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情色往事，梁家輝差點哭了出來

我已經老了。

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里，有一個男人向我走來，他主動介紹自己，他對我說：

“我認識你，我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美，現在，我是特為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在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

——這是杜拉斯小說《情人》的開頭。

這段話我是如此熟悉。

還記得少年時，杜拉斯、昆德拉、村上春樹等人像現在的網紅作家一樣在學生群體里流行，我們瘋魔一般讀著《情人》讀著《生命不能承受之輕》讀著《挪威的森林》，我們沉浸在那些字詞之間不能自拔，背誦著那些看起來很動人的語句，并像病了似的，幻想著那些故事里的每一個瞬間……

可隨著我們逐漸“長大”，這些語句，也似乎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直到前幾天。

我習慣性地打開了一個許知遠采訪的視頻，對談的對象是梁家輝，一身灰白色的外套侃侃而談，我沒想到的是，這位出演過120多個角色的演員忽然就說出了這段文字——

不管以前還是現在

看著你被摧殘的容顏

我還是覺得你最美

然后他仰頭，平復，生怕眼淚會掉下來。

緊接著，哽咽著說——

這種愛情故事很難

感觸很深

讓人有很戚戚的感覺

梁家輝說出這段話，當然是因為他出演過1992年那部轟動的《情人》，他是故事的男主角。

不同的是——

人們記得的往往是這部電影里，梁家輝那個“完美的屁股”。

而梁家輝記得的，則是一段“很難”的感情。

沒錯，今天我并不打算聊什么新片，也不打算說什么熱門話題，而是把時間拉回三十多年前，甚至是九十多年前的西貢，和你們共同感受一場早已遠去的禁忌之戀。

這是一部當下看來極不正確的電影，也是曾被原作者杜拉斯公開抨擊的電影。

可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我都很喜歡它。

01

一切的開端

電影的開頭，就是1929年的湄公河碼頭。

那一年，越南仍處于法國的殖民統治之下，而我們故事的發生地，“交趾支那”（Cochinchine），則是徹徹底底的法國殖民地。

殖民地的等級是森嚴的。

法國人處于一種類似于貴族的等級之上，他們擁有統治權，各種豁免權，身份高貴，而前來經商的中國人雖然不如越南人地位那么低，可也與法國人有著明顯的階層鴻溝，他們控制著大量的城市商業命脈，其中西貢堤岸地區幾乎由華商主導。

如果給當時的階層排序的話，那么大概是法國人＞（其他歐洲人）＞華商精英＞越南城市精英＞多數越南農民/工人＞高棉族＞山地族群。

殖民體系始終刻意保持“法國人永遠在頂層”的固定結構。

和其他地方一樣。

如果一個中國男性與法國女性在一起，那么對于這位法國女人來說，幾乎就是件恥辱的事。

而我們的女主角就是一個法國人。

甚至她只有十五歲半。

這天，她與往常一樣，坐上從家到學校的渡輪，她戴著一頂男式的禮帽，小腿微微抬起，倚靠在欄桿上，看著湄公河的風光。

風，吹過她的領口。

這個畫面，吸引了一個中國富商的目光。

中國人于是走近了她。

極不自然地向她遞上了一盒煙，搭訕道：“小姐，請問你抽煙嗎？”

法國女子搖了搖頭。

然后看了他一眼。

為什么？

因為她看到了他幾乎顫抖的手，顫抖著點煙的動作。

以及，那輛豪華轎車——

這代表著富有。

沒錯，雖然女子的身份高人一等，但她的家庭卻極其貧窮，父親死后，母親承包土地失敗，于是生活潦倒，對于同階層的人來說，她們一家本身就是恥辱，是可以被“開除”的人。

而男子雖然身份低微，但他的家庭卻是當地首富。

所以你看，女子雖然漫不經心。

但還是轉過頭來，直抵“要害”地主動問了一句，“你是誰？”

心機女？

不是。

我覺得，這其實是一種好奇，對比自己強很多的“下等人”的好奇。

兩人有著巨大的差異。

但這兩人的差異，恰恰也是吸引彼此的地方。

不得不說，這段開場拍得極好。

我說的不止是場景的真實（導演花了很大心思搭的景），也不止是梁家輝的表演，更在于鏡頭語言的好，許多微妙的場景看似無關緊要，但卻給了觀眾一種極強的心理暗示。

比如，兩人初遇時，鏡頭給了水面的特寫。

那里有雜亂的浮草。

還有一頭死牛。

從客觀環境上來說，這樣的安排確實符合當年的現實，因為無人清理，河面上總是不干凈的，動物的尸體也是隨處可見。

可這樣的鏡頭，同樣也是在暗示這段情感的漂浮，以及腐爛結局。

它一閃而過，并不喧賓奪主。

但卻無形中影響了觀眾。

相比于用臺詞來講，這樣的處理，才是一部好電影該呈現出的樣子。

02

試探

男子說，如果可以，我可以送你去學校。

女子默許了。

接下來便是一段著名的車內戲——

從下船的永隆碼頭到女主的西貢學校路途遙遠，根據原著小說推算下來大概有140公里，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可以發生很多事。

這段情感分三個階段推進。

男子先是緊張。

他和在船上一樣，掏出了煙，然后問道，“不介意吧”？

女子搖了搖頭。

后來我們知道，這其實是一次試探，從車內抽煙開始，他在一步步地試探著女人的底線，直到擁有她的身體。

這是一次看起來很怯怯然，卻目標明確的行動。

而女人呢？

煙霧繚繞中，她看到了男子手上那枚看起來就很值錢的寶石戒指。

那一刻，她仿佛就下了決心。

直接說出了自己的住處。

車速太快了。

一個俯拍的鏡頭從車底飛過，它象征著時間的飛逝，也改變了電影的節奏，以及人物的感情。

畫面里，兩人不再尷尬，男人不停地對女人說著些什么。

他開始說自己的父母，說自己去過的法國，說那些派對和快樂，這都是女人未曾經歷過的。

可就當他說到越南時，電影的節奏又改變了。

他說，“那些堤岸讓我想到了中國……”

車廂搖晃不已。

從表面上看，這是因為汽車經過一座浮橋，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但你注意男人提到的最后一個詞——

“中國”。

這分明是將巴黎的浪漫，帶回了越南的現實，他們似乎突然意識到，在這里等級分明，一個中國人不該和法國人如此親密。

于是下一個鏡頭里，你可以看到代表著現代的汽車在路上飛馳，也能看到代表著農耕的水牛在田間勞碌，它們離得很近，但又很遠。

兩人不再說話。

結束了？

沒有。

這段車內戲之所以出名，不在于前兩個階段的層層遞進，也不在于兩個人的心思敏銳，而在于第三個階段，男子進一步試探起女人的底線。

他把手慢慢地靠近女人的手。

觸碰著她的小指。

見她沒有反應，于是愈發大膽起來，他伸出自己的小指，在對方的小指上慢慢摩挲。

他逐漸展開了進攻。

甚至于到了后來，整個手掌都貼了上去。

兩人沉浸在這樣的肉體觸碰中。

卻假裝什么都沒發生。

這一段鏡頭是如此出名，以至于后來被無數的電影致敬過。

最近的一次是《分手的決心》。

當湯唯和樸海日坐在車后排時，導演用類似的方法“臨摹”了一次。

不過讓我意外的是——

我最初看到這樣的場景，以為這是一個愛情的開始，可當車停下，女孩到學校時，接下來的鏡頭讓我大吃一驚。

男人的手，從女孩的腿中間抽了出來。

什么意思？

至少這個時候，他們之間的情感還算不得愛，吸引彼此的除了身份，更多的是性。

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對成熟男人的好奇。

一個三十二歲男人，對少女身體的垂涎。

性，才是真正的驅動力。

我這么說并不是否認男人對女人的一見鐘情，也不是否認男人的風度翩翩對女性的吸引力。

但“性”常常與所謂“一見鐘情”交織纏繞，不是嗎？

03

前戲

一個有錢的男人和一個貧窮的女人會發生些什么？

不用我說，你們也會知道答案。

但如果電影就這么拍下去，那便流俗了，觀眾會覺得，男人只是渴望女人的身子，女人也只是渴望金錢，兩個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于是故事安排了一小段“過渡”情節——

女主的宿舍生活。

目的，是為了強化女主對于“性”的好奇與坦然。

女主有一個閨蜜，海倫。

這是一個容貌極佳，身材也極佳的女孩，她不知避諱，整日里光著身子在宿舍里走來走去。

這天，她告訴女主，有個女孩每天出去接客。

女主想了想說，或許每個女人都想這樣。

過于夸張了？

沒有。

其實女主有這樣的心態，我們很早就能看得出來。

還記得開場時她的姿態嗎？

戴著帽子依靠在欄桿旁，一只腳抬起踩著欄桿，面朝大河。

這其實是模仿一個交際花。

這至少證明，在沒遇到這個中國男人之前，她便對這位交際花的身份有著一定的羨慕。

于是模仿她，甚至想成為她。

所以第二天。

當她來到學校，發現那個中國男人的車出現在了學校門口時，她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

對著車窗深深一吻。

然后離開。

她知道自己的魅力，她也希望自己的魅力有“用武之地”，這樣的一個吻就像是一次回應，告訴那個中國男人，我們之間可以發生些什么。

可是男人沒有急迫地出現。

在放學時，她聽到無數次的汽車開過的聲音，她轉頭看去，都不是那個男人。

于是她失落無比，只能靠自慰，來滿足自己的欲望。

這里你可以看出男人的手段——

沒錯，他在面對她時很緊張，但顯然他早已是情場老手了。

他知道什么是欲擒故縱。

女人以為她才是主動的那個，所以她才會走向男人，親吻車窗。

而男人卻用“技術”攻了女人的心。

果不其然。

幾日后的下午，當男人的汽車再次出現，女人毫不猶豫地跟他上了車。

這一局，男人全勝。

04

第一場床戲

兩人來到河堤的一間房子里。

之前的情節里，男人曾經提到過河堤，說這里讓他想到中國，如今我們真切地看到了這個地方，到處是人來人往的中國人，以及中文的商店招牌，稱之為唐人街也不為過。

那些年里，這里就是華商的聚集地。

男人一直是小心翼翼的。

一個細節是，他帶著女孩進了門，在關門之前他停頓了一下，回頭看了一下女孩。

他似乎在等她反悔。

女子無動于衷。

男子接著說，我怕是已經愛上你了，不如我們走吧。

女子卻說，做你對別人女人做的事吧。

我第一次看到這段情節的時候，總覺得這個男人是個有心機的人，他不斷地以退為進，以便讓女人主動。

就像后來，都扒光女人的衣服了，又說，自己不敢。

可是果真如此嗎？

一方面，我想男人確實有這個意思，或者說他有這個習慣。

他知道如何俘獲一個女人。

可另一方面呢，當我這次重看時，我又覺得男人的假意中，其實摻雜了一部分的真實。

對方畢竟是個法國人，而且是未成年法國人。

一旦出事，他無路可逃。

所以你可以看到，在電影的第一場床戲中，兩人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緩慢地脫去她的衣服。

在她身上緩慢地起伏。

甚至于給她洗澡時，都是很輕地拿水在她身上淋。

無比溫柔。

他們之間的假意，也在這樣的氛圍里，逐漸多了一些真心。

這是兩人都始料未及的。

說到這里，不得不插一句——

這段床戲拍得極其漂亮，可爭議也很大。

漂亮自不必說，前面我們提到的，觀眾記憶中“梁家輝的完美屁股”便是出自這場戲。

故事的幾場床戲也如《色，戒》一般，是角色內心的展現。

而爭議呢？

一則有人覺得這場床戲不必要那么長，一則是很多人覺得女主的年齡（故事里是15歲半，她謊稱17歲），使得這場戲有戀童的嫌疑。

甚至更離譜的是，當年影片上映，大量的媒體爆料這場戲其實是假戲真做。

由于女主本身也只有17歲。

這讓這場戲的爭議愈發激烈，也給女主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是否“打真軍”我們無從考證。

即便在當年，不管是導演還是演員都出來澄清過這一事實，他們講述了鏡頭如何安排，說如何做到天衣無縫，但人們還是不信，或者說，不愿意相信。

那么戀童呢？

真沒有。

就不說細節了（也沒法細說），單說我的感受，這場戲無論我看多少遍，感受到的都只是一個初涉世事的女子與一個情場老手的交鋒。

甚至于我都不覺得這是色情的，它就是這個故事的一部分。

尤其是其中發生的一段對話——

男人問，你是喜歡我，還是喜歡我的錢。

女人答，我喜歡現在的你。

這樣的對話幾乎就是此時此刻兩人心態的最真實反映。

不過如你所知。

國內引進版這一整段內容都被刪掉了。

這使得影片丟失了大量信息。

05

食與色

有意思的是，緊接著這場戲出現的，便是交叉發生的兩場床戲和兩場吃飯戲。

在這里你可以看到導演極高的敘事效率。

床戲是遞進的——

第二次來到那間屋子，兩人急迫了脫掉了衣服，在地上就做了起來。

而第三次，則是女人主動，變成了“上位”。

這里交代的是女人的改變。

她逐漸從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女，變成了性的索取者。

鏡頭的光線也逐漸明亮。

而吃飯戲呢？

更有意思。

第一次吃飯是在兩人首次約會之后，餐桌上女人說了一句“不可思議”——

無法想象我居然和中國人干了這事。

此時你可以注意男人的眼神。

他不自覺閃爍了一下。

什么意思？

其實也就是在說，和最初在車內一樣，當“中國人”這樣一個代表著身份的關鍵詞出現時，他又回到了現實，開始自卑了起來。

以至于后來，當女人問他，是不是有過性愛經歷之后，女人就嫁不出去了時。

男人斬釘截鐵地回答，“是的”。

并且強調——“我是個中國人，不能娶你。”

就像自尊心受傷后的報復。

而女人的反應呢？

她卻說，這太好了，不用考慮結婚的事。

你可以看出這兩人都在裝。

一個裝作對感情毫不在乎，一個裝作鐵石心腸，兩人在用一種玩世不恭的偽裝在面對彼此。

于是到了第二次吃飯，彼此傷害又增加了。

男人開始說起自己的未婚妻。

女人也像聽故事一樣附和。

可真的不在乎嗎？

作為故事的敘述者，我們知道女主顯然并不是不在乎的。

一個證據——

當女主回到宿舍后，昏暗的光線下，她落下了一滴淚。

她在經歷一場不可能的感情。

骨子里是悲傷的，可還是要擺出一副毫不在乎的面孔，游戲人間。

就像她看到男人房間里有兩棵枯了的盆栽。

明知救不活，卻還是要拿水去澆灌它，以至于水都溢了出來。

這是兩顆愈陷愈深的靈魂。

他們沒有未來。

06

“見家長”

終于到了梁家輝的演技時刻。

沒錯，我私人覺得梁家輝在本片的最佳表演不是開頭那段緊張的搭訕戲，而是“見家長”這場戲，它改變了原著的模樣，讓杜拉斯很不開心，可又極其厲害，幾乎是通過微表情傳遞出了信息。

故事是說，女孩和男人交往的事被她的家人發現了。

女孩的家人打算撈點好處。

是不是很奇怪？

得知自己未成年的女兒和一個三十二歲的男人在一起，母親想的并不是阻止，而是借此機會從那個男人身上撈點錢，你可以想象得出這家人是多么墮落。

于是女孩一家四口，母親、哥哥、弟弟，就和中國男人在餐廳見了面。

吃飯這段戲沒什么好說的。

無非是法國人一家看不上中國人，在這個中國男人說話的時候，他們一味地進食，一言不發。

但你看他們吃飯的姿態。

好像餓死鬼投胎，從來沒吃過這么好的食物。

直到男人付錢，女孩的母親聽到了鈔票聲，直接笑出了雞叫（非夸張描述）。

重場戲是在跳舞。

一個情節是中國男人和女孩跳舞，女孩的哥哥出言譏笑，并恐嚇男人：我一個可以打你兩個。

男人回答，不，你可以打我四個，我弱不禁風。

示弱？

原著里的這一段確實表達男人的懦弱，因為女孩的哥哥是個很暴力的人，而且脾氣很壞，所以男人看到這樣的人，只好成了縮頭烏龜。

可你細看梁家輝的表演。

目光直視對方，眼神堅定，甚至于你還能從中看出一絲輕蔑的意思。

這哪里是示弱啊，這分明是自信。

以至于當他回頭坐下，服務員過來的時候，他仍舊不卑不亢地盯著女孩的哥哥。

周朝先上大號了。（bushi）

這樣的設計，老實說，的確是改變了杜拉斯的原意。

但也給角色增加了豐富度。

從常識來看，這個中國男人當然不能與法國人對抗，這是以下犯上，但此時這個男人一方面已經知曉了這家人的狀況，知道他們把女兒交給自己只是為了錢，另一方面，在之前他和女孩的談話中他也意識到女孩對哥哥的害怕，這樣的行為也是在為女孩出氣。

此刻他處于一個矛盾之中，而這樣的矛盾帶來的，就是“言行不一”。

還沒完。

緊接著更炸裂的一幕出現了。

女孩一家人跳舞。

哥哥隨便找了個舞伴，而女孩和弟弟一起走進了舞池。

你看中國男人的眼神，有些細微的變化。

為什么？

此時導演很直白地把哥哥、弟弟兩組人對照了起來，哥哥對新舞伴動手動腳，而弟弟和女孩則是貼身蠕動。

很顯然，這一家人的關系有些曖昧。

甚至于有些倫理上的問題。

想多了？

沒有。

或許導演正是怕觀眾不明白，于是又開始讓女孩的母親帶著哭腔和男人說“對不起”。

并說，這家人就是她的報應。

所以一切都很清楚了——

在女孩的家庭里，哥哥一直覬覦著女孩的身體，所以他在看到女孩回家后會盯著她的屁股看，而弟弟，又與女孩有著一種曖昧不清的情愫，被哥哥打壓。

這并不是我過度解讀。

在花絮里，我們可以看到導演在跳舞的姿勢上花了不少時間，目的就是為了呈現這個家庭的不正常。

甚至于到了后來。

第四場床戲。

你也可以看到男人對女孩行為粗暴，以發泄自己的不滿。

這里沒有一個鏡頭是沒用的。

它們都有信息。

07

感情

說到這里，最后我想談談這兩人之間的感情，究竟是不是愛。

明面上看這的確是一場交易。

女孩的母親是個十足的財迷，她允許女兒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的原因就是因為錢，相當于說她是在用女兒的肉體換取金錢，結果也如她所愿，男人不但會給女孩一定的金錢，還幫她哥哥還清了鴉片錢，甚至于幫他買船票回國。

而男人，在家庭不允許之后也沒有絲毫反抗的痕跡，用他的話說，就是“我需要父親的財產”。

可你看下面這段對話，你就會發現他們其實只是假裝交易。

男人對女孩說：“我要你親口對我說一遍，你來是為了得到我的錢。”

請注意，這兩句話中間有個輕微的語氣停頓。

仿佛這話男人也無法說出口似的。

女孩照說了。

男人覺得還不夠，于是又對女孩說，“跟著我說，從我在渡輪上見到你起，想到的就是錢，僅僅是錢”。

女孩又說了。

男人的反應呢？他幾乎是含著淚，說了一句更狠的話，“你個婊子。”

女孩笑著認同。

我知道這樣的對白會讓人不適，但仔細去想，這何嘗不是一種自毀的心態？

因為無法擁有愛情，所以就否定愛情。

因為無法長久，所以就強化交易。

他們彼此說著最難聽的話，做著最污濁的事，為的，就是掩飾自己無法承認的內心。

于是故事的開頭，女孩說，她在十八歲那年就已經老了。

于是故事結尾，男人說，我已經死了。

就像影片里不斷出現的那兩盆盆栽，它們早已枯萎。

身份。

種族。

財富。

每一件東西都是一座重重的的大山，而愛情是如此脆弱，在這些阻礙面前無能為力。

它被藏在皮肉交易的縫隙里。

從此塵封。

沒錯，這是一個倫理故事，是個情色故事，但與此同時，更是一個愛情故事。

以當下的眼光來看，它一點也不正確。

正如杜拉斯抨擊的那樣——

它美化了愛情。

可是，當我們許多年后回頭來看，會覺得里面的殘忍是真的，欺騙是真的，惡毒是真的，痛苦是真的，愛情，也是真的。

人從來都是復雜的，沒有誰真的是單細胞生物。

我們可以痛并快樂著。

也會正義且邪惡。

好的故事并不是說要指出一個明確的方向，講述一個正確的觀點。

而是把這種復雜性原原本本地呈現出來。

哪怕，我們能在上面看到許多的霉點，許多的污漬，許多矛盾的并存。

可是啊，那都是人經過的痕跡。

所以，所謂爭議，不妨就讓它繼續爭議下去好了。

畢竟這只是一部電影。

不需要標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