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保守的決策,更具安全感的追求,共同構成了我們今天看到的樣子。
過去我們總說高考是人生中最重大的選擇,沒有之一。
但對那些經歷過的人來說,高考之后的每一次選擇,其重要性,都不亞于高考本身。
朋友阿澤就是其中的代表。在過去幾年的每一次選擇中,阿澤幾乎都選錯了。2013年阿澤考入一家211大學,但學習的是土木工程,2018年畢業后進入一家事業單位,派駐到國外項目。
在國外的工地上,舉目無親,對剛剛畢業的阿澤來說,非常痛苦,因此干了一年多,阿澤就辭職了。
回國,阿澤又進入房地產企業;結果迎頭撞上2021年地產下行,公司開始人力優化,不出意外阿澤成了那個被優化掉的人。到了2022年和2023年因為新冠,阿澤在家復習考研,但那兩年考研競爭激烈,阿澤都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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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2024年參加國考再次失敗,最后2025年初參加省考,阿澤才成功上岸。
阿澤的選擇和掙扎,背后是數百萬個相似的年輕人的困境。新冠后不確定性激增,全國考研人數一度激增;同期考公規模成倍上漲,成為新一代年輕人最熱選擇。
轉變出現在今年底。
教育部公布數據顯示,2026年全國碩士研究生招生考試報名人數為343萬,相比于2023年最高點的474萬人大幅下滑;而同期,2026年國考通過資格人數約371萬人,國考報名規模在最近十多年時間里,首次在總量上超過考研。
這足以載入歷史。
用今天時髦詞來說,這是反差,也是反超。
2023年,全國考研人數沖到474萬人峰值,此后連續三年下滑,累計減少了131萬人;而同期,國考報名人數則從2020年的100多萬一路飆升到了300多萬,兩條曲線的交叉,更像是一次關于風險偏好和安全感的集體重估。
沒錯,年輕人從看重學歷、等待時機,變成了追求更穩定、更沒有風險的一件事。
我們要如何理解這一數據上的轉變?
考研,指的就是我國的碩士研究生招生考試,是本科畢業生及在職人員進入碩士階段教育的統一入口。對個人來說,它是我們延緩進入勞動力市場的一種策略,也是試圖通過繼續教育提升人力資源、爭取更高薪崗位的一次中長期投資。
在2000年高校擴招后,本科學歷含金量下降,考研在很長一袋你時間里被視為對沖就業壓力的首選路徑。
而國考,俗稱考公,和考研不同的是,它直接指向一份編制工作,附帶相對穩定的工資、福利和社會保障。
這兩個選擇、兩道門檻,對應的是兩種不同的風險收益組合:考研偏向“延遲滿足、押注增長”,考公則偏向于“立即享受,押注穩定”。
在機會層出不窮的時代里,更多年輕人愿意押注前者;而在不確定性上升的現實之下,后者的吸引力則會被無限放大。
如果我們把時間拉回到高校擴招后的20多年,可以看到一幅更清晰的景象。
一條線是考研。數據顯示,我國2005-2009年考研報名人數大致在120萬上下,從2010-2016年開始維持在150萬左右。從2017年開始,曲線明顯向上,2017年201萬人考研,2018年238萬人考研,2019年290萬,2020年341萬,2021年377萬人報名考研。
在新冠沖擊后,2022年考研人數直接飆升到了457萬人,2023年進一步提高到474萬人,創下歷史新高。此后考研人數又經歷三連降,從438萬,一路降低到343萬人。
另一條線則是考公。2000年代初,考公人數還只有幾十萬,那個年代考公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但反過來愿意考公的人也相對更少。但這個隨時間推移人數也在上升,2003-2011年間,考公報名人數增長了十幾倍,到2011年已經接近百萬。進入2020年后,這條線開始加速上漲,2020年127萬、2021年139萬、2022年首次突破200萬,2023年260萬,2024年303萬,2026年更是達到371萬人,實現了對考研人數的反超。
從兩者數據來看,我們也很容易看到宏觀經濟的變化。
從數據來看,自2000年以來,我國考研和考公人數是雙向增長,高校擴招導致本科生激增,疊加就業市場門檻上升,考研和考公都被當做應對壓力的主要出口。
區別在于,考研的加速期出現在2017年到2022年,受“學歷通脹”影響到2022-2023年峰值后開始回落。
而考公則在2020年之后才真正進入連續刷新歷史記錄的階段,而到今天也沒有出現見頂的跡象。
換句話說,考公和考研兩條線在2000-2020年都是一起增長,但在2024年后開始出現方向性分化,一條從高位回落,一條繼續抬升,最終在2026年兩者實現交叉反轉。
從數據我們很容易看到,新冠是一個始終離不開的話題。
一方面,新冠沖擊了就業市場,這也導致延遲就業、慢就業的興起,為了規避就業風險,延遲畢業和繼續深造的在校生人數明顯增加。
但與此同時,大量原本可能直接就業的人群,也被擠壓進了國內考研和考公通道,結果導致那幾年考研考公人數都在增加。
一直到最近,考研人數開始降低了。這背后的原因又是為什么呢?
我認為,答案也很簡單。考研的目的是為了延遲就業,而延遲就業的初衷是為了等待就業市場回暖,但當你發現幾年后還是那個樣子,市場還是比較激烈比較卷的時候,你再延遲就業,也失去了延遲的意義。
反過來,越來越多人發現求職那么卷那么辛苦的時候,那就會反過來追求更穩定、更可控的考公,雖然導致考公也激烈了起來,但如果一旦上岸,那自然是“后顧無憂”。
而真正的拐點還不是新冠最初的那幾年,而是在新冠過去之后,2023到2024年,考研人數開始有序回落,但考公在穩就業和避險心理加持下,繼續加速。
我們常說,這是年輕人開始變得老氣橫秋,開始懼怕風險過于追求安逸的生活了。其實問題不在年輕人身上,年輕人也想要追求高風險高回報,但如果只有高風險而沒有高回報的話,我們也不應該為此說這是年輕人的問題。
真正變的,其實是時代本身,而不是年輕人。
就像我前幾天看一個采訪,賈樟柯說不理解今天的年輕人怎么怕這怕那,賈樟柯說自己年輕時候,身無分文就敢出去流浪,完全不在意風險;其實這不是年輕人變了,而是時代早已經不同了。
今天的考公熱,本質上是“存量避險”時代的群體性選擇。在人口結構變化和社會流動收縮的背景下,今天的求職更像是在一個高度擁擠的存量空間內搶位置,任何一次輕易嘗試,一旦失敗都可能帶來難以逆轉的下滑。
在這種大環境里,考公不再是保守,而是一種對不確定性的理性風險對沖;用一份相對穩定的現金流、福利和社保,去交換對未來風險的抵抗力。
從這個角度來看,考公人數超過考研人數它并不是冰冷的數據;在這組數據背后,更是宏觀上周期變化之后,社會心理和個人策略的集體調整。
昔日的“下海”,意味著離開體制擁抱市場,追求高風險高回報;而今天的“上岸”,則是主動放棄幻想,追求穩定的舒適區。兩代人面臨的都是同一片土地,但在不同的土壤環境下,選擇了完全不同的生存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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