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病房里沉默三個月，出院那天他吐露秘密，我整夜睡不著

老何住院第三個月,我去病房的次數反而少了。

不是不想去,是真的沒話說了。他躺在那張白得刺眼的病床上,我坐在旁邊的椅子里,兩個人像兩塊石頭,硬邦邦地杵著。護士進來換藥的時候,我們才有點人氣。

這病來得突然。三個月前他還在小區門口的棋攤上跟人吵架,說對方悔棋?；丶衣飞贤蝗痪偷沽?送到醫院查出來是腦梗。命保住了,人也清醒,就是不怎么說話了。

醫生說這種情況不少見,有的病人性格會變,有的就是不愛說話。讓我多陪陪他,多刺激刺激。我照做了,頭一個月每天都去,給他念報紙,講小區里的八卦,說兒子孫女的近況。他就那么看著我,眼神是清楚的,但一句話都不接。

到第二個月,我開始煩了。對著一個不說話的人自言自語,比一個人待著還難受。我試過沉默,就坐著,也不說話,看他會不會主動開口。結果兩個人干瞪眼一下午,誰也沒吭聲。

第三個月,我去得更少了。一周去兩三次,待半小時就走。兒子說我冷血,我沒反駁。三十年的婚姻,該說的早說完了,不該說的也都咽下去了。現在他病了,難道我還要裝出一副恩愛的樣子?

出院那天是周四下午。醫生說他恢復得不錯,可以回家慢慢養。我去辦手續的時候,護士小姑娘還特意囑咐我,說老人家需要家人的關心,讓我多陪他說說話。我笑了笑,沒接腔。

回家的出租車上,我坐在副駕駛,他坐后排。司機是個話多的,一路上絮絮叨叨說著什么油價又漲了,天氣又熱了。我應付著,余光看了一眼后視鏡,老何還是那副表情,看著窗外,不說話。

到家門口,我扶他下車。他的手搭在我胳膊上,力道很輕,輕得像是怕給我添麻煩。這個發現讓我心里咯噔一下,但我沒說什么,扶著他進了電梯。

晚飯是我煮的粥,配了兩個清淡的小菜。他吃得很慢,我在旁邊刷手機。吃到一半,他突然放下了筷子。

"我知道你這些年過得不容易。"他說。

我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地上。這是三個月來他第一次主動開口,說的卻是這個。

"你說什么?"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一直都知道。"他看著碗里的粥,聲音很輕,"你想離婚的事,我知道。"

我整個人僵在那里。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兒子剛上初中,我存了一筆錢,甚至找了律師咨詢過。那陣子我們吵得很兇,為了錢,為了孩子,為了他喝酒,為了我的工作。我已經想好了,等兒子高中畢業就離。但后來,他突然戒了酒,對我也好了些,我就把那個念頭壓下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問,聲音有點發抖。

"你藏在衣柜最里面的那個袋子,有一次我找東西翻到了。律師的名片,還有一張離婚協議的草稿。"他抬起頭看我,"我當時嚇死了,不知道該怎么辦。后來你沒提,我就裝作不知道。"

我說不出話來。

"住院這三個月,我一直在想這件事。"他繼續說,"我想,可能你一直在等一個機會,等我死了,你就自由了。所以我故意不說話,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在乎我了。"

"你——"我氣得發抖,"你耍我?"

"不是。"他搖頭,"我是在試探自己。試探我到底還有沒有資格讓你留下來。"

窗外的天已經黑了,客廳只開了一盞燈,光線昏黃。他的臉藏在陰影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聽出他聲音里的疲憊。

"這三個月我想明白了,你留下來,不是因為愛我,是因為習慣,因為責任,因為怕別人說閑話。"他說,"但就算這樣,你還是來了。一周來兩三次,每次坐半小時,什么都不說,就坐著。我知道你心里煩,但你還是來了。"

我別過臉去。

"我欠你的太多了。"他嘆了口氣,"這輩子是還不清了。所以我想說,如果你還想離,我不攔著。兒子也大了,房子給你,存款也給你。我自己能照顧自己。"

我坐在那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里亂七八糟的。二十年前那個想離婚的我,三十年前那個嫁給他的我,還有現在這個五十多歲的我,好像都不是同一個人。

我想起很多事。他年輕時對我的好,后來的爭吵,還有這些年的平淡。我也想起他生病那天,我在醫院走廊里哭了很久,不是因為愛,是因為害怕。害怕失去一個陪了三十年的人,害怕突然一個人面對生活。

天快亮的時候,我下了床,走到客廳。他的房間門關著,里面沒有聲音。我站在門口想了很久,最后還是回了自己房間。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那個問題。離還是不離,好像都不是最重要的了。重要的是,我們終于又開始說話了。這三個月的沉默,原來是他給我的最后一次選擇。

只是這個選擇,來得太遲,也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