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的無線電臺，35，下，三過草地

李 玉 奎

紅一、四方面軍會合后并肩北上翻雪山過草地。

總部電話隊隨左路軍跟朱總司令和張國燾從阿壩過草地。

我 帶一個電話排跟毛主席黨中央和徐向前總指揮的右路軍經過幾天 翻山越嶺的行軍到達毛兒蓋。

那時秦基偉、杜義德在總指揮部任 參謀，通知我們在毛兒蓋迅速架通中央機關和總部及附近部隊的 電話。當地是少數民族地區，周圍是原始森林，我們在一天一夜 時間里把所有單位的電話都架通了。

在這里，我第一次見到了毛 主席等中央領導同志，當時我心情很激動，他們各位領導同志非常熱情、平易近人。

毛主席問：“小鬼，你是哪里人?”

我說： “是湖北紅安縣呂王城人。”

毛主席又問：“你多大了?”

我說： “今年18歲了。”

過去只聽說過“朱毛紅軍”,這次親眼見到他 們，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使我永遠不能忘懷。

在毛兒蓋住了幾天，準備干糧，在6、7月份開始向草地進軍。徐向前總指揮也是平易近人、待人可親，受到了全軍同志的 尊敬。他生活儉樸象個大學教授，每次打仗他總在前方親自指 揮，戰斗再緊張他也是胸有成竹。

我從毛兒蓋出發帶領一個電話班跟隨徐總指揮向那茫茫無邊 的草地進軍，經過幾天的急行軍到達草地邊沿的班佑，前面的三 十軍等部隊已消滅了敵人四十九師。

包座、救濟寺、上打鼓、中打鼓、下打鼓一帶也已被我軍拿到手。我們電話排也隨通信營從班佑到達下打鼓，住在救濟寺、喇嘛廟附近。

總機安裝在下打鼓，當天我們就迅速向包座架線。

救濟寺到包座有十幾里地，沿途均是原始森林，放線只能穿過森林踏著牦牛走出的羊腸小道。這里 人煙稀少，道路兩旁古木參天，完全成了猴子的天地，許多大小 猴子在我們身邊上竄下跳。

我們迅速把線架到了包座，并在包座 又安裝了一部10門磁石電話總機，使中央負責同志和中央機關的 電話全部架通。架通后我們電話班就精心守總機和維護線路。

由 于工作緊張，條件艱苦，我生了病。

這時突然接到上級命令，由 于張國燾搞分裂，同中央鬧獨立，毛主席黨中央迅速作出英明決 策，在一個晚上帶領中央紅軍和中央機關撤離包座北上臘子口， 這時包座一帶的電話都不通了。

上級通知我們撤電話，又經原路 再過草地向南返。當時我病還未好，發著高燒，部隊通知我可以 疏散到藏民村寨里去，我堅持要跟部隊一起行動，上級給了我一 匹馬騎，并且把干糧也馱在馬上，帶領電話班跟隨徐向前總指揮 的通信營向草地班佑前進。

走了6天，到了離毛兒蓋還有1天路 的噶曲河，當時天降大雪，河水暴漲，騎著馬無法過河，我只好 讓馬馱著干糧行李過河，我也涉水過去。

當馬走到河中心時一個 浪頭打來，把馬、干糧和行李都沖走了，我在對岸追出了幾里路 也沒找到。我只好跟隨部隊到了毛兒蓋，因半月前從毛兒蓋第一次出發過草地時把糧食就已帶走了，第二次返回來又沒找到干糧，部隊又向南走了幾天，經過兩次草地，大家的干糧都已很少了。

我在電話班和通信隊同志們僅有的少量干糧的支援下，還能走得動。因饑餓，我的身體很虛弱，我叫電話班跟部隊繼續前 進，而我已掉了隊，走在部隊的最后面。在當時艱苦的條件下， 同志們個個都是忍饑挨餓，憑著頑強的毅力繼續前進。

在我們第 一次走過草地時，因大雪覆蓋，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銀色世 界，但等我們二次返回再過草地時，所看到的卻是一具具因寒冷饑餓倒在路邊的紅軍戰士的遺體。在長征的路上有無數的紅軍戰 士倒下了，直到今天我回想起那當時的情景，心中還感到非常沉 痛。

部隊繼續向卓克基前進，我跟在部隊的最后，因沒有干糧， 饑餓難忍，兩腿癱軟，無力行走，在路邊看到了前面部隊戰士排 出的糞便中帶有未消化的青稞麥粒，我便把它揀起來，放在盆 里，在河水里洗一洗，再加上一些野菜煮一煮充饑。

當走到離馬 爾康還有一天的路程時，我們宿營在一個河邊上，這天晚上忽然 下起了漫天大雪，風雪交加，后來又下起了冰雹。在長征的路上 經常會遇到這種嚴酷的惡劣氣候。

第二天繼續行軍，我拾了一根 棍子拄著，好不容易才走到了馬爾康，在馬爾康附近的河灘上我 揀到了一堆前面部隊丟下的馬腸子。我在河水里把它洗了洗，用 臉盆煮的半生半熟就吃了。

到了夜晚肚子疼的難以忍受，可當時 也沒有醫生和藥。部隊都已經在前面走了。我只好掙扎著拄著一 根棍子忍疼繼續向前走。

馬爾康離卓克基還有10多里路，我又走 了一天，到晚上才到達了卓克基，趕上了電話隊。

到達卓克基后，前面的部隊都在這里整休并準備了一些干 糧，我到后電話隊也分給了我一些干糧。干糧就是青稞麥子磨成 的面，叫炒面。

當時我們電話隊接到總參謀部的指示，要電話隊 辦一個機務訓練班。并且指定要我來負責辦這個訓練班。這個訓 練班的目的是要選優秀的電話人員，學習技術，提高技術水平。

當時的教員是從一方面軍五軍團調來的幾位教員， 一個是姓王 的，叫王化馨，還有二位姓吳、姓羅的同志，他們的名字我已記 不清了。

在卓克基開始上課學習，不到一兩天時間，部隊又繼續行軍南下。我們翻過夾金山，經寶興縣，然后到達四川南部的天全 和蘆山縣。我帶著機務訓練班就跟隨總部駐在蘆山雙河場附近的 一個村莊里，在雙河場駐軍時，我們有線電訓練班每天照常上 課。

王化馨是山東館陶縣人，雖然年齡較大，但精力充沛，因他 過去受過正規訓練，精通有線電技術，講起課來，深入淺出，非常 耐心，學員們都能聽得懂。

羅技師和吳技師是廣東梅縣人，口音很重，大家聽起來很費勁，大家要我當翻譯，因我過去學過又懂 得技術，所以當時大家戲稱我“李翻譯”。這三位教員待學員們 很好，和大家一起吃苦耐勞、同甘共苦、耐心地指導學員學習，認真地傳授有線電技術，使得學員進步很快。

當時，一方面軍留 下的有線電同志同電話隊合并了。 一方面軍的李益厚也調到電 話隊任副指導員，李副指導員很善于作政治思想工作，對同志熱 情關心，由于他以身作則使一方面軍下來的同志同電話隊的同志 團結的很好。

不久他還介紹我兼任了保衛干事，不幸的是，李副 指導員后來同電話隊的大部分同志，過草地經會寧同部隊過黃河 時不知下落，我失去了這些好的戰友，至今回想起來還非常懷念他 們。

雖然當時的有線電通信很落后，但在30年代的長征路上，象 李副指導員、王、羅、吳三位技師這樣的紅軍技術干部，為了培 養有線電技術人材，付出了辛勤勞動，作出了很大貢獻，直至獻 出生命。

特別是在既要行軍又要打仗的惡劣環境下辦訓練班是很不容易的，學員們也是不顧疲勞，廢寢忘食地苦學苦練，后來 訓練班的許多同志都成為我軍有線電的技術骨干力量。

我們有線電訓練班正在蘆山縣雙河場學習時，突然接到總部 通知，要我們迅速準備行動。當時部隊在天全蘆山以東以及南邊 前線遭到了國民黨蔣介石親自指揮的主力部隊四川軍閥聯軍的阻 擊，部隊無法打開局面，只好撤退下來轉頭北上。

我們就從雙河場向寶興、夾金山撤退。當時電話隊同三局是駐在蘆山縣附近， 他們先向北出發了。我們訓練班路過蘆山往夾金山行軍時，聽到電話隊留守同志告訴我，有一名電話員因病留在附近一個村莊里。

當時我馬上帶了一個訓練班的學員來到了村莊，在村莊里看 到了許多傷病員，在這些傷病員中，我們找到了那位有病的電話 員(他叫羅福興，四川巴州人，是通江縣有線電訓練班的第二期 學員，現已離休在巴州),我和電話隊的同志找來了一付滑桿(擔架),將羅福興抬著追趕前面的部隊， 一直到了寶興夾金山 下才追上了我們的電話隊。

接著我們就再一次翻越夾金山。夾金 山很高，終年積雪覆蓋，氣候十分惡劣，大風大雪不時向我們襲 來。特別是剛從草地返回，大家身體還未恢復都很虛弱。我們訓 練班跟著電話隊翻山越嶺卻沒有1個被甩掉的，大家團結互助，互 相關心，也沒有一個掉隊的。

行軍幾天后，我們又要翻越比夾金山 還高、氣候條件更加險惡的黨嶺山，我們每個電話員不僅要背上 自己的行李和干糧，還要背上一部電話機，有時同班的同志誰病 了，其他同志還要幫助他背電話機和行李。大家沒有一句怨言，都是自覺自愿地幫助同志，真是互助友愛象親兄弟一樣。

當我們 快到黨嶺山的山頂時，我前面有一個40來歲的運輸班長，是四川 通南巴人，他的名子我已記不清了。他身背一部20門總機，身體 非常消瘦，在爬到黨嶺山的半腰時就已很艱難地移動著步子。走 到離山頂還有一華里路左右，他實在走不動了。

當時我身背兩部 電話機和一條槍，還有干糧和行李，也是上氣不接下氣一步一步 向前移動，所以難以幫助他背總機。

這時他對我說：“小李，我 不行了，得歇口氣。”就在路旁的雪坡上坐下來。沒想坐下去他就 再沒起來。我們又失去了一位優秀的共產黨員。

在長征的路上有 許多紅軍戰士為了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默默地獻出了他們寶貴的 生命。大家流著淚將他的遺體用冰雪掩埋了。

我把自己背的電話機給了同班學員，代他背上總機，繼續翻山。在翻山路上最使我 們受感動的是，當我們走到離山頂不遠的雪地上遇到了楊尚昆的 夫人李伯釗，她帶領政治部宣傳隊的同志們頂風冒雪抗嚴寒踏 冰雪爬到了山頂，站在行軍的路旁，用自己編的順口溜和快板，邊唱邊喊并高呼口號，鼓勵大家下定決心，加油翻過黨嶺山就能有糧食吃了，還要休息幾天。

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一位青年婦 女干部都能不怕冷、不怕餓，充滿著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是難 能可貴的。她們的精神給我們帶來了極大的鼓舞。

我們翻過了雪 山到達了道孚縣休息。我們雖然順利翻過了大雪山，但身邊也有 幾位同志在路上去世了。我們今天活下來的同志會深深懷念他 們。伯釗同志也是年過古稀已經離開了我們，但她那種高尚的共 產主義情操永遠是我們學習的榜樣。

我們在道孚縣休息了幾天，這里都是藏民地區，雖然言語不 通，但藏民對我們很親近，幫助我們備青稞麥的干糧。我們電話 隊在李益厚副指導員細致的政治思想工作的指導下，嚴格遵守三 大紀律、八項注意，藏民對我們很有好感。

休息幾天后，我們又 從道孚縣出發到達川西爐霍縣，在爐霍縣駐軍休整。爐霍有一個 大的喇嘛廟，廟的周圍也住有不少藏民。

訓練班駐地離朱總司令 很近，我在安裝電話時第一次見到朱總司令那平易近人的政治家 風度和威武莊嚴的軍人風度，他還同警衛員、勤務員以及我們訓 練班的學員們一塊在喇嘛廟外面一塊土地上種菜。他沒有一點高 級首長的架子，待人說話和藹可親，同戰士打成一片，同我們一 起勞動。

1936年5月1日朱總司令號召開展“五一”節運動比賽，主要 是田徑運動。朱總司令也參加了運動會。他的球打的不錯，田徑 運動也不錯。

我當時是電話隊的運動員之一，我參加了跳高和跳 遠比賽，并得了個第3名。

休息的時候朱總司令同我們聊天談 心，我聽得懂他的四川話。

他講：“你們這些小鬼在四川天府之 國生活的習慣嗎?四方面軍在川北仗打的不錯么。 ……”

朱總司 令還給我們講了許多的革命道理和革命勝利的前途，并囑咐我 們：這里是藏民居住區，要了解民族風俗，遵守紅軍對少數民族 的政策和紀律，事事要講團結，搞好民族和官兵的團結，要相互 關心，并詢問我們工作學習生活的情況……

號召我們利用整休 的空閑時間，為迎接賀龍同志的紅二、六軍團，每人至少要自己打一件或一套毛衣褲；送給他們。

朱總司令說：“他們長途行 軍，天氣寒冷，很辛苦，我們是一家人么!”說

話間朱總司令和 康克清同志，同我們一塊在門前搓、打起毛線，談笑風生，康克 清身穿一套洗得干干凈凈縫補得整整齊齊的舊軍裝，腰上還帶一 支手槍，顯得十分樸素、精神。她同我們一起勞動，問我們生活 習慣不習慣，身體怎么樣，工作勞動累不累……。真象個和藹可 親的老大姐。

通過同朱總司令一起勞動和生活，我們這些窮苦娃娃、紅軍 戰士深深地感受到，朱總司令不僅是我們全軍的總司令，而且如 同我們親密的兄長，是我們紅軍戰士的表率。這更堅定了我們跟 著毛主席和朱總司令、周副主席北上抗日的決心。

6月，賀龍、任弼時領導的紅二、六軍團來到了甘孜，兩支 兄弟的紅軍部隊會合在一起，踏上了共同北上的征程。

對于我們 來說，這已是第三次過草地了。由于部隊多，青稞炒面有限，很 快就吃光了。這里既無牦牛又無酥油，我們只好找一些野菜充 饑。

1936年的十月革命節，我們坐在草地上搞了一個慶祝紀念 會。在向班佑行進中我們又沿著第一和第二次過草地的路線走， 沿途我們看到了許多被雪覆蓋著的紅軍戰士的遺體。

到了班佑又 往救濟寺方向行軍，到達救濟寺后，我們饑寒交迫，實在難熬。 只好將自己腰上的皮帶和一張鼓皮烤焦后，放在洗臉盆里煮一煮 充饑，忍著寒冷和饑餓拄著棒子繼續前進。

當時前面的部隊已拿 下甘肅南邊的臘子口，我們電話隊跟部隊駐在哈達鋪休息了幾 天。先將電話線架好后訓練班未參加守機就去準備干糧。

我們備 好干糧后就隨同總部到了洮州，在那里休息了一天后接到總參謀 部的通知，我便帶著訓練班跟隨朱總司令和張國燾的通信營繼續 向會寧方向前進。

在會寧中央紅軍和陜北紅軍迎接了我們，至 此，三大主力紅軍勝利會師了。

到會寧后我們電話訓練班就歸通信營領導，業務歸參謀部的參謀指導。在那我們休息了幾天后就繼續向陜北保安縣(現稱志丹縣)前進。

我們跟隨朱總司令和張國燾的通信營到達保安縣后。我們有線電訓練班又從通信營劃出 同中央軍委通信連合編為通信連第二排，我任排長。

回顧近60年的戰斗歲月，不禁感慨萬千。我是一個幸存者， 在我的身邊，有許多先烈倒下去了，他們為了共產主義理想，為 了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獻出了寶貴、年輕的生命。

他們的英名 和業績，將永垂青史!

革命先烈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