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南京的老爺們最怕聽到的就是電話鈴響,生怕又是哪個地方丟了。
可蔣介石偏偏在這時候,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覺得穩得不行的決定。
他把湖南,這個南中國的腰眼,整個交到了程潛手上。
這決定,乍一看,高明。
程潛,陸軍一級上將,辛亥革命時就提著腦袋干了,論資歷,蔣介石見了他都得站直了喊聲“頌公”。
讓他守老家湖南,這不就是把鎖交給了鎖匠嗎?
蔣介石和桂系的白崇禧都這么想。
他們覺著,程潛這輩子跟共產黨打了多少仗,臨了臨了,總不能把黨國這艘破船鑿沉了吧?
他們算盤打得精,可就是沒算到,程潛這顆心,早就不是南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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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面上接了這滾燙的山芋,背地里,一盤更大的棋已經擺開了,對手不是別人,正是給他遞山芋的蔣介石。
程潛這人,得從頭說起。
他不是天生的軍閥,骨子里是個讀書人。
1882年生在湖南醴陵,家里有點地,本可以安安穩穩過日子。
可那個年代,但凡有點血性的年輕人,誰能安穩得了?
他扔下筆桿子,去了湖南武備學堂,后來又漂洋過海去了日本。
在東京,他見到了孫中山,腦子里“轟”一下就亮了。
什么功名利祿,都比不上“驅除韃虜,恢復中華”這八個字來得實在。
從那天起,他就跟著孫中山的旗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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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城頭一聲槍響,他立馬卷鋪蓋回國。
別人還在觀望,他直接拉起一支敢死隊,硬是拿下了楚望臺的軍械庫,給缺槍少炮的革命軍解了燃眉之急。
后來護國、護法,哪次硬仗沒他?
北伐打武昌,他就是第六軍軍長,威風八面。
可以說,民國這棟大樓,有他一份奠基的功勞。
那時候的他,信的是三民主義,盼的是一個新中國。
可1927年以后,事情變味了。
他眼里的國民黨,越來越不像個革命黨,倒像個爭碼頭搶地盤的江湖堂會。
派系斗得你死我活,官僚們刮地皮刮得理直氣壯,老百姓的日子過得一天不如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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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跟他當年跟著孫中山鬧革命的初衷,差得太遠了。
蔣介石給了他一級上將的軍銜,讓他當軍政部長,看著是風光,其實就是個擺設。
權力中心那塊地方,他這種不是黃埔嫡系的老資格,永遠是客,不是主。
抗日戰爭,他沒含糊。
在第一戰區頂著日本人的飛機大炮干,在西安,日軍飛機轟炸,防空洞塌了,他被埋在里頭半天,差點就交代了。
九死一生爬出來,他對這個政權的失望卻更深了。
前線將士拿命填,后方的大員們倒賣軍火、囤積物資發國難財。
這種隊伍,怎么可能救中國?
等到抗戰一勝利,內戰的槍聲又響了,程潛心里那點熱乎氣,算是徹底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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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這個他奮斗了半輩子的“黨國”,覺得陌生,甚至惡心。
他不想再為這艘千瘡百孔的破船賣命了。
時間快進到1949年初。
三大戰役打完,解放軍的兵鋒直指長江。
南京城里亂成一鍋粥,蔣介石拍拍屁股下野,換李宗仁上來收拾爛攤子。
程潛的機會來了。
他看得清楚,國民黨這棵大樹,根已經爛透了,倒下是早晚的事。
湖南是他的家,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家鄉在最后的炮火里變成一片瓦礫。
他得給三湘父老找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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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偷偷摸摸地干活。
通過章士釗這些老朋友,他跟共產黨的地下組織搭上了線。
他的心腹代表,揣著密信,悄悄地去了已經解放的北平,桌子對面坐著的,是周恩來。
他們談的,就是湖南怎么能不打仗,和平地換個天。
這事兒難就難在白崇禧。
人稱“小諸葛”的白崇禧,把他的“華中剿總”就設在武漢,幾十萬大軍正往南撤,就想拿湖南當最后的本錢,跟解放軍死磕。
白崇禧對程潛,是又用又防。
他知道程潛威望高,能穩住湖南人心,但又怕這個老家伙不聽話。
程潛就在白崇禧的眼皮子底下,唱起了雙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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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他去白崇禧那兒開會,一臉嚴肅,慷慨陳詞,說要和白長官“共赴國難”,把白崇禧哄得一愣一愣的。
晚上回到自己公館,他就開始干自己的事。
第一件事,換人。
他借口南京都丟了,省政府得有點新氣象,大筆一揮,把省政府里那些死硬派、特務頭子全給挪了窩,換上了一批自己信得過、思想開明的進步人士。
這一下,湖南的行政大權就牢牢抓在了他手里。
第二件事,調兵。
他借著“整頓防務”的名義,把自己的嫡系部隊都收縮到長沙附近,說是要保衛省會。
那些白崇禧安插進來的“釘子”部隊,他全給打發到離長沙遠遠的地方去“加強防守”。
這么一來,既讓白崇禧沒話說,又避免了自己的部隊跟南下的解放軍擦槍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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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關鍵的一步,是說服陳明仁。
陳明仁,黃埔一期畢業,出了名的能打,是蔣介石的愛將,也是白崇禧手里的一張王牌。
程潛把他請到家里,兩人關起門來談了一宿。
程潛沒說太多大道理,就是把眼下的形勢掰開了、揉碎了講給他聽:國民黨大勢已去,再打下去,湖南就毀了,將士們的命也白白斷送了。
陳明仁是個軍人,但也是個湖南人,他被程潛說動了。
這兩個湖南最有分量的軍政大員,手終于握在了一起。
1949年7月,一封來自毛澤東的親筆電報,通過秘密渠道送到了程潛手里。
毛澤東在電報里稱贊他“審時度勢,決心脫離偽府”,鼓勵他“堅此決心,排除障礙”。
這封電報,等于給了程潛一顆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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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對岸已經完全明白了他的心意。
8月4日,時機成熟。
程潛、陳明仁聯名通電全國,宣布湖南脫離廣州那個風雨飄搖的國民政府,和平起義。
消息一出,長沙城里老百姓都涌上了街頭,一片歡騰。
沒有槍聲,沒有炮火,這座千年古城完好無損。
湖南的和平解放,像一把鑰匙,直接打開了通往兩廣和西南的大門,整個解放戰爭的進程都大大加快了。
月底,程潛坐上了北上的專列。
當火車緩緩停靠在北平車站,車門打開,快七十歲的程潛走下來時,他看見了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場面:毛澤東、朱德、周恩來,這些共產黨最頂尖的領袖,居然都在站臺上等著他。
毛澤東大步上前,握住他的手,拉著他上了同一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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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毛澤東笑著對他說:“頌公,辛亥革命那會兒,我還是個在長沙當兵的小青年呢,您那時候就是統兵的大官了。
算起來,我還是您的老部下哩!”
一句話,說得程潛心里熱乎乎的,那點殘存的顧慮和不安,一下子煙消云散。
1949年10月1日,程潛登上了天安門城樓。
當五星紅旗升起,《義勇軍進行曲》響徹廣場時,他看著眼前這片紅色的海洋,或許想起了四十多年前在日本,他立下的那個推翻舊世界、建立新中國的誓言。
繞了一大圈,他終究還是走到了這里。
新中國成立后,程潛當了湖南省省長,后來又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
1968年,這位見證了三個時代的老人,在北京病逝。
在他的追悼會上,他的夫人郭翼青問了周恩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可能也困擾了程潛的后半生:“總理,我們家頌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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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算個什么人?”
周恩來聽了,沉吟片刻,看著郭翼青,一字一句地說:“頌公是革命的英雄。
你們,是革命家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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