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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葉重樓雪隔年
世人皆知相思苦,苦在求一味解藥而不得。
“九葉重樓二兩,冬至蟬蛹一錢,煎入隔年雪,可醫(yī)世人相思疾苦。
”初聞此方,只覺字字皆藥,句句是引。然細(xì)品之下,心下便生出無邊蒼涼。重樓七葉一花,何來九葉?
冬至蟬聲早絕,蛹從何來?隔年之雪,未落已成舊事,又如何接得?
這分明是一紙空方,一場虛妄。它早早便道破了天機:相思本無解。
這“無解”二字,不是藥石罔效,而是那病癥本身,便是由“不得”與“難忘”糅合而成的一味心毒。
你所渴求的,是那窗前共剪燭影的人;你所煎熬的,是春光再好,無人共賞的寂寥。這病癥的引子,
是春日枝頭第一抹新綠,是秋夜穿過回廊的一聲雁鳴,是那壇本該共飲卻獨酌至天明的酒。它無處不在地滲入骨血,你卻尋不著一處具體的創(chuàng)口來敷藥。
古人詞章里,早將這份無解寫得淋漓盡致。“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李清照這一句,便說盡了相思的纏綿與霸道。它不似刀劍傷身,立時可見血色;它如梅雨時節(jié)氤氳的潮氣,悄無聲息地浸潤了樓閣的每一根梁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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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卷書冊,待到察覺時,心肺間已滿是清寒的霉意,揮之不去,晾曬無門。又如晏幾道那句“琵琶弦上說相思”,弦可撥弄,音可入耳,
可那弦外之音、聲中之怨,如煙如霧,你能聽見,能感受那沁骨的涼,伸出手去,卻只握住一片虛空。
這無解,便在那“尋覓”的動作里。你越是想求得一方解脫,便越是在心頭將那份情愫反復(fù)摩挲,直至其紋路深刻如命運之軌。你尋遍藥典,訪盡名山,
所求不過是一味能讓人“忘情”的仙草。可即便真有那傳說中的忘川之水,飲之便可前塵盡忘,你當(dāng)真就肯舉杯么?
那剜心般的痛楚里,分明又摻雜著不肯放手的甘甜。因那相思之疾的癥結(jié),從不在“情”字本身,
而在那“思”字無休無止的回旋。你困住的,從來不是那個遠(yuǎn)去的身影,而是那個立于原地,不肯轉(zhuǎn)身的自己。
于是,那“九葉重樓”的方子,便成了第一重迷障。它像一道光明卻虛幻的許諾,懸在苦海彼岸。
你深信不疑,以為只要湊齊了那幾味不可思議的藥引,便能渡盡劫波,抵達(dá)無悲無喜的彼岸。你開始執(zhí)著于“九葉”,鄙棄常見的七葉;
你于數(shù)九寒天,癡癡尋覓那早該絕跡的“蟬蛹”;你捧起陶甕,等待一場不知來年有無的雪。
你在尋覓這些虛無之物的歲月里,不知不覺,將全部的光陰與心神,都獻祭給了這場“求解”的儀式。
這儀式盛大而凄涼,如同在荒野中為自己修筑一座華美的囚牢。你四處叩問:“何處可得九重葉?
”你逢人便說:“我在尋隔年雪。”旁人或憐憫,或訕笑,你卻渾然不覺,只將那尋覓的艱辛,當(dāng)作情深似海的證明。
李商隱有詩云:“春心莫共花爭發(fā),一寸相思一寸灰。”那熾熱的春心,那蓬勃的相思,最終燃盡了自己,化為了寸寸冷灰。
你在灰燼中翻找,以為能找到一點未滅的火星,卻不知那執(zhí)著尋覓的姿態(tài),早已成了焚燒你的薪柴。
這便是“夏枯難得九重葉,三尺蠶蛹非寒蟬”的初始之境。你以為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卻不知從一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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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便已是南轅北轍。那藥方上每一個字,都像一句讖語,一個陷阱。它讓你向外求,向奇物求,向逝去的光陰求,
卻偏偏不讓你向內(nèi)看,看自己那捧著空碗、渴望被填滿的心。
然而,光陰是最沉默也最智慧的醫(yī)者。
當(dāng)你踏遍千山,鞋履磨穿,當(dāng)你在無數(shù)個“冬至”與“除夕”的輪回里白了鬢發(fā),某一片刻,或許是風(fēng)拂過空庭的剎那,或許是雨打殘荷的一聲清響,
你忽然怔住。那執(zhí)著尋覓的手,緩緩垂下。你不再追問何處有九葉重樓,不再計較蟬蛹是否出自寒蟬。
你抬起頭,看見了庭院中那叢年復(fù)一年自生自滅的夏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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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方知,夏枯即為九重樓。”
原來,那救贖的微光,不在天涯,而在眼前。那苦苦尋覓的奇異“九重樓”,它的俗名,便是這尋常可見的“夏枯草”。
它生于斯,長于斯,在你為遠(yuǎn)方虛妄的藥引奔波時,它已在你的腳邊,默默地經(jīng)歷了一歲一枯榮。
你忽然了悟,那能療愈你的,或許并非什么驚世駭俗的珍稀之物,而是被你長久忽略的、生命本身蘊含的尋常道理。
而那“隔年雪”,也在此刻有了新的意味。“除夕子時雪,落地已隔年。”原來,時間的分隔,并非不可逾越的鴻溝。子時一過,便是新年,
那落下的雪,在意義上便成了“隔年”之物。它并非要你去收藏去歲的積雪,而是讓你在當(dāng)下的“除夕子時”,靜靜地等候一場雪的降臨。當(dāng)雪花如期而至,輕盈地覆蓋屋檐與階前,
你伸出手,接住一片清涼。它生于今夕的云,落于此刻的塵,但在你的掌心,它便承載了“舊年”與“新年”交匯的全部詩意。
你需要的,并非真正回到過去,而是在當(dāng)下,創(chuàng)造一個能包容過去、銜接未來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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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唯有落雪似可覓”的轉(zhuǎn)機。雪是潔凈的,是覆蓋的,也是消融的。它像一場沉默的宣告,覆蓋舊的痕跡,也孕育新的可能。它讓你明白,
那“相思”并非必須連根拔除的毒瘤,它可以被接納,被安放,如同這雪安詳?shù)馗采w大地。你可以在這雪夜里,溫一壺酒,不為了醉,
只為暖手;你可以就著雪光,展一卷舊時互贈的詩稿,不為了流淚,只為看清那墨跡深處,曾經(jīng)涌動過的、無比真摯的流光。
此刻,你不再執(zhí)著于“解藥”的實體。你開始懂得,那“挖地三尺”的蠻力,不如“靜待寒蟬”的耐心。寒蟬凄切,是對夏日的告別,其聲雖悲,卻清越入云,
那是生命完成一輪蛻變的歌吟。你心中的相思,或許也需經(jīng)歷這樣一場“地底三尺”的蟄伏與黑暗,
才能在某個清秋的枝頭,蛻去那沉重苦痛的軀殼,化作一縷雖帶涼意、卻通透如絲帛的鳴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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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終于行至那“千帆過盡”的水域。
江面開闊,煙波浩渺。曾經(jīng),你的世界只有那一葉載著他的孤舟,目送它消失在茫茫水際,便覺得天地盡毀,再無航向。你守在渡口,看千帆來往,
每一片帆影掠過,都像在心湖投下一顆石子,激起“是不是他”的漣漪,復(fù)又歸于失望的沉寂。這過程,重復(fù)了千遍萬遍。
直到某一個黃昏,或許是個尋常的春日,你依舊立于江畔。夕陽熔金,將浩浩江水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又一片帆影駛過,你下意識地望去,
心中卻不再有那熟悉的悸動與抽痛。你只是靜靜地看它駛來,又看它遠(yuǎn)去,如同看云卷云舒,花開花落。
那一刻,你忽然驚覺,那曾經(jīng)以為堵在胸口的巨石,不知何時已悄然風(fēng)化、消散。那份沉甸甸的、無處安放的“思”,已然不在眉間緊蹙,不在心頭絞痛。
你并未忘記。你只是不再被它困住。
“原來過了離別時,相思亦可解。”這“解”,不是一刀兩斷的斬除,不是服下靈藥后的遺忘。它是江河奔流,泥沙自然沉淀后的清澈;是繁花落盡,
枝葉默默舒展出的寧靜空間。你終于明白,那“九葉重樓”、“冬至蟬蛹”、“隔年雪”三味藥引,從來不是要你去外界苦苦搜集的實物。它們是一個隱喻,一個關(guān)于修行與頓悟的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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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枯”(九重樓)是教你識得“平常心是道”。最珍貴的藥草,或許就是身邊最不起眼的草木。
最深刻的解脫,或許就藏在最平凡的生活日常之中。汲水、烹茶、掃地、觀花,在每一個當(dāng)下觸手可及的事物里,安住心神。
“寒蟬”是教你經(jīng)歷必要的“蟄伏”。相思之苦,如同地底黑暗的歲月,并非毫無意義。正是在那無人可見的深處,在孤寂與痛苦的包裹中,
生命在進行一場緩慢而堅定的轉(zhuǎn)化,褪去稚嫩與依賴,長出屬于自己的、堅韌的翅膀。
“隔年雪”是教你領(lǐng)悟“當(dāng)下即永恒”。過去不可追,未來不可期,唯有當(dāng)下這一刻的領(lǐng)悟、接納與平靜,是真實的。在“此刻”接住的雪,
它便連接了所有的時間。在“此刻”放下執(zhí)著的心,便超越了所有時空的束縛。
于是,你莞爾。原來,相思本無解,是因你將它視作需剿滅的仇寇;相思終可解,是當(dāng)你將它視作生命長河中的一段流水,任其來去,你自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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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中境界,恰似王國維《人間詞話》所言:“古今之成大事業(yè)、大學(xué)問者,必經(jīng)過三種之境界。
”那“昨夜西風(fēng)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是尋覓的孤絕,是“夏枯難得”的迷茫;那“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是執(zhí)著的煎熬,
是挖地三尺尋蟬蛹的艱辛;而那“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便是千帆過盡后的恍然。
你尋遍天涯的解藥,回首之際,發(fā)現(xiàn)那能治愈你的“燈火”,原就是你內(nèi)心深處本就具足的智慧與寧靜。
這般了悟之后,再看那塵世癡兒女,猶自為情所困,輾轉(zhuǎn)反側(cè),或怒問蒼天,或自戕形骸,
你心中唯有慈悲。你知那皆是必經(jīng)之路,無人可代其苦,無人可授其解。你只能予其一句:“且看那夏枯草,且待那除夕雪。”
最后,那“可若非相思入骨,又何以藥來解”的詰問,也有了答案。正因為相思曾深入骨髓,
那“解”的過程才如此刻骨銘心,那最終的領(lǐng)悟才如此透徹清明。這“相思之毒”與“覺悟之藥”,
本就是一體兩面。沒有那徹骨的寒,便襯不出那雪光的瑩潔;沒有那無邊的暗,便顯不出那燈火的溫存。
故而,不必畏懼相思。它若來時,便讓它如云煙過心,留下濕潤的痕跡,也好滋養(yǎng)心田日后可能生出的蓮花。它若盤桓不去,便與之對坐,
如同招待一位遠(yuǎn)道而來、訴說往事的故人。聽罷故事,奉一杯清茶,送客出門,不必強留,亦不必緊閉門扉。
世人總在求一個“解”。解恩怨,解情仇,解人生八苦。殊不知,那汲汲求“解”之心,正是新的枷鎖。
待到千帆閱盡,江海余生,方知“落花無言,人淡如菊”的從容里,已無解可求,亦無苦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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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那一片白茫茫的隔年雪意,靜靜地、永恒地,落滿心頭無垠的空明之境。
那時,再吟哦古人的句子:“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所有關(guān)于相思的言辭、藥方、淚痕與笑影,都融入了那片浩渺的沉默之中。你知道,它未曾消失,只是已化作了你生命山河里,一道最深沉、也最寧靜的背景。
此般“忘言”,并非空無一物之枯寂,恰是萬般滋味沉浸、百轉(zhuǎn)千回沉淀后,心湖映照出的整幅乾坤。
那相思曾是滔天巨浪,而今風(fēng)止浪歇,水波不興,然湖底之珍貝、水藻、沉木乃至往昔舟楫的暗影,皆歷歷在目,
成為這深邃的一部分。你不必再打撈,它們自在水底瑩然有光,與清波共生共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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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言那“藥”之真義,愈見幽深。
先識“夏枯草”。何止是“九重樓”之俗名?你俯身細(xì)察,見其莖方,葉皺,紫萼層疊,確有不凡之相。然其最妙,在于“夏枯”之名。盛夏繁華極盛之時,
它便悄然枯槁,將一身精魂斂入根柢,以待來春。這豈非一番大啟示?那相思之熾熱,何嘗不是一場內(nèi)心的“盛夏”?烈焰烹油,鮮花著錦,
恨不得將全部生命熱力在一瞬間燃盡,照徹那人的歸途。然“夏枯”之道,教你知“收”知“藏”。情至濃處,非必是焚身的毀滅,亦可是一種莊嚴(yán)的斂藏,
將那份灼熱的、無處安放的“盛”,轉(zhuǎn)化為根脈深處沉默的、滋養(yǎng)生命的“力”。你不再試圖以思念之火照亮夜空,而是學(xué)會了在內(nèi)心的院落里,
看護這株懂得適時枯榮的草木。它的枯,不是死滅,是另一種生;你對相思的“放下”,亦非無情,是將其由焚心的火焰,化為溫潤的玉,貼在胸口,不燙,只覺一片恒久的溫涼。
再悟“寒蟬”。你不再于凍土中盲目挖掘,而是靜候時序。待到清秋氣爽,露白風(fēng)清,自會有蟬聲自高樹響起,其聲清冽,不染塵囂。
這寒蟬之音,是經(jīng)歷地底漫長黑暗、蛻去舊殼后的歌唱。那相思的苦楚,便是你的“地底”。在那暗無天日、唯余心音咀嚼的歲月里,你覺知每一分痛楚的脈絡(luò),看清執(zhí)念如何織成繭房。這過程煎熬如煉獄,
然正是這徹底的煎熬,帶來了徹底的蛻變。你并非變成另一個人,而是那曾依附于外境、
因離別而碎裂的“舊我”,如同蟬蛻一般,被留在了過往的塵埃里。新生的軀殼雖薄而透,卻可振翅,可承風(fēng)露,可發(fā)出屬于自己的聲音——
那聲音里或許仍有往事的回響,但其主調(diào),已是穿越苦難后的清越與自在。你不再懼怕回憶,
因為回憶中的你與她,都成了這蟬聲的背景,共同構(gòu)成了生命樂章中一段必然的、沉郁而后明亮的間奏。
終得“隔年雪”。此雪之玄妙,全在“子時”一刻。舊歲將盡,新歲即來,于此陰陽交割、光陰續(xù)斷的縫隙里,蒼天飄下這純凈之物。你立于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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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墨藍(lán)天穹中無聲飛旋的瓊玉,伸出手,任其落滿掌心,頃刻消融,留下一絲沁入心脾的涼意,旋即化作一滴晶瑩的水。你忽然通曉,
這“隔年雪”,要你接住的,正是這“此刻”的消融與轉(zhuǎn)化。過去那一整年的相思、等待、淚痕與嘆息,
如同紛揚的舊雪,已在時間的暖陽下消融殆盡,滲入你生命的土壤。而此刻這新落的雪,象征著一種嶄新的、潔凈的“空”與“可能”。
它不承載去年的故事,它只呈現(xiàn)當(dāng)下的靜謐與美麗。你接住它,便是接住了“當(dāng)下”這份完整與安寧。你不再需要“隔年的雪”來醫(yī)治“去年的傷”,
因為在當(dāng)下雪落的這一刻,你已與時光和解。傷已成痕,痕亦為生命肌理的一部分;雪正當(dāng)時,時即是永恒的此刻。你與雪,與這除夕子時的天地,渾然一體,無舊可追,無新可盼,只有一片圓滿的寂靜,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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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言那“情”之層次,剝繭抽絲。
這相思的化解,非一蹴而就,其間層巒疊嶂,心緒幽微,步步皆需勘破。
初層乃是“沉溺”。身陷其中時,天地萬物,無非是她。春日夭桃,是她笑靨;秋夜冷雨,是她淚滴;曲中宮商,是她言語;爐內(nèi)沉香,是她氣息。
整個世界被一個人的影子充滿,自身反而成了空洞的回音壁,每一次心跳,反彈回來的都是她的名字。
此境如墜深淵,四周唯有她的影像,伸手欲觸,皆是虛空,然甘愿沉淪,以痛為證,證此情深。
李后主“一片芳心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正是此等無處逃遁的擁塞與灼熱。
進而乃是“反芻”。由單純的情潮洶涌,轉(zhuǎn)為對往昔瑣屑無休止的咀嚼。某年某日某一句話,
當(dāng)時只道是尋常,如今掰開揉碎,字字揣摩其深意;某個眼神,某個轉(zhuǎn)身的背影,在腦海中反復(fù)描摹,漸次失真,卻又被賦予更凄美的光環(huán)。
這反芻如同精衛(wèi)銜木,試圖填平記憶的滄海,每一片細(xì)節(jié)的木石投下,卻只激起更大的失落漩渦。
心成了囚禁自我的囹圄,日夜上演著同一出無人觀看的舊戲。“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惘然的不僅是當(dāng)時,更是此刻這永無止境的追憶本身。
漸次乃生“疲厭”。再濃的酒,日夜啜飲,終會覺出苦澀的底子;再美的幻影,朝夕相對,也會顯出虛幻的輪廓。
極致的思念耗盡了心神,終至燈枯油盡之境。不是不再想,而是“想”不動了。那份熾熱的情感,在反復(fù)的燃燒中,終于化為了冰冷的灰燼。心似古井,波瀾不生,然井水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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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冰寒徹骨。此乃“哀莫大于心死”之前奏,一種精疲力竭的麻木。猶如王國維所言“弄梅騎竹,當(dāng)時情趣,而今俱消歇”,并非遺忘,而是那曾驅(qū)動一切的情感本身,已力不能支。
疲厭至極,乃得“隙光”。于全然麻木的黑暗中,忽有一刻,或許因檐角風(fēng)鈴一聲清響,或許因書中翻見一句無關(guān)的偈語,心扉竟透入一絲微光。這光并非來自外界,實乃心底深處,
那被重重苦痛壓抑已久的生命本具的清明,悄然顯露一線。你開始能覺察到,除了“思念她”這件事之外,周遭世界尚有其他存在:
比如這風(fēng)鈴聲音的質(zhì)地,比如紙上墨跡的韻味。這一絲覺察,微渺如風(fēng)中之燭,卻是掙脫的開始。
由這隙光,乃入“觀照”。你開始像一個局外人,靜靜地觀察自己這份相思。你看到它的起落,它的形態(tài),它如何將你纏繞。你不再完全認(rèn)同它,
你與它之間有了一絲微妙的距離。這距離,便是解脫的空間。你開始明白,那令你痛苦不堪的,并非失去的那個人,而是你內(nèi)心對“擁有”的執(zhí)著,對“圓滿”的妄念,對“逝去”的抗拒。
你觀心,如觀鏡中花,水中月,知其虛幻,便不再以頭撞鏡,以手撈月。此境頗類禪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然尚未到徹悟時分,只是初見端倪。
觀照既久,乃生“悲憫”。這悲憫,首先是對自己。你不再嚴(yán)厲譴責(zé)自己的沉溺與軟弱,你看見那個在情天恨海中掙扎的自己,如同看見一個遍體鱗傷的孩童,
心中涌起的,是深深的憐惜與撫慰。你與自己和解。繼而,這悲憫擴展到那個離去的人,擴展到一切為情所困的眾生。你明了,聚散離合,
原是世間常態(tài),各人有各人的業(yè)緣軌跡,強求不得,怨恨無益。李商隱詩“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于此有了新解:那份“清狂”的惆悵,不再是為某個具體的人,而是對“人生長恨水長東”這一普遍境遇的、一種帶著詩意的、深沉的悲憫與接納。
最終,萬川歸海,乃臻“澄明”。悲憫之水,蕩滌了最后的不甘與怨尤,心湖終于徹底平靜,清澈見底。往事的倒影清晰無比,卻不再能攪動波瀾。
你與她共度的時光,無論是甜蜜還是爭吵,此刻都成了倒映在水底的、色彩斑斕的卵石與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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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這湖光山色中自然的一部分。你愛過,痛過,迷失過,又尋回。這一切,非但無損于你生命的完整,反而因其深度與曲折,使其更為豐饒、深邃、開闊。你不再需要“解藥”,
因為已無“毒”可解;你不再尋覓“她”,因為你已找到那個完整、獨立、安然自在的“自己”。
此即“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的歸來之境,然山水之間,已浸透了你全部的生命體驗,有了不一樣的厚重與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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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言那“境”之恒長,余韻綿邈。
至此,你便常處于那“落雪滿心”的空明之境。這非一時的頓悟,而是一種恒常的生命狀態(tài)。
于日常生活中,你煮茶聽雨,蒔花弄草,讀史臨帖,一切如常。然尋常動作間,
自有靜氣流轉(zhuǎn)。茶煙不再是寂寞的象征,而是水與火、葉與器因緣和合的舞蹈;雨聲不再是愁緒的伴奏,
而是天地為你一人演奏的浩瀚清音。你與萬物相親,卻不黏著;你欣賞美,卻不生占有之念;你經(jīng)歷事,卻不留滯礙之痕。相思曾教會你敏銳地感知痛苦,
而今這敏銳轉(zhuǎn)化為了對生命本身細(xì)膩的觸覺。你能從一陣穿過竹林的晚風(fēng)里,聽到千古的嘆息與永恒的寧靜;
能從一朵清晨帶著露水的野菊中,看到整個宇宙綻放的微笑。
偶有舊時情緒如微風(fēng)泛波,你也只是含笑觀之。那或許是聞到一縷似曾相識的香氣,或許是行經(jīng)一處共同駐足過的橋頭。心湖或許泛起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漣漪,
但旋即平復(fù),不留痕跡。你不再抗拒這漣漪,你知道它是生命的余響,是過往存在過的溫柔證明。
它不再帶來痛楚,只帶來一絲淡淡的、宛如遠(yuǎn)山青黛的悵惘,而這悵惘本身,也成了審美對象,成了你豐富內(nèi)心風(fēng)景的一筆淡彩。
你甚至能以這澄明之心,去關(guān)照后來者之苦。見少年人為情所困,形容憔悴,你不會輕飄飄勸其“放下”,
你知其必經(jīng)那沉溺、反芻之苦,方能有望見得隙光。你或會為其斟一杯清茶,指一指窗外那株夏枯草,
或說一句:“今歲冬深時,不妨留心看雪。”語帶機鋒,聞?wù)呷裟軙猓闶蔷壏ǎ蝗舨荒埽嗍瞧渎贸瘫亟?jīng)之途。你心中無絲毫優(yōu)越,只有深深的理解與祝福,因你曾是那般渡來。
夜闌人靜時,你或獨對青燈,或仰觀星漢。心中無思無憶,亦無空寂之懼,只是一片朗然。
那“相思”二字,早已拆解、融化,重新排列組合,變成了你生命畫卷的底色,變成了你眼神中的沉靜與溫柔,變成了你行過人間時,身后留下的那一縷似有還無的、雪后初霽般的清氣。
此時,再回味那最初的藥方——“九葉重樓二兩,冬至蟬蛹一錢,煎入隔年雪”——你終于了然微笑。
原來,那“二兩”、“一錢”,是教你有分寸、知權(quán)衡;那“冬至”、“隔年”,是教你順天時、知造化。而“重樓”、“蟬蛹”、“雪”,本就是你心中具足的“平常心”、“蛻變異”、
“當(dāng)下凈”。你無需外求,你本自具足。那一場驚心動魄的相思疾苦,原是一味最猛烈的藥引,逼著你向內(nèi)探尋,
終于覓得了這劑不假外求的、能醫(yī)一切心病的“無上金丹”。
從此,人間歲月,無非晴窗戲墨,雨夜讀書;山中歲月,無非松濤下棋,石上觀云。那曾經(jīng)以為無解、無涯的相思,
早已化作你袖間一縷清風(fēng),衣上一片月華,成了你從容度日、慈悲觀世的一部分。你在這人間,又不全在這人間;你記得一切,又似忘卻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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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當(dāng)那不期而至的雪花,再次于歲暮時分,靜靜覆蓋庭階時,你心中會涌起一片廣大無邊的、溫柔的寂靜。你知道,那既是結(jié)束,也是開始;既是忘卻,也是永恒的銘記。
此謂:以情為筏,渡苦海而至彼岸;回首處,筏亦非筏,海亦無海,唯見性月恒明,照徹萬古長空。相思本無解處,正是大解脫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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