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進化論：從軟件名城到“AI之都”

作者 | 深水財經社 何離

深秋的南京，全城的梧桐樹已經一片金黃。我們踩著干脆的落葉走進位于雨花臺區的中國（南京）軟件谷，去參觀剛開街不久的AI生態街區。看著現在遍布的各類人工智能企業，我們很難想象這片土地在20多年前還到處是花卉和蔬菜大棚。

在十幾公里之外的南京際博覽中心，2025年世界智能制造大會正在舉行，在那里展出的各類機器人中，有相當一部分就來自這個街區。

在這個街區的旁邊，就是被稱為南京“中關村”的軟件大道，每天早晚，這條街上都擠滿了背著黑色電腦包、蓬松頭發的年輕程序員，當時他們的昵稱是“碼農”，南京的軟件外包產業也因此全國聞名。

軟件外包現在看來門檻很低，但是如果沒有經過這個階段，就不會有現在的人工智能一條街，更不會有國內AI應用第一城的地位。

我花了幾天時間，聽當時在這里工作過的老員工講過去的故事，終于摸清了這座城市的人工智能產業進化密碼。

2008年，雨花臺區寧南大道旁的大樓還不是很多，兩邊大部分還是低矮的磚瓦房和破舊的居民樓。所以在剛建成的雨花軟件園區里，中興通訊的研發樓格外顯眼。

“當時我們接的都是海外通信設備的代碼編寫活，客戶在硅谷，我們在南京，黑白顛倒地改程序。”曾在中興工作9年的李工回憶，“那時候大家都叫我們‘代碼工廠’，利潤薄，但能接觸到最前沿的技術框架。”

同一時期，華為也把華東研發中心落在這里。不得不說，當時的南京和雨花臺區確實有大魄力。這兩家“鏈主”企業后續逐步帶動產業鏈上下游企業集聚，為之后軟件谷的成立埋下重要伏筆。

這個時候，雨花臺區政府做了個大膽決定，他們把規劃中的8平方公里房地產用地，全部改成產業用地，并在2008年成立雨花軟件園。

他們敢放棄賣地的短期收益，就是為了賭軟件產業的未來。

那時候計算機產業正在國內蓬勃發展，南京高校林立，數十所大學里絕大部分都有計算機或網絡專業，可以提供源源不斷的互聯網人才，這是南京發展軟件外包產業最大的底氣。

到2010年，南京成為工信部授予的全國首個“中國軟件名城”。當時軟件園里的外包企業就超過2000家，軟件從業人員突破10萬人。

沒人想到，這些敲代碼的雙手，正在為AI時代攢下第一桶金。

李工記得，2011年軟件谷正式成立那天，就有公司掛起“從代工到創新”的橫幅。“當時覺得是口號，直到我們開始做通信數據的智能分析，才發現過去的技術底子全用上了。”

如今行走在軟件大道上，華為、中興、誠邁、亞信等“軟件巨頭”星羅棋布，59個產業園、近900萬平方米的科創載體拔地而起，超4800家軟件企業、37萬軟件人才在此匯聚，成為名副其實的中國“軟件高原”。

2011年8月，這是南京軟件谷的歷史性時刻。

為了高標準建設“中國軟件名城”，南京市委、市政府批準設立了軟件谷這一正局級管理機構，整體位于雨花臺區內并委托該區管理，其規劃面積達 73 平方公里，涵蓋了原雨花軟件園、鐵心橋工業園和雨花經濟開發區等區域。

軟件谷的成立，也成為雨花臺區軟件產業從代工產業集聚到科技創新領跑的關鍵轉折點。

2012年7月，潤和軟件在創業板上市，成為軟件谷第一家IPO的本土軟件外包企業。

到2017年，雨花軟件谷又迎來了大豐收，他們連續斬獲了兩項國家級重磅資質，第一個是“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示范基地”，第二個是“中國軟件名城示范區”。

在這一年，誠邁科技在創業板上市。第二年，電力巡檢機器人龍頭億嘉和也登上資本市場。

這個時候的軟件谷，其實已經開始變了。上面的這幾家企業，早已不是當初的軟件外包商，而是走上了獨立創新開發的征途。

從2014年到2015年，軟件大道的“老大哥”潤和軟件接連發起并購，先后拿下了捷科智誠、聯創智融和菲耐得等行業應用企業，成為國內金融機構信息化服務商，徹底擺脫了軟件外包業務的依賴。到目前，金融科技業務已經是他們的龍頭業務，年營收超過18億。

當然潤和軟件的轉型還在繼續，后面我們還會講到，它和另一家同街鄰居誠邁科技，日后成為軟件大道上的操作系統“雙雄”。

2019年6月，南京市政府與華為公司、中國（南京）軟件谷管委會與華為軟件分別簽署了戰略合作協議，華為（南京）人工智能創新中心正式在雨花臺區掛牌。

這個創新中心通過開放自己的算力平臺，為軟件谷內人工智能應用提供算力支持。

軟件谷內的氛圍開始發生越來越明顯的變化，南京的人工智能時代正處于爆發前夜。

2017年，天創機器人的創始團隊來到軟件大道，在這里注冊了一家機器人公司，主攻各類巡檢機器人。

2021年他們首次登上了全球巡檢機器人出貨量第一的王座，并一直保持至今。

截至2025年11月，天創機器人已成功交付各類特種機器人超5000臺，服務項目近千個。

工業機器人到巡檢機器人，這是目前機器人應用領域最為成熟且發展空間最大的兩個領域，而在這兩個領域，南京牢牢占據了領先地位。

在其他應用領域，交通、化工、醫療、安防、飛行器等等賽道，南京軟件谷的企業都已經是絕對的佼佼者。

如果說本體機器人是硬件，那么AI大模型和各類操作系統就是軟件。這兩者共同構成了人工智能的兩大支柱。

2017年，司馬華鵬在軟件谷的云密城注冊成立了硅基智能，沒過幾年，這家公司就靠AI數字人技術迅速崛起，而其早期團隊很多都是從華為、中興出來的，這也是軟件谷很多創業企業的重要特征。

在這個谷里，只要你有夢想，你有能力，就可以迅速自組團隊，從打工人變成創始人。

2021年，硅基智能的“炎帝大模型”通過了國家備案。現在他們的數字人能替銀行做客服，替醫生做問診，去年一年輸出了8萬個‘硅基勞動力’。

硅基智能在他們的上市招股書中提到，公司2024年在中國數字人智能體行業市場份額為32.2%，位居第一，在全球數字人智能體供應商中位列第二。

在中科創達，他們的AI原生整車操作系統“滴水OS”實現了完全擬人化交互能力，能夠針對幾乎所有汽車車型智能駕駛座艙的適配，已廣泛應用于全球除特斯拉之外的多數汽車品牌。

云密城的展廳里，潤和軟件的工程師已經完成了基于開源鴻蒙的工業控制平臺開發。他們在金融科技方面首戰告捷之后，2018年又分別與阿里云和華為海思合作，聯合研發高性能AI計算平臺，應用于多個物聯網領域。

2024年，他們提出了“All in AI”戰略，成為華為鴻蒙操作系統的重要合作伙伴。

低空經濟的代表企業億維特，就在軟件谷的云密城里，他們研發的2噸級eVTOL原型機已經完成試飛，能用于物流配送、應急救援，他們的AI飛控系統，能實現全自動起降。

這條軟件大道的滄桑巨變，正是這里一家家公司和一個個程序員改寫的，他們從軟件外包服務起步，到最后終于成為南京獨立科技創新能力的脊梁。

歷史行進到2025年，軟件谷終于迎來了又一次徹底的蛻變。

11月23日，“AI境界”人工智能生態街區正式開街，這一天還有一件大事就是，曾經從南京走出的全球跨境電商龍頭希音，將他們的研發中心和運營中心落地在了南京軟件谷。

軟件谷的AI產業鏈拼圖已經逐漸成型，AI街區的成立正是南京從“軟件名城”到“人工智能名城”的騏驥一躍。

根據介紹，這個街區總體規劃范圍1.96平方公里，包含10個專業園區和100萬平方米產業載體。其空間布局遵循“一環兩軸三核四片區”，以軟件谷云密城（成熟空間）、匯智城（成長空間）、紫創城（未來空間）為核心載體。

首先看看，這個街區有多硬核！

做智能硬件的華設深瀾機器人、搞數據服務的國投智能、研發AI醫療設備的佗道醫療……從芯片適配到場景應用，每個環節都有企業扎根。

在低空經濟領域，軟件谷集聚億維特、云上筋斗、傲翼飛控等20余家重點企業，還成功引進了榮耀軟件、寶馬誠邁、展芯半導體等具有全球影響力的龍頭項目，形成了“引進一個、帶動一片”的強磁場效應。

中興通訊在街區揭牌這一天，宣布成立中興通訊（南京）智算創新中心，與華為公司一起，成為街區人工智能企業的“算力后勤中心”，為街區內人工智能企業提供算力適配、技術協同等服務。

機器人領域領跑的同時，大模型戰場也傳來捷報。截至2025年9月，南京累計有30款大模型通過國家網信辦備案，其中有7款來自雨花臺區。

從開街至今已集聚AI企業381家，從業人員超5萬人。他們的目標更加宏偉而務實。力爭在5年內集聚1000家AI上下游企業、10萬名AI人才，打造500個代表性垂類應用產品，核心產業產值突破1000 億元。

我們認為，以目前人工智能產業的發展速度，軟件谷的這個目標并不過分。

曾經的軟件大道兩邊，到處都是外包公司寫字樓，如今則隨處可見“研發中心”的牌子；當年每天想著寫需求的產品經理，現在討論的是大模型訓練和機器人算法。

軟件谷的基本面，已經從“代碼代工基地”變成了全鏈條AI生態集群。這種集聚效應下，南京很有可能成為全球人工智能創新研發的重要策源地。

南京并非AI技術起源地，卻能在行業應用中占據前排，核心在于構建了“技術有支撐、場景有需求、落地有保障”的體系。

南京AI應用的爆發，既不是“拔地而起”也不是“推倒重來”，而是源于二十多年“軟件名城”積累的技術家底，所以如今南京軟件谷的產業升級更是一種“自然進化”，通過聚焦制造、醫療、城市治理等領域，讓AI真正成為賦能實體經濟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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