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春分剛過,石門縣城的茶館里忽然傳出一句玩笑:“那挑石磨的老向回來了!”人們循聲望去,只見一位背脊挺直、腳步麻利的老人拎著兩包菜籽油,穿過青石板路。沒人能想到,這個看似普通的退休老兵,就是日后被稱作“最長壽老紅軍”的向多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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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撥回到1888年。湘西山嶺多雨,崇山之間一條碎石小路連著向家土屋。向多本少年時家境清苦,為了糊口,他去過碼頭扛包,也在山上燒過木炭。勞作練就了他寬大而厚實的腳板。就是這雙腳,讓他晚年還能每天步行數里而不覺疲倦。
1920年代,湖南兵匪交錯,綠林火并。47歲的向多本在長沙見到一支紀律嚴明、佩戴紅布袖章的隊伍。他站到路邊看了整整半天,終于攥緊褲帶上的銅扣,自薦入伍。有人勸他:“老向,你半截身子都在土里了,圖個啥?”他咧嘴一笑,“身體行,心也要跟上年輕人。”
長征路上,向多本被編進后勤。挑石磨、背糧袋,他從不掉隊。過草地最艱苦那幾天,他餓得步子打飄,卻還用秤砣似的嗓門招呼大家喝上一口開水。一天傍晚,他終于昏倒在泥洼里。收容排戰士把他背回營地,用馬肉湯一點點灌進嘴里。湯來自賀老總那匹坐騎,事后向多本感慨:“要救人,連寶貝馬都舍得。”這份無私,讓他記了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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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山東戰斗,他左手被流彈擊中,從此伸不直。醫護兵拆紗布時,他一句“別麻煩,又不是干活的右手”逗得傷兵帳篷里滿是笑聲。不得不說,這份豁達支撐他熬過無數雨夜。
抗戰勝利后,向多本已五十開外。王震見他依舊單身,心里別扭。一次飯桌上,王震指著他破草鞋半真半假地埋怨:“鞋都磨穿了,人也磨單了,可不行。”向多本默不作聲,只低頭扒飯。后來王震的夫人王季清出面牽線,他認識了在八一子弟學校做針線活的陳玉華。相差幾十歲,可兩人談起部隊里的粗茶淡飯,竟一拍即合。1950年,63歲的向多本辦了酒席,當了新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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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生活平靜卻熱鬧。1953年8月,老來得子的喜訊讓向多本笑出皺紋。第二年,家里又添一個胖小子。有人打趣:“向老,這年紀該抱孫子,你倒好剛當爹。”他拍拍孩子腦袋,聲音爽朗:“遲到總比不到強。”
新中國成立后,邊疆建設急需人手。向多本再次請纓隨部隊赴新疆修路、挖渠。王震心疼他年紀大,只安排打井、燒水等后勤活。向多本卻常把軍鎬扛到工地,“我出汗,年輕人少流血”,一句話堵住了勸阻的嘴。
1966年,他離休。七年后,帶著全家回石門老宅。院子不大,他照舊種菜、栽花、掃街。鄰居見他清晨練操,手臂舒展,背脊筆直,時常感嘆:“這才是真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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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專程來求長壽秘訣。老人笑著回答:“說說笑,通七竅;吃七分,動三分。”他堅持早姜、午蒜,晚上只喝點溫水。衣食簡單,卻極講衛生:每天擦浴,除夏日暴雨,從未間斷。身體不比青年,卻勝在規律。
1980年代,他偶爾被請去給中學講長征故事。課堂上,他把袖管卷起,讓學生們看那無法伸直的左手。隨后補上一句:“書上記的都是英雄,其實英雄也怕餓、怕冷,只是咬牙多走一步。”短短幾句話,比任何口號都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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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多本在2004年迎來116歲生日。兒女為他點了六根長壽香,街坊鄉親都來道喜。席間,有人悄聲問:“向老,到底靠什么活這么久?”他端起碗,語氣平常:“不去計較官大官小,不拖欠別人一個承諾;身子動一動,飯要吃雜點;最重要,心里要亮堂。”這回答樸素,卻讓在場的退伍老兵沉默良久。
晚年,他拒絕記者的鏡頭,只愿坐在門檻上曬太陽。哪怕雙眼模糊,也要摸索著翻《毛澤東選集》,遇到生僻字就大聲朗讀。有人笑他刻苦,他擺擺手:“讀書時,心不亂。”
2004年冬至前夜,老人睡夢中安然離世。檔案冊上記錄:紅軍老戰士向多本,享年一百一十六歲。治喪通知發出后,石門那條常被他掃得發亮的小街,自發掛起紅燈籠。沒有官方悼詞,鄉里人默默把掃帚倚在自家門邊,以此紀念一位堅守平凡、淡泊名利的耄耋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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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多本的一生,行走在槍火與炊煙之間。槍聲停了,他挑起的是生活這副擔子;硝煙散了,他守住的是一顆清凈心。或許,這才是最長壽老紅軍給后人的真正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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