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哥喝多了,當著全家人的面扇了我女兒一巴掌。
沒規矩的東西,見了舅舅也不知道叫人。
我女兒才五歲,嚇得哇哇大哭。
我剛要發作,妻子一把拽住我的胳膊,低聲說:別鬧,回家再說。
我看著她息事寧人的樣子,突然覺得很可笑。
當晚我一句話沒說,第二天一早,我只打了一個電話。
下午,大舅哥慌慌張張地沖進我家,臉色慘白:你瘋了?你撤保我公司就完了!
我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熱氣:大舅哥,我女兒不懂規矩,我這個當爹的更不懂。
手掌撞擊面頰。
聲音清脆。
飯桌瞬間死寂。
女兒手里的半只蝦滑落。湯汁濺在楊志強褲腿。
“哇——”
哭聲炸開。
五歲的孩子身體后仰。險些摔下椅子。
楊志強收回手。臉頰通紅。酒氣在空氣里擴散。
他指著方可可。手指快戳到孩子眼睛。
“沒規矩。見舅舅不叫人。把湯弄老子一身。該打。”
我攥緊筷子。竹筷折斷。刺痛掌心。
我站起身。
椅子摩擦地板。刺耳。
妻子楊詩韻撲過來。雙手死死抱住我胳膊。
指甲掐進我肉里。
“方哲。別鬧。哥喝多了。”
她聲音壓得極低。眼神全是懇求。
不是心疼女兒。是怕我掀桌子。怕我掃了岳家興致。
我看向岳母王翠芬。
她正拿紙巾給楊志強擦褲子。頭都沒抬。
“小孩子皮實。打一下長記性。志強這褲子三千多買的。弄臟了多可惜。”
岳父楊建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坐下。一家人吃飯。別掃興。可可也是。這么大了端個碗都端不住。”
方可可捂著臉。小手蓋不住紅腫指印。
她甚至不敢看我。縮在椅子角。身體發抖。
“爸爸。我錯了。別打我。”
這一句。
這一句把我的五臟六腑都攪碎。
我甩開楊詩韻。
力道很大。她踉蹌兩步。撞在酒柜上。
“方哲!你干什么!這是我娘家!”
她吼出聲。
楊志強把酒杯重重磕在轉盤上。玻璃轉盤嗡嗡響。
“反了你了。方哲。你吃楊家的飯。就要守楊家的規矩。給我坐下。自罰三杯。這事算完。”
他大著舌頭。眼睛里全是渾濁。還有傲慢。
這傲慢我看了五年。
從結婚那天起。從我拿出六十萬彩禮起。從我給這房子付首付起。
我彎腰。抱起方可可。
女兒把頭埋進我頸窩。眼淚打濕襯衫領口。熱得燙人。
“走。”
我就一個字。
轉身往門口走。
身后傳來瓷盤碎裂聲。
“方哲!你今天出了這個門。以后別求著回來!”
楊志強在吼。
岳母在罵。
“白眼狼。養不熟的東西。詩韻。你看你嫁的什么玩意。”
楊詩韻追到玄關。拉住門把手。
“你別走。你走了我怎么辦?爸媽都在。哥那個大單剛簽。你給個面子。”
她眼圈紅了。
我看著她。
這就是我的枕邊人。
女兒半邊臉腫得老高。她只關心那個大單。只關心那個所謂的面子。
“讓開。”
我不想動手。
她不松手。
“你必須給哥道歉。不然這日子沒法過。”
我笑了。
氣流沖出喉嚨。只有短促一聲。
我單手推開門。力量透過門板傳導。將她帶倒在地。
門關上。
隔絕了屋里的叫罵。
電梯下行。
數字跳動。
我摸摸女兒后腦勺。
“疼嗎?”
“爸爸。舅舅好兇。我不喜歡舅舅。”
“嗯。以后不見了。”
“真的?”
“真的。”
把女兒放進安全座椅。系好安全帶。
我發動車子。
引擎轟鳴。
車燈刺破黑夜。
我沒有回那個所謂的家。那個還是楊詩韻名字的家。
我把車開回了我父母留給我的老房子。
女兒哭累了。睡著了。
手里還抓著我的衣角。
我坐在沙發上。
沒開燈。
黑暗里。我點燃一根煙。火星明滅。
我不抽煙。但這會兒需要尼古丁壓住血管里的暴動。
手機震動。
楊詩韻發來的微信。
六十秒的語音方陣。一共十條。
我也沒點開。
轉成文字。
“方哲你死哪去了?”
“哥生氣了。你明天買點禮物登門道歉。”
“孩子打一下怎么了?我小時候也被哥打。也沒死。”
“你別把事情做絕。哥公司那兩百萬貸款還要你簽字續保呢。”
續保。
這兩個字跳進眼睛。
我按滅煙頭。
起身。去書房。打開保險柜。
取出一個文件袋。
里面是這五年的流水單。
結婚彩禮六十萬。
岳父岳母買房首付六十萬。
楊志強買車首付三十萬。
楊志強公司啟動資金五十萬。
岳母生病住院十五萬。
還有那個。
最重要的。
楊志強公司經營貸擔保合同。本金兩百萬。我是連帶責任擔保人。抵押物是我婚前的一套公寓。
我翻開合同。
條款清晰。
黑紙白字。
“擔保人有權在借款人違約或面臨重大風險時申請撤保。”
酒駕打人。尋釁滋事。
算不算重大風險?
我拿出手機。
凌晨三點。
我給律師朋友老趙發信息。
“我要撤保。也要離婚。明天一早去你律所。”
老趙秒回。
“出事了?”
“嗯。”
“想好了?撤保意味著楊志強公司資金鏈斷裂。那是死仇。”
我看了一眼臥室方向。
女兒熟睡的呼吸聲傳來。
“死仇就死仇。”
放下手機。
我走到陽臺。
城市還在沉睡。
但這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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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刺眼。
我睜眼。
方可可還在睡。翻了個身。
臉頰紅腫消了一些。變成了青紫色。
看著更滲人。
門鈴響。
急促。連續。
我起身。去開門。
楊詩韻站在門口。手里提著早餐。豆漿油條。
她換了衣服。化了妝。眼袋用粉底遮住。
“你怎么帶孩子回這邊了?害我好找。”
她進門。換鞋。把早餐放桌上。
語氣自然。
仿佛昨晚那一巴掌不存在。仿佛我的離席只是去樓下散步。
“趁熱吃。吃完帶可可去給哥道個歉。媽說哥氣消了不少。你服個軟。這事就翻篇。”
她把油條遞給我。
油漬透出紙袋。
我沒接。
“看看可可。”
我指了指臥室。
“還在睡?那就別吵醒她。等會兒再去。”
“我說。去看看她的臉。”
楊詩韻動作停住。
“方哲。你有完沒完?不就是一巴掌嗎?哥那是喝多了。手重了點。他是長輩。教訓晚輩天經地義。”
“教訓?”
我走到餐桌邊。把那個文件袋扔在桌上。
“看看。”
“什么東西?”
她疑惑。伸手抽出里面的A4紙。
銀行流水。轉賬記錄。擔保合同復印件。
每一筆。每一項。
我都用紅筆圈了出來。
“這五年。我給你們楊家花了三百四十五萬。不算利息。”
“你什么意思?跟我算賬?”
楊詩韻把紙摔在桌上。聲音尖利。
“一家人。分什么你我?你賺得多。幫襯家里不是應該的嗎?我爸媽養大我不容易。”
“養大你是不容易。所以你就拿我的血肉去喂你哥?”
我拉開椅子坐下。
視線平視她。
“昨晚那一巴掌。打醒我了。”
“楊志強打的不是可可。是我的臉。也是你的臉。但他不在乎。你也不在乎。”
“在你心里。你哥是你哥。你爸媽是你爸媽。我是提款機。可可是累贅。”
“你胡說!”
楊詩韻眼淚下來了。
“我怎么不疼可可?我也是沒辦法!我不順著哥。媽就要罵我。爸也要罵我。我在那個家怎么做人?”
“所以你就犧牲我們?”
我不想聽這些。
這種話術。我聽了五年。耳朵起繭。
我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
九點整。
銀行上班了。
我拿出手機。撥通號碼。
免提。
“王經理。我是方哲。”
電話那頭聲音熱情。
“方總啊。這么早?是楊總那筆貸款續簽的事嗎?合同準備好了。您什么時候方便過來簽字?”
楊詩韻豎起耳朵。
眼神里閃過一絲希冀。
她以為我要妥協。以為我要去簽字。
“不是續簽。”
我聲音平穩。
“我是通知你。我要撤銷對楊志強輝煌建材公司的所有擔保。并申請凍結我的抵押物。啟動風險阻斷程序。”
空氣凝固。
楊詩韻張大嘴。
電話那頭沉默了三秒。
“方總。您開玩笑吧?這筆款下周就到期。如果您撤保。銀行會立刻向借款人追償本金。而且會把楊總公司列入高風險名單。這……”
“我沒開玩笑。書面申請函和相關證據。我的律師會在一小時后送到貴行。楊志強涉嫌暴力犯罪和巨額債務隱瞞。我必須保全資產。”
“這……好的。既然您堅持。我們馬上啟動風控流程。”
掛斷。
手機扔在桌上。
屏幕黑下去。
楊詩韻瘋了。
她撲過來搶手機。
“方哲你瘋了!那是兩百萬!哥拿不出來的!你會害死他的!公司會破產的!”
我抓住她的手腕。
沒用力。只是控制住。
“公司破產是他經營不善。跟我有什么關系?”
“那是你大舅哥!是一家人!”
“昨天打可可的時候。他沒把我們當一家人。”
我松開手。
她癱坐在地上。哭嚎。
“你會遭報應的!媽不會放過你的!”
“隨便。”
我起身。去廚房倒了杯水。
水溫剛好。
“還有。離婚協議書。過兩天也會寄給你。”
楊詩韻停止哭嚎。
抬頭看我。妝花了。像個小丑。
“你為了這點事要離婚?”
“這點事?”
我喝了口水。潤了潤喉嚨。
“楊詩韻。這只是開始。”
“滾出去。”
她不動。
我拿起手機。
“我報警了。告你私闖民宅。”
她爬起來。抓起包。
跌跌撞撞往外跑。
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擊。亂了節奏。
門被摔上。
震得墻皮簌簌落下。
我走到臥室門口。
門縫開著。
方可可坐在床上。抱著兔子玩偶。
眼睛睜得大大的。
“爸爸。媽媽走了嗎?”
“嗯。走了。”
“她還會回來嗎?”
“你想她回來嗎?”
方可可搖頭。
“不想。媽媽總是讓我聽話。讓我給舅舅拿拖鞋。我不喜歡。”
我心口一縮。
原來孩子什么都知道。
我走過去。抱住她。
“那就不讓她回來。”
手機再次震動。
岳母王翠芬的電話。
接著是岳父楊建國。
然后是楊志強。
屏幕閃爍。像催命符。
我按了靜音。
把手機扔到沙發角落。
去廚房做雞蛋羹。
這是可可最愛吃的。
只要我把這碗雞蛋羹做好。天塌下來。也不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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