調的雄渾豪邁、女調的溫柔婉約、老翁調的沉穩滄桑、少年調的活潑靈動、歡樂調的輕快愉悅、悲傷調的哀怨動人、敘述調的平和舒緩，有時甚至還會融入神秘的薩滿調。說唱者們憑借著精湛的技藝，將這些腔調運用得恰到好處，講唱起來繪聲繪色，仿佛將聽眾帶入了一個奇幻的世界，讓人欲罷不能。

然而，隨著時代車輪的飛速前進，赫哲族伊瑪堪曾陷入了嚴峻的傳承困境。赫哲族人口本就稀少，且只有語言而沒有文字，這使得伊瑪堪的傳承只能依靠口傳心授這一古老而艱難的方式。現代文明的浪潮如洶涌的波濤，不斷沖擊著傳統的文化領域，生活方式的巨大改變，讓年輕一代逐漸遠離了這一古老的藝術形式，對它的興趣日益淡薄。伊瑪堪的傳承者如同夜空中的流星，越來越少，許多珍貴的故事和獨特的唱腔面臨著被歲月遺忘的危險。

為了守護這一珍貴的文化遺產在社會各界齊心協力，采取了一系列積極有效的保護措施。黑龍江省精心設立了6個伊瑪堪傳習所，國家級及省級代表性傳承人懷著滿滿的熱忱，走進傳習所，將自己一生所學傾囊相授。在他們的悉心教導下，傳習人的隊伍不斷壯大，如今已增加到200余人。伊瑪堪傳承人的說唱能力如同破土而出的幼苗，在良好的環境中得到了大幅提升，兩部完整大唱在歲月的長河中得以基本恢復，重現昔日的輝煌。

年過七旬的傳承人吳寶臣，帶著對伊瑪堪深深的眷戀和使命感，自制了魚皮鼓。他不辭辛勞，足跡踏遍赫哲族的每一個聚居村落，把說唱臺搬到田間地頭，讓辛勤勞作的村民能夠在忙碌之余感受伊瑪堪的魅力；搬到學校課堂，為天真無邪的孩子們打開了一扇了解本民族文化的窗戶，讓他們在歌聲中學習和掌握赫哲語。

年輕傳承人尤利婭則緊跟時代的步伐，在現代化的直播間里，用熱情和才華吸引著全國各地的網友。她的直播間里，常常回蕩著網友們學唱赫哲語小調的歡快聲音，伊瑪堪通過網絡的橋梁，跨越了地域的限制，走進了更多人的生活。

如今，伊瑪堪走進校園、進社區、進廣場、進軍營等活動開展得如火如荼，就像一場文化的春雨，滋潤著每一個角落，讓更多的人有機會了解和喜愛伊瑪堪。同時，數字化保護為伊瑪堪的傳承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通過錄音、錄像、文字記錄等先進的方式，將伊瑪堪的珍貴資料永久地保存下來，仿佛為這一古老的藝術形式打造了一座堅固的文化堡壘，讓它在歲月的長河中得以永恒流傳。

在2025年12月11日，這是一個值得赫哲族人民乃至全中國人民銘記的日子。在印度新德里召開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政府間委員會第20屆常會上，“赫哲族伊瑪堪”成功實現了華麗轉身，從急需保護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轉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其保護計劃更是脫穎而出，同步入選優秀保護實踐名冊，成為我國首個“雙豐收”的非遺項目。這不僅是對赫哲族伊瑪堪保護工作的高度認可和贊譽，更是為這一古老的藝術形式開啟了新的發展篇章，讓它在世界文化的舞臺上綻放出更加璀璨的光芒。

在佳木斯的赫哲族聚居區，每到節慶活動，尤其是“烏日貢”這樣的狂歡日，講唱伊瑪堪、嫁令闊等民間文學樣式與其他文體娛樂已成慣例，共同構成赫哲族民眾集體記憶中最為珍貴的部分。老人們坐在篝火旁，用那略帶滄桑卻又充滿激情的聲音講述著古老的故事，年輕一代圍坐在周圍，聽得如癡如醉。伊瑪堪，就像一條無形的紐帶，將赫哲族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緊緊相連。

赫哲族伊瑪堪是赫哲族文化的瑰寶，是中華民族文化寶庫中的一顆璀璨明珠。它見證了赫哲族的歷史變遷，承載著赫哲族的精神追求。在新時代的征程中，讓我們共同守護這一珍貴的文化遺產，讓赫哲族伊瑪堪的歌聲永遠在三江大地回蕩，讓這一古老的藝術形式在傳承和創新中煥發出新的生機與活力。

作者 李 生

2025.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