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在墨脫軍營，一只猴子的“幸福時光”…

墨脫的猴子

唐鵬遠

“墨脫有猴子”，我第一次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剛進墨脫不久，半信半疑之間，想有一天能夠撞見，又害怕究竟是兩個世界，不知道這種神奇的生命，于高山峽谷之中是如何度過來的。

背運的山兒從麻袋縫露出一腦袋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張紅屁股臉，其實也沒那么紅，只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哪來的？”

“老虎嘴下來。”

老虎嘴都知道，懸崖巖石邊鑿出來的一條簡易山道，從汗密拐山而下的山腰捷徑。過了汗密，就有螞蝗，不過連猴子都不怕，何況穿了長布祙打了綁腿，有什么可擔心的。到了休息時間，又或攏了營地門口，檢查一下身上腳上有沒有殘存的螞蝗，一一清理干凈，千萬不要讓螞蝗鉆了褲襠，有螞蝗鉆了鼻孔流血不止才發現的。閑話少說，一入虎口，頭上斷巖就是撥不掉的牙齒，路崖一側有七八米鑿剩的石頭，既是合不攏嘴的牙，又是刻意的護欄，只是前頭有個地方因山體滑坡，只有尺把兩尺的臨時小道，路半臨深淵，千萬不能盲人瞎馬，駝重的騾馬必須卸了負擔，怕撞了山崖，人不看深澗，扶了崖壁，勉強單獨通過，只有到了背運季才會有人專門來修整拓寬，在此之前又或背運過后又有少量滑坡，只能冒險通過。每年軟了腿的騾子受了驚的馬，掉崖的是有，沒有人下去尋它們肉吃，有時連腐臭都聞不到，傷心兩天了事。

老虎嘴，在猴眼里算不得一回事兒，攀崖過樹，吊環入澗，不過平常家里事。過崖口好長一路還叫老虎嘴，可以休息，許是小猴子不知天高地厚貪吃貪玩兒，也不知誰出的餿主意，裝睡食誘，居然成功捉了深入敵后的小猴，沒有任何打斗的跡象，純活捉，活蹦亂跳。三兒趕緊捂了麻袋扎緊，怕跑了抓不回來，擰入云的房間。

云叫了修理班，用前些年建小型水電站橋崗營房的剩料鋼筋，連日連夜焊得了一個獸籠，算是猴的安樂窩，又電臺喊話交待準備進墨脫的從八一鎮買幾條狗鏈皮帶項圈，以利于溜猴。不日都妥當了。

白天我們去雅魯藏布江一側墨脫最大一片梯田，打谷子挑回來曬，常常可以見到那猴拴在門廊柱上。那時背崩就是墨脫的南泥灣，從德爾宮下來的小河溝，灌溉了層層梯田，最小的田，七八步就得轉身。山澗有好看的瀑布，出門幾步就可以朝向日照香爐生紫煙的地方，那也是流向電站水渠俯沖的水源。

后來才知道那猴被拴，其實是它最幸福的日子。有一次鏈子斷了，差點跑出去，不想很快就被發現，十幾個人圍追堵截，在溫棚里截獲，原來那鏈子竟是拴鸚鵡的，不牢，狗鏈早已到位，于是換了結實的狗鏈。云牽著狗鏈，猴呲牙咧嘴，一個大巴掌打猴的臉上，猴就懵，緩過勁來，給它一個苞谷，這事兒就過了。可云不這么想。

我們駐地，類似于兩個四合院的組合，我住橫著的一排木板房。大院八九十米長，寬二三十米，那是一個午后，晚飯還有點兒早，云在一頭的草坪中間，右手捉鏈子，猴被提了起來，云開始伸直手臂掄著鏈子轉圈，幾圈下來，猴被離心力帶起，脖子向心，屁股向后，云轉，猴子也轉，云覺得這樣不過癮，可能自己要先暈，于是鏈子過頭，于頭上掄轉，雙腳不動，猴已不知南北。十二年兵在另一頭水泥壩子，此時為曬谷場，拿了笆笆兒抓撈谷中的幾根稻草，停了活兒，朝這頭看，其余房間門口的都不動，房間窗戶里可能還有人，不知看還是不看。從清的房間鉆出一條狗，還沒有跑到草坪，“汪”地一聲，回轉了頭，也不敢進原先出來的房門了，反從兩排房子中間檐口下的小道跑得無影無蹤。

“你看那條狗哦，嚇得屁滾尿流地。”機要長，一邊朝另一個房間走，一邊吼了一句。

沒有人接話，看的人都不吭聲，這是墨脫，馬上就要封山了，要開山出墨脫，都是一年以后的事了。每個人仿佛被命運扼住了咽喉，想出聲，出不了聲。人都是猴子變的嗎？我不信。此時草坪中間空空蕩蕩，天地之間只有一人一猴，人是中心。事后機要長當時背崩最老的兵，也是因了別人家的明示，當然也有自己的意思，耍猴別耍過份了，兵看著呢。但云不管，兵也不在乎，這是最見威風的時刻，越轉越快，這時候低頭塌腰送胯，突然手一松，像一塊鐵餅，猴飛出去了，砸在草坪上，倒不很遠，屁嗝了。也差不多，猴子命大，也不爬起來跑，可能也爬不起來，耷拉著個腦袋半死不活，半天緩過氣來，欲起，還是搖搖晃晃，無人近前，趁它不跑，云叫了人拴回柱上，猴又回到了它的幸福時光。

（注：本文插圖均來自網絡）

作者簡介：

唐鵬遠：筆名培善，原為西藏軍區林芝軍分區醫生。現為西藏自主擇業軍轉干部，喜愛文學創作，尤其喜歡詩詞創作，已經在“文學沙龍”、“長江詩歌”“雪域老兵吧”等公眾平臺發表數十篇詩作。現居四川省成都，自由職業者。

作者：唐鵬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