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表示,如果歐洲對我們發動攻擊,我們已做好準備。我在評論這一問題后,有網友在后臺詢問:俄羅斯與歐洲到底是什么關系?其實在上半年我上課時,也有學生提出過同樣的問題。我認為有必要對俄羅斯與歐洲的關系進行一次系統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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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普京
從宗教文化意義上看,俄羅斯與歐洲同屬西方文明的一部分。西方文明的一個重要標志是基督教。羅馬時期,基督教分裂為東羅馬與西羅馬兩支:西羅馬信奉天主教,東羅馬則信奉東正教,二者主要源于對教義解釋的差異,但根源上仍共同信奉耶穌基督。
西羅馬帝國滅亡后,歐洲進入漫長的中世紀,而東羅馬帝國又存續了一千多年,直至1453年被奧斯曼帝國所滅。
東羅馬帝國的一位公主嫁給了莫斯科公國的大公,此后莫斯科公國便開始自稱“沙皇”,認為自身從東羅馬帝國繼承了神圣的使命,即在宗教意義上承擔拯救人類的角色。當時的俄羅斯人自視為羅馬帝國的正統傳人。
由此回溯,西羅馬帝國的主要遺產由現今的西歐各國繼承,他們沿襲了天主教傳統;而俄羅斯則自認繼承了東正教,并視自身為正統。
這也能部分解釋為何拿破侖稱帝后執意遠征莫斯科——除了與英國爭奪霸權及地緣政治因素外,文化宗教層面的動機亦不容忽視:拿破侖認為歐洲只能有一位皇帝,因此試圖征服俄羅斯。
這正是俄羅斯在面對歐洲時,其強勢地位的歷史文化根基。同樣,這也能幫助我們理解俄羅斯為何難以接受失去烏克蘭。東正教傳入俄羅斯始于962年,當時弗拉基米爾大公在基輔執政。
如果沒有基輔這一歷史淵源,俄羅斯文明的源頭便無從談起。因此,普京發動對烏克蘭的軍事行動,意圖阻止烏克蘭倒向西方,其中重要的文化因素便在于此。
對俄羅斯而言,缺失烏克蘭的歷史是不完整的——盡管烏克蘭人可能并不認同這種關聯,但俄羅斯人始終將烏克蘭視為自身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
由此觀之,常有人說“需理解俄羅斯問題的歷史經緯”,其深意正在于此。普京出兵烏克蘭并非機會主義或一時沖動,而是有著深厚的歷史基礎。以上主要探討了俄羅斯與歐洲的歷史文化關聯。
接下來第二點,是歐洲與俄羅斯之間的相互認知。從東方視角看,俄羅斯屬于西方世界的一部分,但俄羅斯自身卻處于一種矛盾與掙扎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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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葉卡捷琳娜女皇
他們自認信奉東正教,歷史上亦常與歐洲王室聯姻。例如著名的葉卡捷琳娜女皇原是德國公爵之女,一位講德語的普魯士貴族竟能成為俄國沙皇,可見雙方聯系之密切。
然而俄羅斯內心又是猶豫的——他們自視為西方人,卻又曾被東方蒙古統治數百年;他們究竟屬于東方還是西方?這種認同困擾著他們。
從領土看,烏拉爾山以西的歐洲部分僅占其國土面積20%多,卻聚集了一半以上人口,且是文化精華所在;而烏拉爾山以東的廣袤土地卻與亞洲相連。因此,俄羅斯在東西方之間的搖擺,正是其掙扎的體現。
在歐洲人眼中,俄羅斯常被視為窮鄉僻壤的遠親。文化上,歐洲人往往輕視俄羅斯,視其為蠻荒之地;俄羅斯人也自知文化積淀有限,故從彼得大帝時期便主動向歐洲學習。
彼得大帝曾親赴荷蘭工廠勞作,其氣質令當地工人驚嘆;葉卡捷琳娜女皇則推崇法國文化,與伏爾泰、孟德斯鳩等人長期書信往來,并邀請法國哲學家赴俄演講、創辦大學。她不僅引進文學,還引入法國數學成果,建立數學科學院,為俄羅斯至今強大的數學實力奠定基礎。
正是自彼得一世起與歐洲的密切交流,使俄羅斯在文學藝術領域涌現出柴可夫斯基、契訶夫等一批杰出人物,在科學與文化上迎來一段輝煌時期。俄羅斯已非昔日的蠻荒之地,但在文化上仍是歐洲的遠親。
既仰慕歐洲中心文化、不斷學習,又竭力保持自身獨立性——這是俄羅斯的掙扎:他們不愿成為歐洲附庸,而歐洲也從未真正仰望過俄羅斯文化。不過十月革命前,雙方的文化交流仍相當頻繁。
軍事上,俄羅斯則如一頭巨獸蹲伏在歐洲之側,隨時可能撲咬。拿破侖曾征服歐洲大陸,卻在莫斯科慘敗,間接導致滑鐵盧之役。若無莫斯科之敗,拿破侖帝國未必終結。
拿破侖失敗后,沙皇亞歷山大一世騎白馬進入巴黎,這位昔日的“遠親”以軍事征服者之姿踏入歐洲政治中心,宣告自己成為歐洲大陸命運的仲裁者。那是俄羅斯的高光時刻:它與普魯士、奧地利組成三皇同盟,共同維護歐洲秩序,宛如“歐洲憲兵”。
19世紀初拿破侖倒臺后,俄羅斯在歐洲的地位堪比今日美國,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然而風水輪轉。1853年俄羅斯與土耳其開戰,曾傲慢地要求英國支持,但英法兩國因忌憚俄羅斯實力過強,反而聯合土耳其共同打壓俄國。
此役使俄羅斯遭受重創,迫使其出售阿拉斯加以籌措資金、推進改革,從而有了后來的農奴制廢除。自此直至二戰,俄羅斯與歐洲的關系始終交織著對抗與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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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為克里姆林宮
希特勒重蹈拿破侖覆轍,兵臨莫斯科郊外,已遙見克里姆林宮尖頂,卻因嚴寒等因素在斯大林格勒戰役后潰敗。就軍事層面而言,歐洲即便聯合亦難以與俄羅斯抗衡,這體現了俄羅斯對歐洲的強勢地位。
經濟上,過去多年俄羅斯的石油天然氣為歐洲(尤其是德國)提供了廉價能源,德國等國的經濟穩定與低通脹與此密切相關。如今能源供應中斷,歐洲物價飛漲,德國、法國近年通脹高企便是明證。
從這些歷史淵源看,無論俄羅斯與烏克蘭、歐洲達成何種協議,無論新邊界能否被遵守,都只是歷史長河中的短暫波瀾。長遠觀之,即便后普京時代,俄羅斯仍將選擇面向歐洲。
問題在于歐洲何時愿意接納俄羅斯,或俄羅斯何時能真正融入歐洲——而從俄羅斯立場看,這或許永無可能。俄羅斯希望與歐洲交流合作,但又希望保持自身獨特的地位,希望和亞洲國家進行合作,但他心底層面又覺得自己不是東方人。
這就是過去有人所講的俄羅斯的一個特點:它既是東方又是西方,既屬于東方又屬于西方,既不屬于東方又不屬于西方。俄羅斯是一個獨特的存在,俄羅斯人自己也經常為此而焦慮、而掙扎。
因此,在他們的文化深處,覺得"我就是拯救世界的",我不管你東方西方。我們看俄羅斯的文學作品,有著濃厚的宗教情懷和救世情懷。
甚至俄羅斯人有一句話,說"俄羅斯人如果不存在了,這個世界還有什么存在的意義"。這就是一個復雜的俄羅斯,復雜的俄羅斯和歐洲的關系,復雜的俄羅斯和世界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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