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紫金山腳下,中山陵8號,一棟原本清靜的西式小樓,自打1979年住進來一位新主人后,就再沒安生過。
這地兒以前是孫科的宅子,講究的是曲徑通通幽,花草配洋房。
可新主人一來,工兵鏟代替了小花鋤,震天的號子聲取代了鳥語花香。
沒過幾個月,院子里的名貴花木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冒著泥腥味的大魚塘和一個哼哼唧唧的豬圈。
誰這么干的?
許世友。
組織上給他安排的北京四合院他不住,嫌風硬,自己挑了南京這塊寶地,結果轉手就把人家的花園洋房,改造成了一個能打仗、能生產的“根據地”。
這根本就不是退休,這是換了個地方繼續當司令。
每天天不亮,清晨五點二十,哨子一響,院子里所有工作人員,從秘書到司機,都得跟當兵的一樣,出來集合站隊。
許世友背著手,跟檢閱部隊似的,挨個分配任務:“你,負責菜地澆水,那塊地不能旱了。
你,去看看豬圈,食料要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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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塘那邊,今天得撒網了。”
他手里捏著個秒表,干活都得卡著點,誰慢了半拍,他就把頭上的草帽往地上一摔,嗓門能把屋頂的瓦片震下來:“打仗的時候能磨蹭嗎?
種地跟打仗一個理!”
身邊的人都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可誰也不敢真懈怠。
這棟小樓,硬生生被他改造成了一個自給自足的戰斗堡壘,在他眼里,土地里長出來的糧食,比銀行里的存款踏實多了。
他這個人的脾氣,就像他自己種的那個苦瓜,直來直去,不帶拐彎的。
生活上更是簡單到讓人覺得不像個大將軍。
早上一碗稀飯幾根咸菜,中午桌上常年擺著一盤青椒炒苦瓜,晚上隨便來點肉絲拌個生菜就打發了。
他嘴饞,尤其愛吃肉,想吃炸豬排了,就自己進廚房,袖子一卷,用不知道什么配方的雜糧粉裹上肉片,往油鍋里一扔,炸得兩面金黃。
天一冷,他就念叨著要整點狗肉羊肉暖暖身子。
炊事員怕油煙大了,把別墅給熏黑了,他哪管這個。
自個兒找來一個廢舊的大油桶,叮叮當當敲了半天,愣是給改成了一個燒木炭的爐子。
他就那么蹲在走廊底下,守著火,燉上一大鍋肉,火苗子“噼里啪啦”地響,肉香飄得滿院都是。
這股子煙火氣,就是他晚年生活里最實在的慰藉。
1982年,他大兒子許光從北海艦隊回來探親,爺倆在廚房里搗鼓。
許光看著他爹用油桶燉肉的熟練勁兒,樂了:“我在部隊當了三十年炊事員,頭回見首長拿這玩意兒當鍋使。”
許世友眼皮都沒抬一下,從鼻子里哼出一聲:“鐵鍋好,油桶也好,能把肉燉爛的就是好鍋。”
這就是他的道理,簡單粗暴,但管用。
兒子要走的時候,他讓人從地窖里扛出一麻袋地瓜,非要兒子帶上。
許光哭笑不得,說老家這玩意兒多得是,都拿去喂豬了。
許世友聽了,臉上也沒啥表情,擺了擺手:“那行,我腌的酸菜你帶走,路上泡水喝。”
他的感情,全在這些不起眼的吃食里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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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在戰場上殺伐決斷的硬漢,耳朵已經不太好使了,可只要孫女們一回來,她們那小碎步跑上樓的聲音,他隔著兩層樓板都能聽見。
一到節假日,這棟安靜的小樓就跟活過來了一樣。
他的規矩大,孫女們一進門,必須先站得筆直,扯著嗓子喊“爺爺好!”
等這個“儀式”一結束,他立馬就從司令員變回了爺爺,拉開他那個寶貝抽屜,往外掏吃的,不是麻花就是油條。
孩子們嫌硬,笑著躲開,他也不生氣,樂呵呵地再把東西收回去,嘴里嘀咕著:“下次,下次給你們換軟和的。”
為了讓孫女吃上一口新鮮甘蔗,他能動用司令的權力。
有一回,小孫女吵著要吃甘蔗,可院子里種的還沒熟。
他一看孩子急得直跺腳,二話不說,叫上司機開車就走,親自帶著人在南京城里轉悠。
足足兩個鐘頭,才在城南中華門外頭找到賣甘蔗的。
他像繳獲了一挺機槍一樣,把那捆甘蔗往肩膀上一扛,臉上那個得意的神情,跟打了勝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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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衛員問他多少錢,他手一揮:“光顧著高興,忘了問了!”
看著孫女“咔嚓咔嚓”啃得開心,他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
后來,城里興起一種叫“巧克力”的洋玩意兒,他口音重,總念成“巧力克”,把孫女們逗得哈哈大笑。
他為了討孩子們歡心,也為了“扳回一局”,直接掏錢讓勤務員去新街口,一口氣買回來十盒,寶貝似的鎖進抽屜里。
警衛員開玩笑說:“首長,這回可真大方。”
他眼睛一瞪:“老子的命是子彈堆里撿回來的,還差這點糖錢?”
到了他生命最后幾年,孫女們迷上了打電子游戲。
這位連手柄上哪個是A鍵哪個是B鍵都分不清的老人,立馬讓秘書去買回來一臺當時最時髦的“小霸王”游戲機。
他自己不玩,就搬個凳子坐在旁邊,看著屏幕上那些一蹦一跳的小人,聽著孫女們嘰嘰喳喳的笑聲,他也跟著咧嘴樂,腦袋還一晃一晃的,好像自己也玩懂了一樣。
白天是農夫,到了晚上,他又變成了另一個人。
早在1973年,毛主席就跟他說過,“你以后搞點文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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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他記了十幾年。
在中山陵8號這個“稻香村”里,他終于開始了他人生最后一場“戰斗”。
夜深人靜,他戴上老花鏡,就著燈光,一個字一個字地啃《紅樓夢》,看到興頭上,會忍不住拍一下大腿:“這書里的人說話繞來繞去的,真麻煩,不過寫得是真細致!”
他就這樣,白天一身汗味,晚上滿屋墨香,開始寫自己的回憶錄。
他筆下有黃麻起義的炮火,有塔山阻擊戰的硝煙,也有一不留神就溜進菜地里偷吃的大白鵝。
那些驚天動地的戰爭場面,和院子里的雞毛蒜皮,就這么被他揉在了一起。
1984年,回憶錄第一卷寫完了,他心里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他特意找來一個自己種的老葫蘆,掏干凈了,做成一個酒壺,灌滿自己釀的米酒,拉著警衛員小王對飲。
他舉起葫蘆,眼睛里有光:“這書寫完了,我這心里頭,也算亮堂了。”
這不光是一本書,這是他對自己一輩子打打殺殺的一個交代。
1985年10月,許世友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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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留之際,他唯一的請求,是死后要回到大別山,葬在母親的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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