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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 文/ 陸晴
攝影/朱雨蒙
編者按:
在這個全新的人物對談系列里,我們向轉型時代中,在各自領域深耕的朋友們真誠發問,真實交流。
他們如何看待“人”的價值?如何在商業社會中安頓自己,溫暖他人?如何把事業,活成一段“活潑潑”的人生?
我們發現,他們無一不是選擇了遵循內心,選擇了做自己,帶著赤誠之心,執著態度,不慌不忙,把一件事做到極致。
在眾聲喧嘩的時代,我們希望這些故事和呈現出來的生命力,能夠帶來一些新意,一些美好,一種堅定。
今天的文章,來自和PLAT ASIA主持建筑師鄭東賢的訪談。
他是出生于韓國,求學于日本,后在中國深耕實踐十余年的東方建筑師,多年來始終在探索和踐行東方美學,把建筑作為方法,希望為當代都市人建造可棲居的精神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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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師鄭東賢
一個有復雜多元背景的當代建筑師,如何自我尋找、自我認同,發掘自己的獨特價值,走出自己的路?這是我在采訪前最想聽到的故事。
與他的對話,繞不開阿那亞。十年前他為阿那亞設計了槐樹林里的森海餐廳,一處備受喜愛的公共空間,后來又先后設計過金山嶺的馬術中心方案,九龍湖在建的湖畔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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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皇島阿那亞森海·四葉餐廳,攝影/存在建筑-建筑攝影
這一次,因為秦皇島阿那亞隱廬酒店和九龍湖YIN HOTELS,和他做了深度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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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那亞隱廬酒店,攝影/存在建筑-建筑攝影
從阿那亞的系列作品到內蒙古庫布齊沙漠、湖州茶山上的特色項目,他用獨特的設計語言,將東方文化的精髓融入現代空間,希望為久居城市復歸自然的人們創造放松、自我修復的場所。
這些年,與阿那亞合作的建筑師,都是擅于在當下的語境里作出具有自己獨特性的表達者。馬寅曾在評價這些建筑師時,這樣評價鄭東賢,說他的作品“唯美”,我以前一直認為,這是他多元背景和過往經歷帶來的某種風格上的“折衷”。這次訪談過后,才理解,“唯美”背后,是鄭東賢在獨特的東方背景和語境下面,對東方人精神世界安頓的深刻洞察和思考。
基于東方美學卻不執著于某一種風格,鄭東賢的獨特之處在于,他始終保持著一種"跨文化"的敏銳。多元背景讓他能夠跳出單一文化的局限,不僅從形式上,重塑了建筑與自然、人與空間的關系,在建筑內核上,也在不斷致敬東方人的心靈和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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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皇島阿那亞森海四葉餐廳,攝影/存在建筑-建筑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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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旅阿那亞九龍湖YINHOTELS,攝影/朱雨蒙
從首爾,到東京,再到北京,出于對大城市生活者身心痛點的深刻理解,他總會將目光投射到山水間,在自然處做建筑。他從東方山水畫中尋找精神源泉,但他勾勒出的線條,既不追隨傳統東方山水的寫實描摹,也不強調現代建筑的幾何構圖,而是一種介于兩者之間的美感——如同他本人,在東方與西方、傳統與現代、商業與精神之間,尋找著微妙的平衡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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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旅阿那亞九龍湖YINHOTELS,攝影/朱雨蒙
他極少做城市商業項目,因為他不想做“一次性消費空間”,而是尋求創造“自我恢復空間”,因為人們需要一些空間,幫助自己“回歸本質”。
他也并非沒有經歷過職業生涯的“空窗期”,他想到的是上世紀80、90年代日本泡沫經濟后的安藤忠雄、伊東豐雄和隈研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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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旅阿那亞九龍湖湖畔酒店,圖片/PLAT ASIA
“他們一直在研究思考,從背景上,自身特質上,有什么可以表達出來。經過蟄伏時代,他們發現了自己的潛力,才出現了所謂的大師。”
忠于自己,忠于直覺。尋找并致敬自己的出處和來路。和鄭東賢的這次對話,不止于設計,更關于他貫穿始終的東方智慧和哲學,分享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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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璞文華
人們評價您的作品風格會說偏日式,或是偏中式,就拿秦皇島阿那亞隱廬酒店來說,經常被歸類成新中式或新日式,怎么定義自己的風格?
鄭東賢:
很多人問我的設計風格是什么,我說不清楚,我們看到某個東西,希望去做歸類,但歸類完你會發現它還有別的特征。我們的風格,每個人的解讀都不一樣,但是起碼能感受到一個共同點,這是東方的。
現在城市里的生活太西方化了——我們住在西式的高層住宅,在玻璃幕墻的辦公樓里工作,都是西方的盒子里的快節奏,還有我們日常用來提高效率的工具。當我們離開城市,去度假時,應該有一個地方能讓我們回歸東方人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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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山茶亭?存在建筑-建筑攝影
智璞文華
我也看到您曾表達過,精致不等于日式,是不是可以認為,那些精心設計的線條呈現出來的精致,只是一個設計的結果,并不是您的目的?
鄭東賢:
我認為這些都是表象,我關注的是更底層的東西,一個大文化圈背景當中的底層邏輯,又要是當代的,又要表達我們這個地區的人的共同審美,心理上更舒服的一種狀態。
我是在首爾長大的,然后在東京學習和工作,來中國在北京生活了二十年。我的背景里已經模糊了國家的界限。我們有著共同的審美基因,我一直在挖掘這個更深層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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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皇島阿那亞森海四葉餐廳,攝影/存在建筑-建筑攝影
智璞文華
因為您也有西方學習工作的經歷,這會不會讓您對于東方人的深層次需求有更深刻的洞察,您也一直倡導東方建筑應該更多納入到建筑教育當中來。
鄭東賢:
大概這100多年,我們東亞快速地城市化,快速地西方化,我們所有的環境,我們穿的吃的用的全改變了,我們心里可能就沒有根了。
我一直想挖掘的就是,我們東方人共同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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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山茶亭?存在建筑-建筑攝影
智璞文華
什么是東方人需要的,或者說我們應該倡導一種什么樣的生活?可能就是要從這斷裂了100多年的傳統文化中找。
尋找自己想成為的樣子,重建自己的身份認同,反省這么多年來,我們被西方文化占領了各個角落的社會生活和精神生活。
鄭東賢:
我是這么理解的,我們這一代的建筑師,應該要做的是傳承。直接復制過去不叫傳承。
我認為傳承是“傳統”和“創造”、“創意”混合在一起,因為我們的祖先們都是經歷每個不同的時代,不同的社會轉型,所謂的傳統一直在慢慢改變。我還在實踐中,正在慢慢發現,慢慢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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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沙灣蓮花酒店(PLAT ASIA+UAA)?存在建筑-建筑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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璞文華
您從哪里獲得靈感和支持?
鄭東賢:
不斷思考。另一種是不斷否定。
建筑本身的靈感并非都是場地給出,而是想辦法針對不同的限制環境進行調整。設計本身應該是由不同的環境、社會或者時代制定的。如何在限制條件中挖掘或者探索新的可能性是每個時刻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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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沙灣蓮花酒店(PLAT ASIA+UAA)?存在建筑-建筑攝影
智璞文華
當年在日本求學時,您向安藤老師學習到的最重要的一點是什么?
鄭東賢:
直覺。
他在上課時沒有談到任何理論內容,只是講課時提到這邊的地塊和現場情況,因此我也是這樣做設計的。
我學到了一個特別重要的前提,場地本身已經有答案了。建筑師如何找到這個答案?能否看到這個答案?或者能否看到房子該有的狀態,這是建筑師的力量,這對我的影響很大。
比如為金山嶺阿那亞設計的馬術中心,設計之前去了十幾次現場,一直在觀察原來有什么樣的房子,未來應該有什么樣的房子,設計推敲花費了大量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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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嶺阿那亞馬術中心,圖片/PLAT ASIA
智璞文華
每個設計師都有自己獨特且唯一的成長背景,這可能是成為支持一個人走多遠的核心。
如果說人的使命就是找到自己的獨特性和唯一性,然后最大化的發展和實現,以您個人的經驗,怎么才能找到這個東西,在當下這個商業社會中兌現自己的價值?
鄭東賢:
之前二、三十年市場的節奏太快了,量也過大了,建筑師很難有機會有時間去思考自我,現在可能是回到正常節奏的時候。
舉個例子,日本泡沫經濟崩潰后,有一段時間是真的沒有事情做的,但經過那段時間后,出來的建筑師是安藤忠雄、伊東豐雄、隈研吾。
在沒有機會的時候,他們一直在研究思考我到底是誰,我能做什么和別人不一樣的,我有什么特征可以表達出來。后來經濟好轉,他們那時已經有了多年對自我的挖掘和積累,才出現了所謂的“大師”。
2011年左右,有兩三年時間我沒有太多項目,我就看很多書,我就思考自己到底往哪里走。我看到日本的案例,這些人是怎么出來的,如何在慢時發現自己的特長,在有項目的時候就很快做出和別人不一樣的東西,這讓我對未來充滿信心。
慢下來、停下來這段時間怎么過我覺得很重要,不要只悲觀,還是要準備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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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旅阿那亞九龍湖YINHOTELS,攝影/朱雨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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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璞文華
您從中國山水畫中有所借鑒,學到了古人如何表達精神,如何寫意。古人的山水、詩歌、花前月下,是您理想的生命狀態嗎?
鄭東賢:
我認為城市中的人們的理想是這樣。不僅是山水畫,而是山水畫中描繪出的人們的身心狀態,脫離城市,安靜下來,感受當下的狀態。
山水畫不是寫實,而是古人理想的表達。他們先有精神追求,再設計山水布局。我做設計也是這樣——先想好要給人什么樣的體驗,再一步步營造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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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山茶亭?存在建筑-建筑攝影
智璞文華
您好像不愿意接受城市里的商業空間項目,為什么?您做那些自然里的項目,內蒙古沙漠、浙江茶山這些都并非明天就可以去到的地方。
鄭東賢:
我們不想做一次性消費空間。其實我們不做城市商業空間的原因,就是許多人在城市里無法真實感受到自己的壓力。我認為大部分人在心理、身體狀態以及精神方面都需要一個空間或者狀態去恢復。
我們大部分項目都在城市以外的自然環境,因為要在心理上真正脫離城市,物理距離是必要的。目前許多人仍然需要花費時間脫離城市才能獲得生活。
但我們的下一個計劃,是在城市中營造“恢復型”的空間,在這些空間,人們可以找到城市之內的“自然”。
除了物理形態的自然,是名詞,自然在我這里還應該是形容詞,是人們應該有的狀態,城市的人們需要不斷尋找或者探索恢復身心的機會,因此他們會想反復去那里,追求療愈。
它會成為一種精神上的向往。我認為阿那亞的很多空間是為了這種方式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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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那亞隱廬酒店,攝影/存在建筑-建筑攝影
智璞文華
建筑與山水畫,都是一種自我表達。我認為建筑師一方面在創造作品,另一方面也被自己的作品塑造。您這么多年過來,通過這一件件作品,是否感覺到自己內心更接近理想狀態?
鄭東賢:
我們的祖先創作山水畫,并非寫實,而是真心地解讀,表達自己靈魂或者自己理想的生命狀態。
我一直在分析山水畫的主線模式,例如樹木、房屋、天上的飛鳥,以及人們需要體驗的東西。因此在進行空間設計時,我也是同樣的狀態,給人們提供各種場景、環境、空間尺度和光線,逐步達到理想的某種環境,這是我一直追求的目標。
前提是我平時需要生活在城市,雖然這并不是最理想狀態,但保持在城市里才能了解大家的欲望,大家的痛點。我一直在探索新的工作方式或者可能性,為城市人們提供所需的幫助。
其實才十幾年,我覺得才剛開始,后面還有很長時間,有機會以不同的方式,去挖掘人們的真正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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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旅阿那亞九龍湖YINHOTELS,攝影/朱雨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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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陸晴 | 編輯:拂曉| 視覺編輯:劉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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