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屢早醒,又為不打擾別人,索性思索困難時期之1961年。
這先應由1960年底說起。事實上從1960年國慶后生活供應已極困難。是年中秋節(jié)(10月5日)我約新婚的楊、胡二人去北海賞月,原以為至少可喝些茶或飲料,不料進去后見茶座及小賣部全關,內中一片漆黑,比平時景象還差,因此只能在半山腰中一處,聽聽華僑中學的初中生在游戲,情緒倒還蠻高。我們坐到9時多,互相道別就回家了。
到了11月,正值同欽勞動一月,學部下屬讓年輕婦女全到食堂幫廚,代替勞動。維持不及一月,食堂關張。12月初,大家都到學部大院對邊飯館打游擊。一次我一轉身,放在飯館火邊之窩頭,即被人拿走,其速度之快,令人驚愕。
與此同時,南池子北口路東一三間的副食店開始賣點心,四元多一斤,我給在津之老先生買過兩次。當時無人買,店鋪亦不聲不響。到底何時開始賣的,已無從知,而我去此處也是瞎撞的。
1960年12月下旬,克揚弟生病住院,三次手術后,因一切順利,大家都高興。手術時老先生亦來京。這時我聽聞燈市口附近胡同內之康樂已有高級食堂,但須清早排隊。我為了讓大家開一回齋,決定去排一次。
當時為1960年12月底,正值“一九”,去康樂時,已見人數(shù)不少,不過既來之,又有吃癮,雖凍得可以,還是排了至少兩小時,排時也與前前后后的人聊聊天。
排好后,仍發(fā)號,按號前往,不過這不必著急,因為已訂了號,就沒人著急了。
與老人、同欽及我三人吃什么已全忘,只記得與我一起排隊的少女,穿得整整齊齊,與早上排隊時穿如此之破大不相同。她見我說,我們已經(jīng)吃完了,你才來。另外就是吃時,見張兆麟、鐘遵先趴在窗外,我把他們叫進來一起吃,因為他們與老先生也都認識。此為第一次。
隨后老先生帶克揚來津休養(yǎng)。大約1961年1月中,我來津南開與他們匯合。南開地小,熟人一下可見。到了合作社門口見到雷伯母,問她身體如何?她說腫(指浮腫)唄。又至合作社,已開始排隊買高級糖,大約是四元多一斤,為省事,系是五毛錢幾塊。當時排的人不多,老是六至七人來回買,其中有楊翼驤先生。當時賣者說,不必排,不必急,糖有的是。有一學生來問,店中人答:你們可以集體買。
那時天津開始對一、二級教授每月發(fā)五張優(yōu)惠券,可到宏業(yè)菜館去吃,老先生帶我及揚弟去了,還可以多要菜帶回。查萬年歷,這天應是1月15日,我當天即回北京。
1月22日,我?guī)瑲J、同欽弟弟立柱、鄭春去北海,北海仿膳已開始有高級飯館。與此同時,高級糖、高級點心全部出籠。糖五元一斤,后漲為六元,每斤五十塊。鄭春要買一塊,價一毛。點心價三元、四元、五元,三元者以核桃酥最便宜,一斤可十八塊。四元者有薩其馬,吃半斤已膩。五元者更高級,很少買。有一次溥雪齋(所)說他兒子在百貨大樓給他買咖喱角,八元一斤,但是真好。
1月22日那天我們不可能吃高級飯館,但見一男子跟另男另女說,你們先聊著,我去排隊(在仿膳排隊)。這位先生除介紹男女見面外,還義務排高級飯館,其熱情可知。
1961年2月4日,為周六,去聽賈若瑜(軍博館長)少將之報告。我買二元之高級糖(二十塊)一邊騎車,一邊吃糖。報告后我們去李鐵拐鐘街舊鴻賓樓西餐館吃高級飯館,只同欽一人進去,我們在門外等,大概吃五至六元。
1961年之春節(jié),已經(jīng)是二月中旬了,大約是初三,維勤大三哥在我住的東四頭條一號最后院叫我,說已給我們在東來順要一號,晚上可以大家都去吃。他未進屋,我屋前有一水泥圈兒,高于地面一寸半,他不小心,幾乎摔一跤,好險。是晚爹爹及我等至東來順吃水鍋,大三哥未去,養(yǎng)富二哥倒是去了。此為我第二次去。
是年3月中旬,老先生來京開教材會走后,我約岳父母、同欽、鄭春一齊又去一次東來順吃涮肉。當時不必排隊,五個人似是吃了二十多元。傅老認為太貴。為第三次。
此后不久,歷史所調胡嘉至內蒙古。時同欽在圖譜組,幾位年輕人如李培根等,在西單附近探索何處高級飯館便宜,擬聚一次歡送胡嘉。結果眾人在西單附近吃飯,張政娘師及我亦參加,最后算賬,每人十元,我與同欽為二十元。當時我們六十二元月薪,覺花如此之多錢夠嗆。為第四次。
是年五一節(jié)老先生來京,白天①時住在前門附近之市委招待所,一次請我們大家,同欽、鄭春、我、克昌、克揚均去,魏挹澧亦去,鄭春還砸碎一杯子。此為第五次。
是年6月初,我因在《大公報》寫一《民族英雄鄭成功——寫在他收復臺灣三百周年》文,得稿費20元,帶同欽及鄭春在一飯館吃飯,要一肉絲,一蛙腿(櫻桃肉),春說:“這就沒了?”此第六次。
是年7月,老先生住民族飯店。我有一次在同春園午飯,最便宜者為炒鴨血,價僅一元,吃得挺香。此第七次。
是年9月3日為周日,我與老先生去看馬巽老。馬老上板凳取一朵葡萄送老人。旋我們去白天處,魏挹湘亦在。四人去新僑吃飯,白認識此中人,無何證明。老人問白喝何酒,侍者言:“魏老喜喝紅酒。”白大笑,說明與他們也不熟,其實白最喜喝白酒。此第八次。
11月初,我10月勞動一月回來,白天在四川飯店請飯,民族飯店經(jīng)理某人作陪。我不能喝酒,易逞能,以為喝幾口就成了,豈不知讓酒者不管這一套,繼續(xù)加。喝得不好受,只好在街中轉,邊走邊不適。此為第九次。
不久一人至同和居。吃飯間,一老太太問我:“我這菜剩一些,給你吧!怪可惜的。”我未要。此第十次。
11月還有一次,是花錢最多之一次。溥雪齋訂一桌在新僑飯店,AA制,還有溥松窗夫婦。結果每人攤十一元多。那次我們三人,老先生、同欽及我。此為困難時期花錢最多之一次。那次未上菜,先擺兩包高級煙。飯間,溥老忽抽起煙來,老先生問之,溥老言:“我不餓。”溥又擺起王爺架子。此為第十一次。
此年中可能還有一兩次,我忘了。只記得1962年初一次在東單全聚德,同欽去請白天,白已請過,但還是來了,認為我吃最多。
2013年1月20日于東村12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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