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明凈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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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琳咖啡街
達琳咖啡街原本是一條清靜的街,后來猛地繁華了,儼然被堵塞的泥石流。過去,是輕輕流淌的泉水、小溪,現(xiàn)在是污泥濁水。咖啡街對面有一家茶館。為什么要單提出這兩家小館呢?是說,在這條街上住著這么一戶人家。這家人只有夫妻二人,沒兒沒女。退休之前先生是機關(guān)干部,夫人在一家服裝公司供職。夫妻倆雖說睡在一張床上,可他們的個人嗜好卻截然不同。夫人每天固定去咖啡館喝咖啡。在中國境內(nèi),去咖啡館兒喝咖啡的人總量不多,基本是一些年輕人,老年人很少(除了喝飛機上免費供應的咖啡),而且這樣的老年人一般是有背景的。不過,你能知道夫人有怎樣的背景嗎?反正我是不知道。
夫人坐在咖啡館臨窗的小桌那兒,爬滿青筋的手,用小勺輕輕地,緩慢地攪動著小瓷杯里的咖啡,眼睛望著窗外的樹在當下季節(jié)里不同的變化。用年輕人所說的“發(fā)呆”來消磨時光。按說發(fā)呆的應當是老年人。年輕人發(fā)什么呆呀?趕快忙去吧。咖啡館從里到外都很外國,門臉兒啊,內(nèi)飾啊,裝飾啊,包括咖啡用具,甚至服務員的樣子,都搞得很外國。如果問先生最討厭什么?他會毫不猶豫地回答,咖啡。他覺得中國人喝咖啡簡直是匪夷所思。先生去短街對面的那家茶館兒喝茶,而且是風雨無阻。可以說,這家茶館承載著他的日常。茶館兒與對面的咖啡館兒裝飾截然不同。茶館兒的樣子很傳統(tǒng),發(fā)黑、發(fā)舊的木板墻上掛著蓑衣、竹笠、草鞋、幾串辣椒、苞米等裝飾品。幾張古色古香的方桌,以及社區(qū)書法名人的書法作品。茶客們喜歡穿對襟的、盤扣的中式服裝,腳上多是千層底布鞋。和咖啡館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文化,兩種空間,兩種人生態(tài)度,兩種范兒。
一夕,夫人跟先生閑聊的時候說,知道為什么有這樣一句話嗎?先生說,啥話?肯定不是好話。夫人說,這句話是這么說的,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請問,為啥各自飛呢?先生說,那還用問嗎?不要臉唄。夫人說,不要說臟話,不是不要臉,而是各自的愛好不同。比如我們倆死了以后,肯定各自飛。先生說,就是你不肯定,我也肯定。
每天黃昏的時候,妻子回來照例會說,darling(親愛的),在家呢,今天過得好嗎?丈夫則說,這一天你又騷拉肯德基去了?夫人說,真掃興。說完便去了臥室(多好聽的名字啊,臥室),夫人躺在床上開始讀她喜歡的時尚文章,旅游啊,影視啊,服裝啊,化妝啊,包括美食等等。先生則坐在方廳里開始嘩啦嘩啦翻看報紙。先生訂了好幾份報紙,他的興趣基本上在國際形勢方面,以色列在加沙又怎么怎么了,伊朗跟以色列又干起來了,烏克蘭和俄羅斯又發(fā)動了新一輪襲擊。美國大選如火如荼。特朗普的女兒在演講中說,她真佩服那個叫卡瑪拉·哈里斯的女總統(tǒng)候選人,說她有那么多的男人,可居然沒出問題。她真佩服。有時候先生也會看手機里的“抖音”(不是追趕時髦,而是這也是一種消息源),抖音的內(nèi)容五花八門,且瞬息萬變,雅的、俗的、詭異的,像這條街一樣塞滿了形形色色的垃圾。但是正因如此,給先生提供了豐富的談資,第二天到茶館里就有的聊,有的說,有的爭了。金圣嘆說人生有三大快事,其中一件,就是聊天兒。聊天才是有活力的生活,才不至于像個傻子似的呆呆地聽別人聊。
這對兒老夫老妻的退休工資都不少,用退休老同志、老工友、老師傅、老哥們兒和老姐們兒的話說,現(xiàn)在咱們是吃飯掙錢。一個月開六七千塊錢,哪是少啊?知足吧,好好活著吧。夫人也想過第二春,在時裝界發(fā)揮自己的余熱。單是手法、觀念、價值,落伍了。再加上年輕人不喜歡老設計師。了解了這一點之后,夫人就歇了。她想,現(xiàn)如今,滿大街的人都穿得花花綠綠,個個頭染得像鸚鵡似的,跟百老匯上演的《貓》差不多。可你能怎么樣呢?你又能怎么樣呢?你有什么招呢?你又能有什么招兒呢?沒招。這就是潮流。潮流流的不一定都是清流,偶爾也會是污泥濁水。所以還是在咖啡館兒發(fā)呆,喝咖啡吧。
這對老夫妻的家,純純的家徒四壁,幾乎是啥也沒有(暖水瓶和拖鞋是有的)。唯一的家具——床,還是用木板搭的,有點兒類似當年紅軍招待來開會的干部的那種臨時板床。這都什么年代了?新清貧主義嗎?可他們就喜歡這樣的生活。過去在職的時候,家里從不起伙,吃小館兒,自然是各吃各的。先生吃油條、包子、小米粥。夫人去肯德基、麥當勞,一杯咖啡、一個漢堡、一小包土豆條和一張精美的餐巾紙。簡單是簡單,但是價格不菲,可她喜歡。有時候她也想,自己上輩子是不是歐洲人?
兩口子死了,就很自然,人生自古誰無死嘛。先生死在春天(就是老百姓常說的,閻王爺收老人的季節(jié)),夫人是第二年初冬走的。二人是分開死的。先生死的時候,夫人把她親手縫制的中式的、傳統(tǒng)的、老派兒的服裝給先生穿上。雖然沒看她號啕大哭,但她眼睛里是噙著淚水的。夫人死了之后,民政部門把這兩口子的骨灰裝在一個骨灰盒里。生,像不像夫妻的樣子,咱不去管它,死了,就要有個夫妻樣。古書上不是說了生不同年,死同穴嗎?有人悄聲地問,咱們這么做合適嗎?兩口子并不是一條繩子上拴著的駱駝呀。負責安葬的社區(qū)同志說,我們聽鄰居反映,老爺子死后,老太太就再沒去過咖啡館兒,改去茶館兒了,在茶館兒坐一天,而且與先生一樣,共茗同盞。
花鳥魚市的兩只狗
買大花盆的想法幾天前就有,只是一直沒有“心里時間”。人的這種惰性,人的這種無奈,常常是相輔相成的,與孿生姐妹和比目魚一樣。今兒心情很好,決定去花市買花盆。當然心里是知道的,到了那里,琳瑯滿目的花鳥魚蟲,就可能不單單是買花盆了,說不定還有別的玩意兒要買。用現(xiàn)在的時髦語言說,隨機性很強。這也是我的悲劇人格所決定的。女兒也要跟我一塊兒去,她是考慮老爹要買的花盆太大了,老人家雖然心里年輕,嫩,但終歸是歲數(shù)大了,老同志不服老,可以,但咱得認老。那,為什么要買一個大花盆兒呢?先前,一位剛剛上任的領(lǐng)導送我的那個盆景的盆兒已經(jīng)小了,如今盆景里的兩棵花已經(jīng)長成樹了,盆景的盆又窄、又淺,早就需要換個大盆。
按導航的語音提示,開車來到了道外(區(qū))的花鳥魚市。過去,道外的花鳥魚市是我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后來搬了家,再加上人世間的雜事、雜人、雜會、雜餐的干擾,包括可能上一輩子有仇的仇家的干擾,去得漸漸少了。我也想過,為什么少了呢?就是對悠閑的認識不足,對悠閑不夠重視。其實人沒必要活得那么忙,可以閑下來的。我也知道有些人根本就閑不下來。就像從坡上滾下去的珠子,一直往下滾,往下滾,最后掉到大海里算結(jié)束。我稱他們?yōu)椤昂H恕薄?晌也皇呛H恕?/p>
到了。發(fā)現(xiàn)花鳥魚市幾乎沒有改觀,既有高檔的花卉,也有百姓喜歡的花草,彼此的價格懸殊。可以據(jù)己愛好,各取所需。我還發(fā)現(xiàn)賣貓狗的多了起來。我看到一個伙計牽著兩只狗樂滋滋地往回走。
這花鳥魚市,儼然一個話劇大舞臺,沒有認識不認識一說,彼此眼光一對,對方就會問,喲嗨,你啥時候來的?像老相識一樣。這里沒有誰是“流動布景”(跑龍?zhí)椎模巳硕际侵鹘牵瑐€個都有臺詞,且非常自然,自然而然。我便問這位牽狗的老弟,兄弟,多少錢買的?他說,800塊兩條。咋樣?可以吧?我使勁兒地點頭說,不是可以,是太可以了。他說,我想讓他饒我那只小狗崽兒,他不同意。我就沒見過天底下還有這么摳的人。我說,商人嘛,無奸不商嘛。旁邊的一位搭訕的說,他要真饒了你的那只小狗崽兒,恐怕三宿他都睡不著覺。賣狗那家伙我了解,屙屎都帶筷子。另一位虛心地問,怎么講?他說,他用筷子把屙出來的豆夾出來呀。于是看客們都瘋笑起來。那兩只狗似乎也在偷偷地樂。
單不說這伙計買的狗便宜還是貴,他買兩只必有買兩只的道理。我猜,一是狗和狗之間有個伴兒,二是他和狗也是個伴兒。兩狗一人,這也是一個家庭。我對養(yǎng)狗也是情有獨鐘的。自打成了鰥夫之后,也曾產(chǎn)生過買一條狗的想法,可以跟狗說說話,強迫我出去遛彎兒。其實一個人說心里話的機會很少,父母不在了,兄妹也不可以掏心掏肺,不能給親兄妹心里添堵。再說和朋友聚會,說白了,無論是任何場合都不適合說心里話,暴露自己的脆弱點,給人家添笑料。你可能看不見人家在笑,但你心里能感覺到。人在花鳥魚市就沒問題了,想怎么說就怎么說,想怎么表演就怎么表演。只要您不過分,不賣慘,都不是問題,畢竟這是一個公共的“話劇舞臺”,你來我往,都是過客,都是國家一級演員。
到賣花盆的攤子了。原本想買跟過去一樣的、長方形的花盆兒,當然要深一些,結(jié)果尋找了一遍,所有的景盆兒都很淺,好像盆景里的花兒不需要太深的土似的。怎么辦呢?好環(huán)境、好氣氛就會催生好想法。我決定買兩個大的圓盆,將兩棵花樹分別栽。是合歡樹,但是,不在一個盆里的合歡樹未見不合歡。想想看,普天之下兩地分居的人多了去了,這還沒算第三者,他們照樣可以隔空訴說情話。女兒又建議我再買些花土、花肥。就在我買花盆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剛才那個人買的兩只狗都跑了回來。明白了,狗是忠臣啊。
歸程在即
客居龍口的最后一天,下雨了。開始是小雨,后來變成了中雨。我的房間正好面臨著大海。大雨中的海灰蒙蒙的,無邊無涯,蒼茫一片。不由得聯(lián)想到那些遇難的船。船在海上航行難免不遇到這樣的天氣,遭遇沉船。尤其是劃著皮劃艇在夜的大海中掙扎的人,既無方向,也無過往的船只營救,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早晨,老伴兒囑咐我去海邊買海鮮。雖然說我們在海邊居住一個星期了,但一直沒有正兒八經(jīng)地吃一頓自己做的新鮮海鮮。明天就要走了,吃點新鮮的海鮮也算不枉此行。不過昨天聽當?shù)氐呐笥颜f,這兩天刮臺風,漁船是出不了海的。現(xiàn)在風是停了,只是不知道明天早晨會不會有漁船靠岸。
雨中,空空蕩蕩的海港顯得有些冷清,真沒有漁船靠岸。平日里熱鬧喧囂的海港,只有一個穿著雨衣的小姑娘在那兒賣海鮮。呵,總算是沒白來,吃海鮮的愿望總算可以實現(xiàn)了。小姑娘可憐巴巴地看著我,這可能是她遇到的第一個客人吧。只是小姑娘賣的海鮮比傳說中的要貴一點。一想到臺風過后,大雨之中,海鮮的價格貴一點,也在情理之中。再說買海鮮重要的,不是便宜,而是新鮮,尤其是你面對的是一個小女孩兒,你我能跟孩子討價還價嗎?我也有兩個女兒。假如說我的女兒為了賺一點錢,或者是為了上學,或者是為了添補家用,在這樣的雨天,在別人都不出海的日子里出來賣海鮮,情以何堪?你還會討價還價嗎?錢,當真是世上最重要的嗎?于是買了螃蟹、生蠔、海蠣子,一共是180塊,我給她200塊錢說,不用找了。可小姑娘執(zhí)意找錢。在她解開雨衣的那一瞬間,我發(fā)現(xiàn)里面她穿著一件白色的孝服。
雨越下越大,并伴隨著驚天的霹靂,海風呼嘯起來,把傘都吹翻個了。這回家的路更難走了。
有道是“上馬餃子,下馬面”。明天一早就要返程回黑龍江了,按照風俗,照例是要吃一頓餃子的。聽說是有一家“餃子人家”的館子特別的火,去那里并不遠。就去這里。
雨,基本停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還算雨嗎?
“餃子人家”是一家自助餃子館,是火,幾乎座無虛席,只是有些亂。不用說,這是一個平民百姓吃飯的地方,有錢、有身份的人不會到這里吃飯。這里可選的菜品很多,但這里的海鮮都是一些大路貨。中午已經(jīng)吃過海鮮了,到這里主要是吃餃子。我要了四個像包子一樣大的海雜瓣兒水餃。盡管這足夠兩個人吃的了,可言猶在耳,于是又要了一盤茴香餡餃子,“茴香”和“回鄉(xiāng)”同音。中國人受諧音的影響自古有之,我也未能免俗。我吃得很慢,邊吃邊看周圍的食客,發(fā)現(xiàn)無論是穿著打扮還是口音,他們大多都是外地人,而且都要了茴香餡餃子。對面兒桌的那個婦女,聽口音是外地人,偌大的,像包子一樣大的餃子她吃了五六個。是啊,好飯量就有好體格,好體格就是好勞力。美美地吃上一頓,回家去吧。
室韋之謎
像伊萬這么聰明的人,媳婦的所作所為他不可能不知道,可他為什么就像個沒事兒人似的,完全沒把“櫻桃”,就是他媳婦兒突然消失當一回事兒?不僅沒當一回事,而且像剛從澡堂子泡澡出來,樣子輕松得很。
應當說(專家們都喜歡說“應當說”,我也受了傳染),可以說,櫻桃突然消失的這些天是伊萬最開心的日子。伊萬是一個玩主(伊萬這個名字,在俄羅斯是“上帝珍愛”的意思),他喜歡打獵、養(yǎng)鴿子、養(yǎng)魚、養(yǎng)狗,喜歡騎摩托。這可能跟他的遺傳基因有關(guān)。像雞尾酒一樣,伊萬的血液里有三分之一是俄羅斯血統(tǒng),剩下的血,源自山東蓬萊,他的爺爺。那么,是怎樣產(chǎn)這么一款的呢?這種事兒需要一部60萬字的長篇小說才能說清楚。扼要地說,在黑龍江邊兒,有一個叫“室韋”的地方(緊貼著中俄邊界),像伊萬這樣的混血兒(就是“三毛子”,即第三代混血兒),在室韋不單伊萬這一款,少說有幾百人。怎么會有這么多的外國人到中國的領(lǐng)土上來了?特別有趣的是,這些混血兒的來歷、經(jīng)歷、故事驚人地相似。不說也罷。
伊萬長得有點兒像肖洛霍普寫的那部長篇小說《靜靜的頓河》中的男主角,就是那個留著小胡子的格里高里,喜歡用鞭子抽媳婦兒的哥薩克男人。在哥薩克人的風俗中,掛在家里墻上的鞭子有兩個用途,一是抽馬,二是狠抽媳婦兒。但千萬不要誤以為伊萬的媳婦兒是他用鞭子給打跑的。恰恰相反,中國人的血和外國人的血勾兌之后,歷經(jīng)第一代、第二代、到了第三代,基因就發(fā)生了變化,伊萬變成了一個怕老婆的人。盡管他有格里高里那樣英姿颯爽的男人雄姿,但是,“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伊萬已被老婆訓練得像一只聽話的八哥,不敢去釣魚,不敢養(yǎng)鴿子,不敢去打獵,除了有事,摩托車也不準騎。沒事的時候就在院子里劈柴。為什么總是不斷地劈柴呢?因為到了冬天,室韋這個地方的氣溫低至零下40攝氏度。這樣說吧,在室韋人們比的不是現(xiàn)代化家具,不是你有什么牌子的車、什么樣的時髦的衣服,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院子里的柴火垛大不大?多不多?高不高?碼得整齊不整齊?在他們看來,集中供熱是一種異化了的取暖方式,還是得燒壁爐、燒爐子、做飯、燒菜、烤面包、煮熱茶,包括烤濕漉漉的鞋墊兒,效果不一樣,感覺不一樣,氣氛也不一樣,心情更不一樣。在熊熊燃燒著柴火的壁爐邊,讀克雷洛夫寓言或者普希金的詩(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憂郁的日子里需要鎮(zhèn)靜/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心兒永遠向往著未來/現(xiàn)在卻常是憂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會過去)和屠格涅夫的《獵人筆記》,感受和收獲是大不一樣的。特別是到了圣誕節(jié)、復活節(jié)的時候,家里頭如果是暖氣取暖那就太糟糕了。這不是三毛子混血兒們想要的生活。
那么,擁有如此詩意般的生活,伊萬的妻子又為什么突然失蹤了呢?難道她跟情人私奔了嗎?這可不可能。要知道,在整個室韋大家彼此都認識,并沒有一個男人離開這里。別看他們個個長得都像俄羅斯男人、俄羅斯女人,俄羅斯老頭老太太,與情人私奔這種事就從來沒發(fā)生過。也有人猜測,伊萬的妻子是不是被他的情人殺了?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呀。還有更為詭異的,這個叫櫻桃的女人,在離開之前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將伊萬所有的衣服都洗得干干凈凈,疊得整整齊齊,而且烤了足夠伊萬吃半個月的面包和甜列巴圈兒(伊萬喜歡吃甜列巴圈兒)。顯然這是為她出走,而不是赴死,做好了充分的準備。那么,櫻桃去哪里了呢?也有人猜測,她可能回山東老家蓬萊了,去遙遠的家鄉(xiāng)尋找自己的祖先,去尋根問祖了。或者,櫻桃已經(jīng)厭倦了這個到處都是洋面孔的地方,就像一只雞不愿意生活在鴨群里一樣,它總有一天要離開的。不過這種有文化、有檔次的事發(fā)生在櫻桃身上似乎不大可能。但思考與選擇總該有的吧?它是人生征途上重要的驅(qū)動力呀。但是,為什么她要拋棄跟自己生活了十年的伊萬呢?是,社區(qū)里的人都知道伊萬不是櫻桃理想中的丈夫。這如同特別馴服聽話的下屬,領(lǐng)導就一定喜歡這一款嗎?反過來說,如果不喜歡了,可以離婚啊。民政局與伊萬的家距離不過是300米,燒一壺水的工夫就可以辦理好離婚手續(xù)。再說,現(xiàn)在離婚多容易呀,就像在淘寶上退貨一樣,不收任何手續(xù)費。如果不想離婚,你心里又窩火,你可以虐待伊萬呀,比如無端地找茬兒,無端地發(fā)火,動手撓人。這些都是夫妻生活當中固定的節(jié)目。總不至于突然人間蒸發(fā)了吧?
社區(qū)里的人紛紛議論,伊萬的妻子為什么不辭而別了?我歸納了一下他們的一些看法,大致有這么三點:第一,大家覺得伊萬偶爾的悲傷是裝出來的,不太真實,所以,他很有可能是殺害自己妻子的兇手。那么這樣的推理是怎樣產(chǎn)生的呢?很簡單,他從未出去尋找過自己的妻子,而且對自己的妻子突然離家出走不做任何解釋。您瞧他那副德行,兩手一攤說,我也不知道啊。一問三不知,神仙怪不得。第二,伊萬的妻子櫻桃可能厭倦了和伊萬的這種平淡的生活,不愿意繼續(xù)了,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要開始自己新的人生。那么,櫻桃追求的新的人生又在哪里呢?關(guān)于這點眾說紛紜,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伊萬對她來說就像餐巾紙,有沒有都一樣。關(guān)于這方面伊萬總結(jié)得非常到位。他曾經(jīng)跟櫻桃說過,我現(xiàn)在把日子都過重疊了,一天一天的,包括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任何改變。你問我,昨天和前天咱們吃的什么?那看看今天吃的就知道了,全一樣。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們結(jié)婚已經(jīng)滿10年了,說不清究竟是誰的原因,他們一直沒有孩子。沒有孩子的家庭是令人窒息的家庭。當然,這一點對現(xiàn)在的一些青年夫妻來說一丁點都不重要,年輕人喜歡兩個人的世界,他們不想用未來內(nèi)卷自己。伊萬的妻子櫻桃不屬于這一類人。她是一個男人的妻子,妻子是什么?是女人,女人是什么?結(jié)婚、生子。作為一個女人,如果一生沒懷過孕,沒有生過孩子,她就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女人不單單是要做女兒、做妻子,還要做母親,甚至做奶奶。那么作為一個男人,不能與妻子發(fā)憤圖強,共同努力生孩子,光想著釣魚、打獵、養(yǎng)鴿子、吃烤面包和列巴圈兒、吃紅腸、喝啤酒、呱嘰呱嘰吃酸黃瓜,這種男人還能算是純粹意義上的丈夫嗎?
當然,話又說回來,如果說這是伊萬的妻子櫻桃出走的原因,也只能算是之一。櫻桃的爺爺奶奶都是山東蓬萊人。山東畢竟是櫻桃的根,櫻桃在手機上、iPad上、電視上、書本和雜志上,獲得了許多關(guān)于山東的知識,特別是蓬萊的知識。所以我說,知識不單是一種誘惑,更重要的,知識是最佳的導游,讓很多人漂洋過海,冒各種各樣的險,因為他們受到了誘惑。誘惑還是一種動力。大約就是在這種摸不著、看不見,匪夷所思的動力的推動與誘惑之下,伊萬的妻子櫻桃悄悄地走了。櫻桃可能認為,遠行了,任何分開的話都是多余的。就像電影臺詞說的那樣,身上總有放不下的重擔。櫻桃的重擔是回山東去,回老家去,做一個純粹的山東兒女,找一個山東漢子結(jié)婚,生一個山東娃,做一個山東的母親。
櫻桃的出走給室韋留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謎。對普通人來說,這個謎享受一段時間就可以了。為什么可以了呢?因為一個謎被破解之后,還會出現(xiàn)無數(shù)個謎。
草原上的風
坐在呼倫貝爾大草原上,草原的風夾雜著細碎的沙子吹在我的臉上,像是一只粗糙的手在撫摸著我的臉。在城市里是享受不到草原上這種清純的風的。如宋玉在《風賦》中所描述的:“夫風生于地,起于青蘋之末。侵淫溪谷,盛怒于土囊之口。緣太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飄忽淜滂,激飏熛怒。耾耾雷聲,回穴錯迕。蹶石伐木,梢殺林莽。至其將衰也,被麗披離,沖孔動楗,眴煥粲爛,離散轉(zhuǎn)移。故其清涼雄風,則飄舉升降……抵華葉而振氣,徘徊于桂椒之間,翱翔于激水之上。將擊芙蓉之精。獵蕙草,離秦衡,概新夷,被荑楊,回穴沖陵,蕭條眾芳……此所謂……雄風也。”
呼倫貝爾大草原從9月中旬到10月中旬,天鵝就要飛走了,等明年“春天”它們回來的時候已然是夏天了。大草原上的春天短得像閃電啊。
草原上有牛和馬在那兒吃草。我盤腿兒坐在草地上,看到周圍有幾根已經(jīng)枯萎伏地的草棍兒,倏忽萌生了一種憐憫之心,便把它一根一根地拔起,然后插在草地上,讓它們再享受一下凜冽的風吹拂的感受。它們也曾是草原上的英雄,騎著駿馬,揮舞著戰(zhàn)刀,迎著草原上的風英勇殺敵。只是,他們的故事,他們的英雄業(yè)績和血性,已經(jīng)被人們漸漸地淡忘了,就像這匍匐在地上的枯草,湮沒在無涯的大草原上。我之所以這樣做,算是表達一種由衷的敬意吧。我堅信我的做法是對的。
中午,當?shù)氐拿晒排笥寻礁聻榱丝畲疫@個遠道而來的朋友,特地殺了一只羊。秋天是殺羊的好時節(jié)。牧民是不吃羊羔肉的,只吃成熟的羊。敖嘎還特意把他們蘇木(鄉(xiāng))的書記巴雅爾請來陪客。這大約是表達待客的最高禮儀。巴雅爾是一個典型的蒙古漢子,漢語說得不是太熟。他熟練地用蒙古刀把羊的胸脯肉切成一塊兒一塊兒的,然后說,這第一塊兒是敬天敬地的。敬過天地之后,他又將其他的肉塊兒分給我,告訴我要蘸野韭菜花吃。我吃了一口,實在是享受不了。但是敖嘎和巴雅爾卻吃得津津有味。除了羊的胸脯肉之外,還有用羊肝兒灌的腸。我知道這一定是上好的美味佳肴,只是到了我這個漢人的口里并不適應。好在還有涼菜、燉雞、燒魚和米飯,這幾種對我來說沒問題。敖嘎笑著說,這幾個菜是特意給漢人朋友準備的。巴雅爾說,我們蒙古人就喜歡吃大塊的羊肉,像你們漢人吃牛排一樣,也是分幾分熟的。說完他便卡殼了,想了半天才說,對不起,我的漢語就會這么幾句,現(xiàn)在已經(jīng)說光了。好,我敬老大哥一杯。在我們蒙古人眼里,每一個老朋友都是英雄。敖嘎的妻子在我耳邊悄聲地翻譯他說的話。我不斷地向他鞠躬,您說得真好。敖嘎的妻子是蘇木鄉(xiāng)文聯(lián)主席,30多歲。她說,阿成老師,我們蒙古人從來沒有吃肉吃夠了的時候,就是小寶寶不吃肉也會受不了。敖嘎說,我們的蒙古人世世代代一直這樣,放牧,殺敵,創(chuàng)造英雄的偉業(yè)。我跟他的媳婦兒說,你是蒙古族作家,一定要寫一寫你們蒙古的英雄,不要讓他們像草原上的枯草那樣被埋沒了……
那幾根插在草原上的枯草,仍在風的吹拂下,顯示著令人動容的英雄氣概。
同學聚會
到了春節(jié),朋友聚餐在所難免,特別是人在異鄉(xiāng)做異客。這次是在海南島。很多東北人都到海島上過冬、過年。親不親鄉(xiāng)里人,總歸是要聚一下。這次新春佳節(jié)聚會的主題,是宴請退休的方老師夫婦,參加的都是她的學生和學生的配偶。我并不是方老師的學生,可大過年的,老伴兒不能把我丟在家里,好讓我獨自一人在家偷著樂,抽煙、喝酒,找到處傳瞎話的朋友吹牛。實話實說,我不愿意參加與我無交往的任何聚餐、聚會,在酒桌上像個十足的傻子在一旁賠笑、點頭,陪著說是是是。再加上卿本社恐,人就更不自在了。一個人在家多清靜,喝喝茶,看看書,吸支煙,喝點小燒(散裝糧食酒),還可以做做鬼臉、出出洋相玩兒,肆無忌憚地自言自語,把內(nèi)心的那些愚蠢的想法、混話、臟話說出來,多開心啊。設若旁邊有人,哪怕是自己的老婆,不僅不方便,而且也不得體。是啊,這個世界料事如神的不單是諸葛亮,還有數(shù)不清的夫人們。她早就看穿了我內(nèi)心的想法,說,人家都是成雙成對兒地參加,你不去,我孤單一人,會在老師和同學中產(chǎn)生猜測。我頻頻地點頭。我這一生主要的任務就是點頭。我是真對不起我這顆言不由衷的頭顱。說到這兒您就懂了,什么是精神酷刑。
召集這次聚會的是老伴兒的大學同學+大款兒。聽說他還不是他們同學當中最有錢、事業(yè)做得最好的。這位同學安排的酒店還行,二樓,大單間。我發(fā)現(xiàn)并不都是成雙成對,也有三兩個是單著的。菜我就不多介紹了,不是菜不好,而是大過年的客人爆滿,難免有敷衍之烹。
老師兩口子歲數(shù)也都不小了,在這個年紀,在這種環(huán)境、這個主題之下,能感覺到他們的表情、言辭、行為比較難做。想想看,他們的學生都五六十歲了。除了我們兩口子,他們或是私企的老板,或是高官退休,家境殷實。別看他們主動自降身段兒,但骨子里那種優(yōu)越感還是能看出來的。落座之后,巡視一遍,自然而然,學生已不再是當年做學生的狀態(tài),老師也了無當年師之風度。這可是別一種殘忍。然自然法則若此,奈何,奈何。雖說今日之師非昨日之師,學生們也今非兩樣,但是學生們還能想到老師,并邀請老師夫婦聚會、吃飯,這就難能可貴了。贊。聚餐的場面頗為熱烈,只是配偶們都彬彬有禮,矜持得很。同學們在酒桌上回憶了當年在校時的情景。話題很少有頭有尾,大都不完整。當然,這種情狀只有配偶們能夠覺察到,他們很清楚自己是外人。什么是外人?外人就是沒有挑剔和批評權(quán)利的人。配偶們一直溫和地微笑著、“傾聽著”,“很認真”的樣子。
聚餐的召集人非常興奮,說了好多話。我覺得他更適合到“群眾信訪辦公室”工作,道理很簡單,他能夠把一個完全沒有發(fā)揮可能的話題說得淋漓盡致,其中還摻雜著許多幽默。如若這位可愛的先生在群眾信訪辦公室工作的話,那么來上訪的人一定是一腦子糨糊走出他的辦公室的。
召集人提出唱當年的校歌,老同學們都熱烈地響應,唱了起來。有人站起來打著姿勢古怪的拍子,唱的時候,有的同學眼睛里閃著淚花花。大家都非常開心。我仿佛看到了他們學生時代的倩影,單純、天真、浪漫。總之,在整個聚餐當中,掌聲始終不斷、笑聲不斷、喝酒干杯聲不斷。可也有例外,就是坐在我身旁的丁同學,丁老板(老伴兒悄悄地告訴過我,丁同學是一個小老板。他也誠心誠意地想請老師和同學吃頓飯,無奈大老板的同學起點太高,他承受不起)。我還注意到丁老板雖然話少,但酒量好。我悄聲地問他,丁老板,您能喝多少白酒?他說頂多三四兩。我點點頭。但心里說,再乘以2還差不多。我還發(fā)現(xiàn)丁老板似乎有殘疾。老伴兒似乎看出了我的疑問,說,丁同學小時候有點小兒麻痹,輕微的,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我和丁老板聊起來。其他的同學,包括老師在內(nèi)也都在聊,仨一幫倆一伙,說著什么。召集人仍然在亢奮地、滔滔不絕地說著,根本不在乎別人聽還是沒聽。丁老板說,我是農(nóng)村的。大哥,您呢?我說,山區(qū)的。您在農(nóng)村什么地方?他說,邊鄉(xiāng)。我是知道邊鄉(xiāng)的,所謂邊鄉(xiāng)就是邊鄉(xiāng)屯。過去那個地方屬于城郊。我念中專的時候,學校就在邊鄉(xiāng)。先前,邊鄉(xiāng)是一個繁華所在,那里的飯館兒、供銷社、理發(fā)店、洗澡堂子,包括衛(wèi)生所,是郊區(qū)農(nóng)民的世界。雖然農(nóng)民兄弟在城市里顯得有些木訥、膽怯、不自然,但在邊鄉(xiāng)個個神采飛揚,談笑風生,無拘無束,非常智慧,非常滑稽,非常有哲理。我問他,您是不是在邊鄉(xiāng)的農(nóng)興中學念初中?丁老板聽了似乎有點吃驚,說,您怎么知道?我說邊鄉(xiāng)一共就兩所中學,一所是挨著邊鄉(xiāng)的農(nóng)興中學,另一所是三十三中學,但兩所中學都沒有高中。我老伴兒在一旁插嘴說,丁老板小時候家里窮,他非常不容易。丁老板說,念書的時候我是全班唯一的一個老師允許上課遲到的人。我期待地看著他。他說,我每天早上3點就得起來,到了奶站上完奶之后,蹬三輪車開始挨家挨戶地送奶。我說送奶工很辛苦,記得給我們那個樓送奶的小伙子,每天早上4點多鐘就開始挨家挨戶地送。我家那個樓是個6層,沒有電梯,小伙子拿著奶瓶子在樓上樓下飛快地跑上跑下送奶。一個早晨要送七八棟樓的牛奶。我呀,別說是樓上樓下地跑,就是一步一步地上樓梯還呼哧帶喘的。丁老板說,那時候我要比你說的那個送奶工好一些,當年郊區(qū)的高樓少,我每天早晨要送一百多戶。送完了,趕快回家把送奶的工裝脫掉,一股奶味兒,還臟。換上干凈的衣服,跑步去學校上課。就這樣,也得遲到十到十五分鐘。
我說,來,咱倆干一個。
那邊召集人還在慷慨激昂地講,講到某個傷心處,流淚了。
當年,農(nóng)興中學考上市里重點高中的只有丁老板一個人。只是去市里上學要走很遠的路,丁同學從邊鄉(xiāng)到市里要乘坐那種老式的、匈牙利產(chǎn)的(小熊牌)5路公交車。這種車我知道,特別老舊,開起來,一路上冒著熏人的黑煙(據(jù)說這種味道在早年經(jīng)常坐5路公交車的人的回憶當中,是那樣的甜蜜,那種嗆人的味道令他們沉醉)。丁同學在濃濃的黑煙伴隨下,先坐車到市里的大光明百貨商店下車,然后再步行到市一中上課,遲到很正常。冬天,大雪紛飛,天冷路滑,冒著黑色濃煙的公交車根本走不快,這樣去上學的時間就會更長。老師了解了他的情況后,破例允許他每天上課可以遲到二十分鐘。
盡管小丁同學在農(nóng)興中學是佼佼者,但到了市一中以后,丁同學先前的那種優(yōu)勢蕩然無存,瞬間變成了全班最差的學生,連26個英文字母都認不全。上數(shù)學課的時候,他完全聽不懂老師講的什么。由于個子高,他坐在全班的最后一排。看到丁同學的學習成績?nèi)绱酥睿嘀魅畏嚼蠋熅桶才潘降谝慌抛蛿?shù)學科代表同桌。數(shù)學科代表外號叫“天安門城墻”,上課的時候挺直腰板兒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全神貫注地聽老師講課。這種形象,這種狀態(tài),這種認真的學習態(tài)度,對同桌的丁同學是有幫助,但幫助不大。雖說幫助不大,但刺激不小。這讓丁同學非常自卑。好在自卑也會成為一種動力。可以說,丁同學在差生中是最努力的一個。到了高三,馬上就要高考了,丁同學不能再送奶了。臨近高考,校方在圖書館打掃出一個房間,決定把幾個家遠的學生安排住在這里,只交少量的錢、糧票,吃學校的職工食堂,以便讓這些孩子能夠安心地在學校學習,爭取都考上大學,改變他們的前途、命運。有道是“寒門出貴子,白屋出公卿”。皇天不負有心人,丁同學考上了北疆大學化學系。大學畢業(yè)以后,被分配到城市郊區(qū)的一家化工廠,當技術(shù)員。可是技術(shù)員那點兒工資不足以讓他養(yǎng)家,更不足以讓他娶妻生子。他決定辭職單干,開了一家小型日化廠。當年,這種事政策是允許的。丁同學大小也是一個老板了,也掙到了錢,也有閑心看一看東方的朝霞。送奶的時候他從來沒工夫靜下心來,欣賞一下太陽初升時的朝霞。但是,丁老板的弟弟不讓哥哥省心,弟弟干的小買賣不僅賠了個精光還背了一身的債。丁老板是一個有責任心的哥哥,掙的錢,幾乎一半兒都貼給了弟弟。可憐天下哥哥心啊。
再說丁同學的同桌“天安門城墻”,考上了北大數(shù)學系,畢業(yè)后分配到哈爾濱工業(yè)大學。眾所周知的奧數(shù)就是他帶頭搞起來的。他和丁同學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偶爾在一起喝點兒小酒,互訴一下衷腸。是啊,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jīng)。丁同學心情郁悶了,也約“天安門城墻”過來一起說說話,只是“天安門城墻”太忙了,十次有八次不能赴約。后來,大約是“天安門城墻”過于相信自己年輕,身體好,不久“天安門城墻”累死了。丁同學講完了他和“天安門城墻”,包括他弟弟的故事之后,端起酒杯說,來,大哥,咱倆走一個。
席,終于散了。走出酒店,想不到四季如夏的海島晚上會這么冷。老伴兒說,怎么樣,衣服穿少了吧?我讓你多穿你就是不聽。我聽了之后糊涂起來,心想,你什么時候讓我穿了?而且,她的這種說辭已經(jīng)不止一次了。不知道是我糊涂還是她糊涂。行了行了,套用魯迅先生的話說,即使說不清者不說,對人對己也還都不錯。
這天夜里做了好多的夢,也累得很。天曉得在夢中我為什么成了一個送奶員,樓上樓下地跑,挨家送奶,一夜都沒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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