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5年12月12日,歐洲三大著名電影之一的柏林國際電影節官宣了2026年柏林國際電影節的評委會主席,德國導演、作家、攝影師維姆·文德斯受邀擔任。
收到組委會的邀請后維姆·文德斯回應道:“非常感謝邀請,這將是體驗柏林電影節的一種全新方式。”
在漫長的創作之路上,維姆·文德斯時不時的會創作出讓人驚嘆的紀錄片作品,1999年《樂滿哈瓦那》獲得歐洲電影最佳紀錄片獎和奧斯卡最佳紀錄片提名;2014年的《地球之鹽》讓無數影迷被他鏡頭下的土地治愈了;特別是他在2011年執導3D紀錄片《皮娜》先后獲得第24屆歐洲電影節、第61屆德國電影節最佳紀錄片榮譽。以下為凹凸鏡DOC特約撰稿人五行缺水撰寫的關于紀錄片《皮娜》的影評。第76屆柏林電影節將于2026年2月12日至22日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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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m Wenders ? Gerhard Kassner 2025
《皮娜》:舞吧!舞吧!舞吧!
撰稿:五行缺水
編輯:張勞動
不在皮娜的“舞蹈劇場”里,觀看的不是維姆·文德斯的3D電影,甚至就這樣端坐在電腦前,身體保持著不變的姿勢,在沒有舞動的時空里,連觀者本身也在解構著舞的意義,當在場和技術都變成了一種闕如,當103分鐘就在某種靜止中開始和結束,如何以一種觀看的方式打開文德斯的紀錄片?又如何從文德斯的紀錄片接近皮娜的舞蹈?
似乎是分離的,舞臺和電影,電影和現實,都在各自的維度里演繹,它們形成了一種隔閡的狀態,而這種隔閡既不可言說,也無法言說——而皮娜的現代舞似乎就在不可言說和無法言說中,成為一種人類的生存方式。但是皮娜卻在說:“我舞蹈,因為我悲傷。”這是皮娜對藝術和人生的闡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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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自己孩提時代的痛苦和德國戰后的挫敗感神圣得糾纏在一起,制造了戰后最隱秘同時又最絕望的舞蹈景象,舞蹈成為她唯一的言說,她的“舞蹈劇場”跨越了美學界限和藝術的藩籬,建立而來獨樹一幟的舞蹈新語言,她帶領的烏帕塔爾舞蹈劇場以前衛的理念和表現手法,將戲劇臺詞和行為藝術結合在一起,在無線擴展劇場中將現實也舞蹈化。文德斯也在說,“無論是在情緒上還是從美學上,二維的電影銀幕無法捕捉到皮娜·鮑什的舞蹈精髓。當我第一次看見她的舞蹈時,深深地被感動了。
我從這全新的藝術形式里感受到了人類運動、姿勢的美感,而當年那種美妙的魅力正是我想通過銀幕表達給觀眾的感覺。”他第一次觀看皮娜的出演《穆勒咖啡館》時,便深深為這位“德國現代舞第一夫人”所吸引,他與皮娜迅速成為至交,并誕生了合作電影的想法,3D電影成為文德斯記錄并解讀皮娜現代舞藝術的一個文本。
皮娜在說,文德斯在說,這是舞者的言說和導演的言說,而具體到舞蹈劇場和電影文本,言說又變成了對于人類隱喻的言說,“什么都不要說出來,只能用隱喻,喚起一些東西,這就是舞蹈的意義。”皮娜如此定義舞蹈,當舞蹈“不說出來”,當舞蹈用隱喻喚起一些東西,無法言說也變成了不可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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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祭》里,拿著紅布的女人面向男人時是不是表現了一種恐懼?《穆勒咖啡館里》,靠著墻的女人最后攤到在地上,是不是放棄了對抗?《竹之藍調》中,身上放著枯枝的男人保持著平衡,為什么要慢慢閉上眼睛?舞蹈不需要語言,舞蹈當然也不應該預設問題,答案自然也不會存在。但是當說的言語缺失,卻是為另一種語言打開了天地,那就是身體和劇場本身的語言:《穆勒咖啡館》里的凳子不斷被推倒又不斷被立起,女人被男人抱起,被放在另一個男人手上,他們接吻,男人的手松開,女人掉落,男人又抱起女人,把她放在另一個男人身上,接吻,松開,掉落……不斷地循環——動作的循環就是語言;《滿月》編排時,皮娜讓一個男演員作出驚喜的動作,演員靈感閃現,伸出手然后向上,表達著喜悅之情,皮娜認為找到了感覺,于是所有的演員都做出同樣的動作,表達著集體的欣喜之情——手的動作會成為表情,會表達心情,手的動作就是語言;女人在奔跑,女人在逃避,男人在追逐,男人在占有,女人們和男人們在退縮和進攻,他們的每一個動作都是語言,而那舞臺,舞臺上的雨,雨落在海里,海浪中的泳者,泳者上岸的石頭,種種的環境設置也都是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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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僅在狹小而有邊界的舞臺上,皮娜更是把舞臺無限延伸,演員走出劇場,走向大街,他們演繹著生活本身,他們把一切的時空都納入到劇場中:在無人的公園,男人和女人行走交錯跌倒扶起;在熱鬧的街頭,女人翩翩起舞,汽車從身邊經過,公交電車從頭上駛過;在烏普塔爾標志性的天鐵里,在工廠里巨大的機器下,在電梯里,在碼頭上,都是舞者的身影;甚至,舞蹈也成為生活的一部分,《一九八〇》里男人從草叢中跑出來,在原地不停步奔跑之后,又跑進了草叢中,如此循環,那條讀不懂舞蹈的狗追著男人在狂吠,而狗和男人之間的互動變成了劇場的場景,它們之間沒有舞者和非舞者的界限……
當皮娜用身體言說,當身體被置于現實空間,當現實被納入劇場,不說出來的詞語構成了最基本的言說,而這種最基本的言說卻又表達著人類的母題:在皮娜的舞蹈作品中,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關系成為不斷闡述的主題,他們或者是圍攻和逃離,《維克多》里,一排男人走上來站成一線,他們一起用雙手把頭發向上捋起,他們一起張開嘴巴叩牙,他們一起向后退讓,接著一排女人重復著男人的動作,當結束之后,男人們開始拿著一致不斷接近女人,并以包圍的方式將女人圍在狹小的空間,女人最后從旁邊開著的門里逃離;他們或者在傷害和被傷害,《古巴丹頌》中,男人走到女人面前,然后脫下褲子,又穿起褲子,面對不同的女人,他總是做出同一個動作,而另一個舞蹈中,女人被不同的男人圍住,男人們伸出手,觸摸她身上的不同部位,女人永遠無法逃離;他們或者在異位,瀨山亞津咲在舞臺上說:“讓我的身體威猛無比。”然后她套上了男人露出胸肌的圖片,身體和圖片的結合,也是男人和女人的結合,在《詠嘆調》中,帕布洛下身穿著女人的裙子,在溪水邊的平臺上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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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擁抱和親吻,或者是追擊和逃離,或者是抗拒與服從,有著夢游般的悲痛,有著被禁錮的不安,有著尋找出口的渴望,在舞者的身體語言里,在現實時空的劇場里,皮娜喚醒一些東西,賦予一些意義,她用大膽、夢魘般的意象不斷抵達人類心靈深處。但是,當身體在那一刻死去,是不是言說真的停止了?2009年6月30日,皮娜去世,終年68歲,而僅僅在五天之前,她被診斷出患有癌癥,甚至九天前她還和舞伴們出現在烏帕塔爾舞蹈劇場的舞臺上,似乎在那個潮濕的夏天,皮娜抽完了最后一支煙,帶著自己永不停止舞蹈的身體去往了另一個世界。這是現實中的死亡,但是死亡卻并沒有帶走舞蹈,就像皮娜曾經說過的那樣:“舞吧!舞吧!否則我們就會迷失。”
皮娜的身體死去,更多的舞者開始言說,露絲說:“與皮娜相識,就好像從來沒有過語言,她突然間就讓我學會了某一個詞的表達。”邁克·史崔克說:“皮娜擁有無雙的洞察力,她能看見我內心的東西,我嚇壞了。”多明尼克·梅西說:“皮娜是脆弱和強韌的結合體,她能無止境地去傾聽和觀察,能實現自我超越。”朱莉說:“皮娜總是坐在那里,注視著我。”瑪露說:“和皮娜在一起工作,就感覺自己不再是凡夫俗子。”24歲就來到舞蹈團的潘娜多蘿說:“皮娜能將矛盾轉化為美好的存在,她與天使同在。”她在說,他在說,他們在說,每一個演員都說著和皮娜有關的一切,在皮娜逝世之后,他們沉浸在悲傷中,他們用回憶來復活皮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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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一種回憶,卻又變成了另一個隱喻,“仿佛皮娜在每個人的心中,或者,每個人都是皮娜的一部分。”皮娜的復活,就是讓每個人都成為皮娜,每個人都成為舞者,每個人成為身體的一部分又結合成一個綜合體——就像多明尼克和瑪露結婚之后生下了瑟內爾妲·梅西,“我是第一個在舞蹈團降生的孩子。”出生的孩子,是父母的結晶,更是完成了對藝術的延續,而每個人身上的“皮娜”不只是一個簡單的符號,它是言說的方式,它是心靈的對話,它是男人和女人,它是時間和空間,它是美好和殘酷,它是新生和死亡。而當文德斯用紀錄片還原皮娜的影像,記錄同事和學生的回憶,用3D立體展現皮娜的舞蹈藝術,他也是用影像文本在復原皮娜,復原舞蹈,復原不可言說的每一個隱喻。
男人和女人,排成的隊列從外景中走向劇場,最后變成了投影在劇場上的一幕,此時觀眾席上空無一人,但是在舞臺之上,皮娜在投影里跳起了舞蹈,這是一個人的舞蹈,這是一個人的影像,舞畢,她與觀眾揮手告別,她從投影中消失,最后的幕布升起,留下的是一個無人的舞臺——消失是身體的消失,是生命的消失,當最后留下舞臺,是為了給更多的人空出位置,給更多的舞者空出劇場,給更多的皮娜一個會說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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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 維姆·文德斯
編劇: 維姆·文德斯
主演: 雷吉娜·阿德文托 / 瑪洛·艾勞多 / 露特·阿馬蘭特 / 豪爾赫·普埃爾塔 / 皮娜·鮑什
類型: 紀錄片 / 歌舞
制片國家/地區: 德國 / 法國 / 英國
語言: 德語 / 法語 / 英語 / 西班牙語 / 意大利語 / 韓語 / 克羅地亞語 / 葡萄牙語 / 俄語
上映日期: 2011-02-13(柏林電影節) / 2011-02-24(德國)
片長: 103分鐘
影片介紹:
德國著名導演維姆·文德斯(Wim Wenders)在第一次觀看皮娜·鮑什(Pina Bausch)出演《穆勒咖啡館》時,便深深為這位“德國現代舞第一夫人”所吸引。他與皮娜迅速成為至交,并誕生了合作電影的想法。幾經考慮,文德斯決定采用3D電影技術來展現皮娜充滿激情與創意的 現代舞藝術,試圖為觀眾開啟一種全新而獨特的視覺發現之旅。但是,2009年電影拍攝計劃宣布后不久,皮娜·鮑什就因肺癌辭世,整個拍攝計劃就此擱置。直到在與皮娜生前執掌的烏帕塔舞蹈劇場商談后,文德斯才決定重新啟動電影拍攝計劃。本片將皮娜的幾部舞蹈作品《穆勒咖啡館》、《春之祭》、和《月圓》貫穿在學生和好友對她的追憶中,同時將鏡頭投射到充滿工業景觀的城市烏帕塔,立體化地詮釋了皮娜獨特奇妙的舞蹈美學,留下了對皮娜最美的贊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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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維姆·文德斯的電影《德州巴黎》在中國上映,這使中國觀眾接觸到“德國新電影運動”并及時看到了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影片。但直到2019年5月,文德斯才因自己的大型電影回顧展第一次來到中國。(歌德學院(北京)供圖/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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