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11日,國泰航空宣布正式恢復香港-阿德萊德的直航航班。此次恢復運營為季節性安排,將持續到2026年3月27日,每周執行三班,由空客A350-900執飛。
我是11月18號乘坐了這個航班,落地阿德的時候正值中午。揉著眼睛跟著人群走下飛機。陽光溫和不刺眼,金黃而安靜,廊橋就像伸出的手臂,把我們這些異鄉的客人領至城市深處。
這是南澳的商用機場——Adelaide Airport。干凈、現代、人聲鼎沸。
在城市北面幾十公里外,還有另一座機場。
沒有廊橋,沒有廣播,沒有巨大的航站樓。只有曬得發白的鐵皮機庫、螺旋槳嗡嗡作響的小飛機,和穿著反光背心的學生,在機坪上三三兩兩的移動。
那是Parafield Airport,國泰飛行員真正意義上的起點。
第二天我們乘車去了那里。穿過一片居民區,再往前,就是一望無際的草坪。陽光從機庫頂灑下來,一架架DA40、DA42 像玩具一樣整齊停在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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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里,三十年前,國泰第一批學員開始在這里學習飛行。
那時候他(她)們只有十個人,二十出頭,第一次離家,第一次摸到真正的飛機,第一次在澳洲這片陌生的天空下起飛。
這座小機場,記錄了國泰飛行員最初的模樣:在宿舍背性能手冊、在草坪上練習單人檢查程序、在固定模擬機上靠想象完成儀表航段、第一次獨自滑向跑道、第一次拉桿起飛。
而三十年后,國泰仍然把自己的學員送到這里。因為這個體系已經經過了時間的考驗。
胡淑芬Candy當時只有二十出頭,是班里唯一的女生。那個年代,能成為飛行員的女性幾乎可以用“鳳毛麟角”形容。
有人問她當年為什么要來阿德萊德學飛.
她說國泰當時到香港大學舉辦職業講座,她原本只是陪朋友去聽,但當她得知這個項目不僅會資助學員前往澳洲訓練,而且機會極其難得時,她立刻意識到:
“我絕對不能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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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淑芬Candy也是我們本次航班的機長,照片里是當年一起的飛行學員
每天早上飛完課,下午回宿舍,她會繼續抱著一本性能手冊,手抄程序、背數據、畫航線。沒有覺得苦,因為她堅信:我一定能行。
就是這樣一種篤定,讓她成為國泰歷史上第一位女性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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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王百賦Rex、胡淑芬Candy、國泰航務董事甘沛思Chris、鐘僑亮Eddie、劉俊輝Gavin
三十年后,當年的他們成為國泰的飛行體系里的中堅力量。
此番他們回到Parafield的機庫,看著現在的訓練機隊、模擬機和教室。看著現在的學員們走向跑道,就像看見了過去的自己——這種場景本身,就具有歷史意義(很多時候我真的慶幸于自己能見證各種具有意義的時刻)
如果只看表面,你會以為國泰把學生送到澳洲學飛,學完回去正常飛,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但其實現實遠比這要復雜。
1990年代,香港的飛行訓練有一個痛點:學員在澳洲拿到執照后,還要回香港重新考一套香港本地牌照。兩套體系、兩套考試、兩套監管標準。
時任民航處高級運行主任的廖志勇回憶,當時他們在思考一個核心問題——
“能否在維持同樣安全標準的前提下,精簡訓練程序,同時降低行業成本?”
1999年,他被指定負責起草一份新的監管要求文件,后來成為被稱為“基礎飛行培訓制度基石”的CAD509。
這份文件的制定,不僅是技術層面的協調,也凝聚了三方的協作精神,他說:
“CAD509 正是我們三方擁有共同目標、共同愿景,并一起追求卓越的最佳范例。”
它真正把這條“澳洲訓練 + 香港執照”的路徑,從一個零散嘗試,變成了一套制度化、標準化、可持續運行的完整體系。
接下來三十年,這套體系經歷了數次真正意義上的“大考”:2008金融危機、2020疫情、地緣環境變化與航空業低潮。很多飛行學校倒了,航司停招、停訓、縮編,但這條路徑始終沒有斷。
回憶過往,阿德萊德飛行訓練學校行政總裁Johan說:
“一個合作關系之所以能延續 30 年,前提是雙方都真正專注于‘成為伙伴’這件事本身。而在我們FTA看來,我們與國泰航空之間共享的最核心價值,就是彼此之間的信任和誠信,以及愿意傾聽彼此需求、在關鍵時刻采取行動、讓合作真正運作起來的態度。”
飛行員培養,不是一門“教學業務”。它更像是一條“產業鏈”——從監管到訓練,從考核到文化,從技能到責任。這條鏈條一旦斷裂,培養體系就失效了。
如果說CP1那一代人的故事,帶著一種“開荒”的意味,那么今天站在Parafield停機坪上的這批年輕人——尤其是來自內地的學員——則意味著這條路正在向更多人打開。
吳文朔Wilson,上海人,國泰招收的首批內地飛行學員,如今已經完成阿德萊德的培訓回到香港,以第二副駕駛的身份飛行。此番也是作為我們香港-阿德萊德的二副一起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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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CP1那代人不同。1990年代能走到這條路上的人,大多是被選拔、被發現、被推向前的。而現在,是他們自己敲開的門。
2023年2月15日的夜里,正在美國學習的Wilson在查資料時發現,國泰正在招收內地飛行學員。
他說當時整個人都醒了:“熬夜到凌晨4點把每一項資料都認真填完了。”
一周后,他收到郵件通知筆試時間,3月7日筆試通過,5月9日進行了初面,29號進行了終面,然后國泰邀請他于6月21日前往香港國泰城進行體檢和ICAO英語考試——那不是他第一次來到國泰城,但那一次——
他的心境完全變了。
6月26日,ICAO出分通過;7月3日,得到通知準備辦澳洲簽證;7月5日,得到通知體檢通過,8月4號,在香港起飛,飛向澳大利亞準備學習。
據他跟我介紹,去國泰面試,國泰會提供往返機票和酒店——不管你在內地還是美國——而且HR的辦事效率和工作態度,都能讓你感受到“她很在乎你的感受”,這一點非常打動人。
面試的時候,機長教員會根據面試者的簡歷來提問與其水平匹配的問題,并且會不斷增加難度,如果全部答出,教員會切換話題,非常考驗一個人的邏輯能力。
說起來,其實在這次之前,我跟Wilson也有過接觸,只是這一次見面,他讓我的心境也發生了變化。
他坐在臺上,面對臺下幾十家媒體,不管是用普通話、粵語、英文提問,他都能用既謙遜又得體的方式,接住提問、且生成一個特別真誠、又足夠符合媒體預期的回答。
我特別仔細的聽完,真的非常優秀。
30年前,是香港本地的年輕人去追夢;30年后,一個內地學生,在凌晨四點對著電腦填資料,試圖走入同一條飛行員培養體系。
時代始終在變,但那種“渴望向天空靠近”的心情,從未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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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CP1那代人證明了這一體系“可行”,那么今天這批內地學生的出現,則證明了這一體系“可延展”。這不僅是個人命運的變化,更意味著:這條從阿德萊德起飛的培養路徑,開始融入更廣闊的航空人才版圖。
在FTA的教學樓里,有一面非常有意思的對比畫面:
左邊是1994年的訓練照片:模擬機、黑白影像、儀表貼著塑料膜一樣的面板、教官拿著講義比劃、學員靠想象補足場景。
鐘僑亮Eddie形容道:
“當年我們只有固定式模擬機,按鈕按不下去、影像動不了,只能‘口頭模擬’。”
你不得不佩服那代人的學習能力:在極其有限的條件下,成功培養出了一批飛遍全球的機長。
如今我站在這里,看著幾代人站在同一片藍天下,愈發明白這里的重量。
CP1的四位機長站在草坪上合影,Wilson就在我旁邊,不遠處的學員抬頭看向這里,遠處天邊飛機拉起航跡,像一條細細的白線,從過去劃向未來。
這一刻都能讓我清晰地感受到飛行不只是技術的傳承,更是一種價值觀的延續:
對安全的堅持、對專業的執著、對責任的敬畏、和對飛行這件事本身的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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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泰集團行政總裁林紹波和正在FTA培訓的飛行學員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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