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菜肉餛飩，治好了上海阿爸的孤獨

“滬語電影《菜肉餛飩》上映后好評不斷，故事圍繞老年喪偶的老汪展開，幫兒子相親卻陰差陽錯開展黃昏戀，全片以上海話演繹，展現上海煙火氣的溫情。”

▲ 《菜肉餛飩》海報，展現滬語電影的海派風情

原文標題：菜肉餛飩吃出上海味道　滬語電影展現人間煙火

作者：卓娉婷

米其林餐廳有格調，卻不及菜肉餛飩暖胃頂飽。

2025年11月5日于中國大陸部分地區上線公映的滬語電影《菜肉餛飩》，以潤物無聲而又高度符號化的「上海性」展示了一個雖然老套但仍舊溫暖的家庭故事，打動著上海人的心，同時也成為「小而美」的城市電影的典范。

晚年喪偶的退休老人老汪（周野芒飾）為了完成愛人素娟（潘虹飾）生前的遺愿，孤身勇闖上海灘「風起云涌」的人民公園相親角，幫助兒子小汪（徐祥飾）物色一位合適的另一半，自己卻也陰差陽錯地成為了相親市場「待選」上的攻略對象，一段黃昏戀悄然展開。

與中國大陸今年熱播的電視劇《我的后半生》一樣，《菜肉餛飩》也以「黃昏戀」為敘事重點，將目光投向老年人的情感世界。

在兒子小汪成熟并脫離核心家庭后，素娟便成為了老汪唯一的生活重心和精神支柱；但當素娟離世，老汪便逐漸陷入虛無：屈指可數的社交場景，機械寡淡的鄰里對話，生活成了一種「應付」。

▲ 周野芒飾演晚年喪偶的退休老人老汪

素娟走了，但她又「回來了」。

老汪與素娟相伴半生、情深愛篤，加之素娟病得突然、走得猝然，使得老汪逐漸產生幻想，認為素娟仍在身邊，每日與其交談。沒有人知道「素娟」的存在，正如素娟離去后，沒有人能真正走進老汪的生活一般。

電影的故事看似簡單，卻因素娟的魂魄「無處不在」，而增添了不少富有奇幻色彩的變數：她會以日常瑣碎的對話填補老汪生活的空隙，也會在老汪舉棋不定時為他指點迷津。

在只有老汪和素娟二人的烏托邦里，愛依然在潤物無聲地流動。現實世界的老汪越寂寞，精神世界里的老汪與素娟便愛得越強烈。創作者模糊了「人鬼情」似幻似真的邊界，從而放大了主人公老汪老年喪偶的孤獨。

這段詭異卻真摯的「人鬼情未了」，被老汪突如其來的「黃昏戀」所打破：片中的「喜劇擔當」之一老金（陳國慶飾）曾勸導老汪：人「要與人白相（玩），和人玩才有意思」。

▲ 潘虹飾演素娟：魂魄「無處不在」，放大主人公老年喪偶的孤獨

闖入老汪世界的美琴（茅善玉飾），是「世界上的另一個我（素娟）」：同樣喪偶，同樣為子女相親，甚至美琴與女兒之間的關系，也與老汪和小汪一樣，維持著「既好又不好」的微妙平衡。

在影片同名的原著小說中，老汪甚至在見到美琴的第一刻起，就認為「美琴」與「素娟」是一個很類似、很相配的名字，以此來暗示自己對美琴的一見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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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啟黃昏戀的內心掙扎

由此，活在老汪一人精神世界里的素娟，成為了他和美琴曖昧關系的不確定因素，而這一「沖突」則在美琴替自己和女兒約定與老汪父子四人共同用餐時徹底爆發：四人的約定，到場的只有美琴和老汪二人，或者說是「三人」——素娟也成了座上賓。

編劇將老汪內心的躊躇和掙扎，具象化為一場「自我拷問精神出軌」的「鴻門宴」。

但這當然不是一種「出軌」，也絕不需要被苛責。老汪并非不知道素娟早已離開，相反他很清醒地明白，「病好了你（素娟）就沒了」。他之所以在情感上對素娟產生巨大的依賴，也是因為難以排遣的孤寂沒有寄托之處。

而當老汪下定決心與美琴發展關系后，他便開始服用藥物，素娟的出現也就越來越少（雖然藥物也成為了老汪與美琴矛盾爆發的導火索）。

▲ 　茅善玉飾演闖入老汪世界的美琴

作為上海人日常生活中重要的「家常飯」，「菜肉餛飩」除了是片名，同時成為影片重要的意象和敘事工具。

菜肉餛飩象征著老汪與素娟之間的情意，同時也成為老汪與兒子之間僅有的生活關聯。

在影片后半部，老汪選擇了為自己的黃昏戀對象美琴做一碗菜肉餛飩，為此他購置大量食材、精心準備，菜肉餛飩又成了老汪灌注心血、傳遞心意的一樣信物。熱騰騰的一碗餛飩里，有老汪對素娟的思念、對小汪的關心，和對美琴的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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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外的父子沖突與和解

但與原著小說不同，電影通過情節上的改編，加強了老汪與小汪的「和解」。與兒子每周見面一次，父子二人坐下來吃一碗手工包的餛飩，往往也是寡言少語，日子就在雷打不動的相聚離開中緩緩過去。

在影片情感的最高潮，老汪和小汪在雨中爆發激烈的爭吵，這事關老汪晚年的幸福、小汪人生選擇的自由、二人既想要互相關心又害怕互相傷害的「別扭」的感情……但正如同華人世界觀眾總「喜聞樂見」的「包餃子闔家團圓」情節一樣，畫面一轉，父子又包起了餛飩，只 是 主廚之人由老汪變成小汪。

▲ 徐祥飾演小汪

小汪接過的不僅是父親手中剁肉的刀，也象征他情感上的設身處地，轉變位置之余也實現了繼承。

現實世界里，「菜肉餛飩」的溫情也得以延續。

影片宣傳方與官方在上海大搞「票根經濟」。國際飯店、錦江飯店、小楊生煎等知名上海餐飲老店及品牌都推出與《菜肉餛飩》相關的套餐優惠，聯華超市推出電影聯名款「菜肉餛飩」系列產品，有的門店一上架就被搶空。

以花園洋房和海派風情著稱的上海思南公館打造了還原老汪家客廳的「菜肉餛飩會客廳」，成為市民影迷打卡圣地。

周末閑暇，不少年輕的上海人帶著上了年紀的父母共同走進影院觀影，在「銀發一族」動情的眼淚中，如片中的小汪一般，傾聽父母輩的心路故事，也尋找和家人之間遺落的親情片段。

▲ 片商大搞 「票根經濟」：觀眾靠票根到特定食店享有優惠

可惜的是，想吃到這一碗「菜肉餛飩」并不是那么簡單——在中國大陸，定于11月15號與觀眾見面的這部小成本制作，上映的范圍僅限于江浙滬。

除了出于利潤方面的考慮，當然也因為本片是一部不折不扣的方言電影：滬語演員、滬語演繹。這天然地為除江浙滬外的全國觀眾設置了一定的觀影門檻。

在20世紀90年代的《股瘋》之后，上一部引起廣泛關注的滬語電影，還要數2021年上映的都市愛情片《愛情神話》。

只不過，與如今的《菜肉餛飩》相比，《愛情神話》鏡頭中的上海和上海市民，顯然要更浪漫、更夢幻也更「當代」。他／她們過著一種小資和「體面」的生活，例如以作畫、教畫、收房租維生，例如去精品副食店購買生活用品，例如張口閉口談論的都是意大利電影明星索菲亞·羅蘭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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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現大都市的平民溫暖

而在《菜肉餛飩》中，上海的精致變成了降落的「人味兒」：菜場里此起彼伏的滬語方言、廚房間升騰的灶頭煙火，自行車穿梭于梧桐樹掩映的街道，帶來的卻并非「租界遺風」的浪漫聯想，而是「過日子」的腳踏實地。

▲ 電影《菜肉餛飩》劇本

正如同菜肉餛飩這一家家都愛吃、人人都消費得起的平民美食一般，電影打破了上海作為國際化大都市「高大上、不可褻玩」的「高冷」印象，重塑了充滿人情冷暖、熱氣騰騰的上海城市形象，也將城市發展和更新的成果融入電影，使其真正成為一種「城市電影」。

好在，滬語雖然是一種方言，親情卻是全世界共通的感情。據了解，影片計劃在江浙滬地區分線發行，在對在地文化較熟悉的觀眾群體中積累口碑聲量后，再進一步將影片推至全國市場。

好飯自然香，好戲不怕遲，這一碗縈蘊著濃濃人情味的菜肉餛飩，終有上桌請君品嘗的那一天。

本文刊載于亞洲周刊2025年第48期

文章與雜志內容相比有刪節

策劃：邱立本

編輯：田志豪

審核：宋陽標

出品：香港 亞洲周刊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