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措·春暮
荼蘼架底雪成叢,鶯老綠陰中。廿四番風過盡,年光又付游蜂。
天涯倦客,江南芳草,何處殘紅?莫問東君歸計,一篙春在煙篷。
上闋以空間推移展開暮春畫卷。"荼蘼架底雪成叢"以通感修辭將白色荼蘼花比作積雪,視覺的冷色調與觸覺的綿密感交織,暗示著繁盛將盡的預兆。"鶯老綠陰中"三字尤見錘煉功力,"老"字既狀黃鶯啼聲的衰颯,又暗合綠蔭漸濃的時序變遷。至"廿四番風過盡",作者突然拉開時空維度,以二十四番花信風的全稱點破季節輪回的本質——當所有應季花卉依次開謝,年光便如借貸般交付給了"游蜂"這個永恒的掠食者意象。此處"游蜂"的忙碌與"年光"的無常形成微妙對照,暗示著生命在時光長河中的徒勞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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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闋轉入抒情主體的心靈獨白。"天涯倦客"四字如重錘擊節,將空間距離(天涯)與心理狀態(倦)熔鑄為漂泊者的精神徽章。視線掠過"江南芳草"這一古典詩詞中常見的離愁載體,最終定格在"何處殘紅"的詰問上——這既是尋覓落花的物理動作,更是對美好事物終將消逝的哲學叩問。轉折出現在結句:"莫問東君歸計",以決絕的否定截斷傳統傷春悲秋的思維慣性,"東君"這位司春之神不再是需要追問的對象。末三字"一篙春在煙篷"陡然推開新境:春光并未真正消逝,而是化作煙波里搖曳的碧色,附著于漁人竹篙劃開的漣漪之中。這種"春在煙篷"的發現,恰似蘇軾"回首向來蕭瑟處"的頓悟,在無常世相里覓得永恒生機。
全詞完成了一次精妙的審美超越:從荼蘼架下的具象凋零,經二十四番風的時間思辨,最終在煙波浩渺處獲得生命的頓悟。那些看似消逝的春光,其實都化作了撐篙行進時,船尾蕩漾的永恒碧波。這種在流逝中把握永恒的智慧,讓暮春的感傷最終升華為生命的禮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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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措·秋日
西風吹老碧梧枝,落葉滿階墀。天際數行歸雁,人間幾處秋思。
青山如舊,白云似故,獨立多時。欲挽流光無計,黃花瘦盡東籬。
上闋以動態筆法渲染秋日氛圍。"西風吹老碧梧枝"開篇即以擬人手法賦予秋風以摧折之力,"老"字既狀梧桐葉枯枝萎的形態,又暗含歲月侵蝕的滄桑感。"落葉滿階墀"三字如特寫鏡頭,將飄零的秋葉堆積成視覺的厚重感,臺階上的枯葉既是實景描摹,更是時光堆積的象征。繼而"天際數行歸雁"將視野推向遠方,雁陣的有序南飛與人間"幾處秋思"形成空間呼應——大雁知道歸途,而游子的思念卻如秋風般無定向地飄散。此處"數行"與"幾處"的數量詞對照,巧妙構建出宇宙秩序與人間離愁的微妙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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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闋轉入靜觀中的哲思。"青山如舊,白云似故"八字如山水屏風,以亙古不變的青山白云反襯人間萬變的秋思。詞人"獨立多時"的身影,恰似立于時光長河中的觀察者,在永恒與瞬息的對照中陷入沉思。結句"欲挽流光無計,黃花瘦盡東籬"陡然收束,將無可奈何的喟嘆具象化為東籬下漸漸凋零的菊花。"挽流光"的企圖與"無計"的現實形成強烈沖突,而"瘦盡"二字尤為傳神,既描摹菊花逐漸枯萎的形態,又隱喻著生命在時光中不可逆轉的消逝過程。
全詞構建了雙重時空維度:飄落的梧桐葉、南飛的大雁、凋零的菊花共同編織著秋日流逝的敘事;而始終"如舊"的青山、"似故"的白云則構成永恒的背景板。詞人獨立于這變與不變的交界處,既見證著"落葉滿階墀"的蕭瑟,又凝視著"青山如舊"的超然。最終在"欲挽流光無計"的頓悟中,完成對生命本質的觀照——我們無法留住飛逝的時光,卻能在黃花瘦盡的姿態里,讀懂生命從容凋零的尊嚴。這種在流逝中保持靜觀的態度,使秋日的感傷升華為對存在本質的詩意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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