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虛構演繹僅供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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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一點四十三分,陳默的手機在床頭柜上震動起來。
他睡眠很淺——這是三年臨終關懷義工工作留下的后遺癥之一。那些臨終者破碎的呼吸聲、斷續的告白、深夜突然的清醒,都讓他對夜晚的任何響動異常敏感。
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幽藍的光,顯示著一串本地固定電話號碼。陳默瞇著眼看了兩秒,職業本能讓他按下了接聽鍵。
“喂?”他的聲音帶著剛醒來的沙啞。
電話那頭只有電流的嘶嘶聲,持續了大概五秒。就在陳默準備掛斷時,一個聲音響起了:
“小陳...謝謝你陪我走完最后一程。”
陳默瞬間清醒,猛地從床上坐起。這個聲音——蒼老、溫和,每個字的尾音都帶著輕微的上揚——他太熟悉了。三天前,這聲音的主人在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安寧病房停止了呼吸。
“周...周爺爺?”陳默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周世安,七十八歲,胰腺癌晚期。陳默陪伴他度過了最后的十七天。老人沒有子女,妻子五十年前難產去世后終身未再娶,唯一的侄子定居加拿大。在那十七天里,陳默聽完了老人一生的故事——大部分關于一個叫“阿娟”的女人。
“是我。”電話里的聲音聽起來比記憶中更有力一些,“沒嚇著你吧?”
陳默握著手機的手指關節發白:“周爺爺,您...您現在在哪兒?”
這個問題問得荒唐,但他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老人輕輕笑了,笑聲通過電流傳來有些失真:“一個很安靜的地方。白色的墻壁,金屬的柜子...冷得很。”
太平間。陳默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這個詞。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太平間他去過兩次,送別兩位無人認領的臨終者。白色瓷磚墻,不銹鋼冷藏柜,恒溫4攝氏度。
“您需要什么嗎?”陳默機械地問,這是他面對臨終者需求時的本能反應。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陳默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在深夜的臥室里格外清晰。
“我西裝的內袋里,”周世安的聲音變得很輕,“有個小盒子,藍色的。他們沒讓我帶著走...你能幫我拿來嗎?”
陳默想起三天前,他親手為周爺爺換上那套深灰色西裝——老人自己準備的壽衣,說是結婚時做的,一直舍不得穿。他仔細撫平每一處褶皺,扣好每一顆扣子,但沒有檢查內袋。
“什么樣的盒子?在哪里?”
“太平間...第三冷藏柜...藍絲絨的,很小...”老人的聲音開始斷斷續續,“里面是給阿娟的...最后一朵玫瑰...”
“周爺爺?”
電話斷了。
陳默坐在床上,臥室里只有電子鐘微弱的紅光顯示著“00:07”。剛才的通話時長二十四分鐘,但他感覺只有一瞬。
他顫抖著手回撥了那個號碼。
“嘟——嘟——”
“您好,這里是市第一人民醫院太平間,現在是非工作時間...”
陳默猛地掛斷電話,像是被燙到一樣把手機扔到床的另一側。他打開床頭燈,昏黃的光線填滿房間,卻無法驅散他心中的寒意。
太平間內線。一個去世三天的老人,用太平間的內線給他打電話。
陳默做了三次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思考。他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臨終關懷義工,見過太多死亡和告別,理性是他的第一道防線。
可能是惡作劇。可能是有人用了變聲器。可能是他太累了出現了幻聽。可能是...
他下床走到客廳,從書架上抽出自己的工作筆記。翻到記錄周世安的那幾頁:
“第七天:周爺爺精神尚可,講述與妻子阿娟在梧桐樹下初遇。他說每年阿娟忌日都會去那棵樹埋一朵玫瑰,今年是第五十年。”
“第十三天:周爺爺疼痛加劇,但堅持要寫下什么。向護士借了紙筆,寫了一個多小時。”
“第十七天:凌晨4:22,周爺爺停止呼吸。最后的話是‘阿娟穿藍裙子來接我了’。”
陳默的目光落在“寫了一個多小時”這句記錄上。當時他以為老人在寫遺囑或給侄子的信,現在想來...
他打開手機,找到周爺爺侄子的越洋電話,猶豫再三,還是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七八聲才被接起,那頭傳來睡意朦朧的英語,隨即轉為中文:“喂?哪位?”
“周先生您好,我是臨終關懷中心的陳默,之前照顧周世安爺爺的義工。”
“哦,陳先生。”對方清醒了一些,“謝謝你照顧我叔叔。有什么事嗎?”
“抱歉這么晚打擾。我想請問,您整理周爺爺遺物時,有沒有看到一個藍絲絨的小盒子?大概...戒指盒大小。”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沒有。我叔叔的遺物很簡單,幾件衣服、一些舊書、一臺收音機。我讓醫院處理掉他最后穿的衣物了,沒什么貴重東西。”
陳默的心沉了下去:“您確定嗎?周爺爺說有一個藍絲絨盒子,很重要。”
“我確定。陳先生,你是不是太累了?我叔叔已經去世三天了,葬禮就在明天。”對方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悅,“如果你沒有其他事...”
“抱歉打擾了,周先生。晚安。”
掛斷電話后,陳默在客廳里坐到天亮。
上午九點整,陳默站在市第一人民醫院太平間管理處的柜臺前。值班的是個年輕工作人員,胸牌上寫著“實習生林曉”。
“我想查看一下周世安老人的遺物。”陳默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專業平靜,“我是他的臨終關懷義工,老人可能有私人物品遺留在最后的衣物中。”
林曉在電腦上查詢記錄:“周世安...三天前去世...遺物已經被家屬授權醫院處理了。”
“可能有些小物品被遺漏了,”陳默堅持道,“是一個藍絲絨的小盒子。老人臨終前特別囑咐要找到它。”
林曉猶豫了一下,看了看陳默的義工證件:“按說這不符合規定...不過既然是臨終遺愿...”她站起身,“稍等,我去冷藏區看看。”
等待的十分鐘里,陳默仔細觀察著這個房間。墻上貼著工作流程和注意事項,桌上放著一本交接記錄。他的目光被記錄本吸引——昨晚的值班記錄上,在23:40-00:10這個時間段,有人用紅筆圈了出來,旁邊標注:“內線電話異常,串線?”
“找到了。”林曉的聲音讓陳默回過神來。
她拿著一個透明密封袋,里面正是那套深灰色西裝。陳默一眼就認出——左袖口有一處不明顯的織補痕跡,是周爺爺某次提起的,阿娟為他縫補的。
“這套西裝家屬沒要,本來今天要和處理品一起送走的。”林曉將密封袋放在柜臺上。
陳默深吸一口氣,戴上手套,小心地打開密封袋。西裝散發著淡淡的樟腦丸和消毒水混合的氣味。他伸手探向內側口袋——
指尖觸到了一個硬物。
當那個藍絲絨小盒子出現在掌心時,陳默感到一陣眩暈。盒子很舊了,邊角的絨面已經磨光,露出下面的硬紙板,但盒蓋上的小小銀扣依然完好。
“就是這個...”他喃喃道。
“要打開看看嗎?”林曉好奇地問。
陳默點點頭,輕輕撥開銀扣,掀開盒蓋。
里面沒有戒指,沒有照片,只有一朵壓制的干枯玫瑰。花瓣呈深褐色,脆弱得仿佛一碰就會碎成粉末,但依然保持著完整的形態。花下壓著一張折疊的紙條。
陳默用顫抖的手展開紙條。紙質已經脆化,上面的字跡卻依然清晰,是娟秀的鋼筆字:
“給阿娟的第五十朵玫瑰。年年今日,不曾忘記。——世安,1994.3.21”
紙條的背面,有一行不同的字跡,墨跡較新:
“最后一朵,終于可以親手送給她了。謝謝你,小陳,讓我在走前說完了所有想念。”
這字跡陳默認識——是周爺爺的。在最后那幾天,老人顫抖著手為他寫過一張感謝卡,字跡一模一樣。
“這...”林曉湊近看,“背面的字看起來不像很久。”
陳默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日期上:1994年3月21日。那是阿娟去世的第二十五年忌日。周爺爺曾說,他每年都會在阿娟忌日去他們初遇的梧桐樹下埋一朵玫瑰。這朵干枯的玫瑰,竟然是二十五年前保存下來的。
“我能帶走這個盒子嗎?”陳默問,“這是周爺爺最后的遺愿。”
林曉面露難色:“這...我需要請示一下主任。”
“求你了。”陳默的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懇切,“老人等了五十年,就為了把這朵玫瑰帶給妻子。”
也許是陳默眼中的真誠打動了這位年輕的實習生,林曉咬了咬嘴唇:“這樣,你簽個物品領取單,寫明原因。如果以后有問題...我自己承擔。”
陳默鄭重地簽下自己的名字和聯系方式,將藍絲絨盒子小心地放進背包的內袋。
離開醫院時,陳默的手機又響了。還是那個號碼——太平間的內線。
他的手心開始冒汗,環顧四周,醫院門口人來人往,陽光明媚,與電話可能帶來的寒意形成鮮明對比。
他走到相對安靜的角落,接起電話。
“小陳...”周爺爺的聲音比昨晚更微弱,像是從很深的地方傳來,“你找到盒子了。”
“找到了,周爺爺。”陳默壓低聲音,“二十五年前的玫瑰,您保存得真好。”
電話那頭傳來滿足的嘆息:“那年窗臺上的玫瑰開得特別好,阿娟常說那是我們的愛情花...我摘了最美的一朵,做成干花,想等到第五十年...可是第五十年,我躺在這里了。”
陳默感到鼻子發酸:“周爺爺,您還有什么心愿嗎?”
“老城區...光華街32號院子里...有棵梧桐樹。”老人的聲音斷斷續續,“樹下...向東的樹根...三十公分...鐵盒子...里面有阿娟寫給我的第一封信...我想帶給她...”
“周爺爺?周爺爺!”
電話再次斷了。
這次陳默沒有猶豫。他打車直奔老城區,一路上握著背包里的藍絲絨盒子,仿佛那是某種信物。
光華街32號是一個即將拆遷的老舊小區,大部分住戶已經搬走。院子的鐵門虛掩著,陳默推門而入,立刻看到了那棵巨大的梧桐樹——在一片廢墟中,它是唯一依然生機勃勃的存在。
“找誰啊?”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門衛室傳來。
陳默轉身,看到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伯坐在藤椅上,手里拿著收音機。
“伯伯您好,我受周世安先生委托,來這棵樹下取點東西。”
聽到周世安的名字,老伯渾濁的眼睛亮了一下:“小周啊...好多年沒見他了。每年清明前后,他都會來,在樹下一坐就是一天。這兩年沒來了,我還想他是不是...”
“周爺爺三天前去世了。”陳默輕聲說。
老伯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也好,能去見阿娟了。那姑娘走得早,小周等了她半輩子。”
“您知道這棵樹的具體位置嗎?周爺爺說東西埋在向東的樹根下。”
老伯顫巍巍地起身,領著陳默走到樹的東側:“應該是這里。他每次來都坐這個方向,看著這個位置發呆。”
陳默借了把鐵鍬,在老伯指的位置開始挖掘。大約挖到三十公分深時,鐵鍬碰到了硬物。
是一個銹跡斑斑的鐵盒子,鞋盒大小,用蠟密封著邊緣。陳默小心地把它取出來,擦去表面的泥土。
坐在梧桐樹下,陳默打開了鐵盒。
最上面是一層油布,包裹得很仔細。揭開油布,是一疊用絲帶捆好的信。最上面一封,信封已經泛黃,上面寫著:“給我親愛的世安,如果五十年后我們還在一起,一起打開這封信吧。”
陳默沒有拆開信。下面是一些老照片:年輕的周世安和穿著藍裙子的阿娟在梧桐樹下合影,兩人笑得燦爛;一張電影票根,日期是1965年4月3日;兩片壓平的梧桐葉;一枚簡單的銀戒指。
鐵盒的最底層是一個日記本。陳默翻開,前面幾十頁記錄著兩人戀愛、結婚的甜蜜時光。阿娟去世后的部分,變成了年復一年、簡短而深沉的思念:
“1970.3.21:第一朵玫瑰。阿娟,第一年沒有你。”
“1980.3.21:第十朵玫瑰。阿娟,十年了,夢里你還是年輕的模樣。”
“1994.3.21:第二十五朵玫瑰。做成干花保存,等到第五十年帶給妳。”
“2019.3.21:第四十九朵玫瑰。阿娟,明年就是第五十年了,我可能等不到了...”
最后一頁,日期是周爺爺入院前一周:
“醫生說時間不多了。也好,五十年約期將至。只是那最后一朵玫瑰...二十五年前準備好的那朵...如果帶不去,希望有人能替我完成這個儀式。那個義工小陳,心善,也許會幫我吧。”
陳默合上日記本,淚水無聲滑落。他終于明白,那個深夜電話不是靈異事件,而是一個跨越了半個世紀的愛情承諾,強烈到足以突破生與死的界限。
當天晚上,陳默帶著鐵盒和藍絲絨盒子再次來到醫院。林曉還在值班,看到他又來了,有些驚訝。
“我想在太平間里完成一個儀式,”陳默懇切地說,“讓周爺爺帶著這些東西離開。”
林曉猶豫了很久,看了看陳默通紅的眼睛,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盒子,最終點了點頭:“只能十分鐘。不能有明火,不能留下任何物品。”
在冰冷的太平間里,陳默站在第三冷藏柜前。他打開藍絲絨盒子,取出那朵保存了二十五年的干枯玫瑰,輕輕放在柜門前。然后從鐵盒中取出阿娟的信,放在玫瑰旁邊。
“周爺爺,”他輕聲說,“您的東西都齊了。現在,您可以帶著第五十朵玫瑰和她的信,去見阿娟了。”
一陣微風吹過——在完全密閉的太平間里,這根本不可能。但陳默確實感到了一陣氣流,輕柔地拂過他的臉。
冷藏柜的金屬表面,似乎凝結出了幾個字,又迅速消失:
“謝謝。再見。”
陳默轉身離開時,聽見了聲音——不是通過耳朵,而是直接響在腦海里:一對年輕男女的輕笑聲,還有一句溫柔的:“傻瓜,我等的是你,不是玫瑰。”
走出醫院時,陳默的手機收到了兩條信息。
一條來自周爺爺的侄子:“陳先生,我昨晚夢到叔叔了。他和一個穿藍裙子的女人在一起,讓我謝謝你。說...玫瑰送到了。”
另一條是妻子發來的:“默默,我考慮好了,不離婚了。我們重新開始吧。”
陳默抬頭看向夜空,星辰稀疏,但異常明亮。他想起周爺爺曾說過的話:“愛不怕等待,因為真正相愛的人,總會重逢。”
手機里,那個太平間內線的號碼被他保存了下來,標注是:“周爺爺和阿娟——愛能穿越時空”。
第二天起,陳默繼續著他的臨終關懷工作。只是現在,當面對那些即將離去的人時,他總會多說一句:
“您有沒有什么話,想帶給先走一步的愛人?”
而每年的3月21日,陳默都會去光華街32號,那棵梧桐樹下,放上一朵新鮮的玫瑰。拆遷計劃因為一位匿名人士的干預而暫停,那棵樹被保留了下來,成為這個城市里,一個關于等待與重逢的隱秘坐標。
在那里,陳默有時會看到一對年輕的情侶,穿著六十年代的衣著,手牽手在樹下漫步。當他們轉身對他微笑時,陳默會輕輕點頭,然后悄然離開。
他知道,有些愛情,死亡也無法將其分開。它們只是換了一種形式,在時光的縫隙中,繼續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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