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正要吃飯，警衛員匆匆來報：軍區來大官了，您趕緊去迎接吧！

1935年初夏，金沙江畔漆黑無月。十幾張油布鋪在濕冷巖洞里，毛澤東一邊批閱電報一邊抬頭問：“辦公用的桌子呢？”少年陳昌奉愣住，只能指著腳下的石塊。領袖隨即嘆氣：“江那邊還有幾萬人在等，別讓工作卡殼。”這一聲提醒像釘子一般釘進陳昌奉的腦海，自此“先把辦公條件備好”成了他的職業本能，哪怕多年后身為軍分區司令，也從未忘記。

陳昌奉1920年生在江西寧都，一個沒有瓦片遮身的小山村。母親病弱，父親給地主扛活，飯都吃不飽。他十一歲那年雙親相繼離世，成了孤兒。心里那口無聲的火，一直燒到1929年紅四軍進入贛南。分到兩畝地的那一刻，他決心追隨這支隊伍報恩。年紀太小，連槍背都碰不到扳機，卻恰好被路過的朱德看見。老人家一句“孩子跟著我們走”改變了他的命運。

十四歲的他被派去給毛澤東當勤務員。認字、打水、傳令、擋炮火，什么都干。毛澤東察覺這孩子沒上過學，行軍間隙指著路邊標語教他寫“陳昌奉”三個字。年輕衛士一筆一畫抄在膝蓋上，心底第一次升起“讀書也能救國”的念頭。

長征途中，饑餓與槍聲成了家常便飯。他陪著毛澤東翻雪山、過草地，渭河封鎖線前突發瘧疾，雙腿腫得像木樁。毛澤東脫下自己的棉衣裹住他，隨后叫來擔架，一路跟著抬出六盤山冷霧。有人勸領袖別冒險，毛澤東擺手：“同志的命同樣金貴。”陳昌奉低燒迷糊，卻聽得真切。

陜北站穩腳跟后，毛澤東把他送進抗大，自言自語似地說：“沒有知識，怎么守得住勝利？”這番話讓陳昌奉把課本啃得發黃。結業后，他帶一個排護送中央從瓦窯堡到延安，警衛路線上布下暗哨二百八十處，顆粒無失。

解放戰爭爆發，他調往山東，先在濱海分區任保衛科長，后升任濰坊軍分區司令。戰事緊急，睡覺不離電臺是常態。1958年9月的一天，中午鈴聲剛響，他端起飯碗準備扒兩口，警衛員推門就喊：“軍區來了大首長，請首長立刻去迎接！”“什么大首長？”話音未落，年輕警衛已經把他外衣遞到手里。

陳昌奉放下筷子，幾步跨出辦公樓。前院站著的正是毛澤東。十年未見，陳昌奉愣在原地，忘了敬禮。毛澤東笑了：“小鬼，當年那油布石洞想起來沒有？官當大了，可別耽誤工作。”一句玩笑，把兩人拉回漫天硝煙的時代。

省軍區干部陸續趕來，毛澤東卻把陳昌奉拉到窗邊，聽他匯報濰坊治淮、民兵訓練、倉庫管理。匯報結束，毛澤東只留兩句話：“聯系群眾，謹慎用權。”聲音不高，卻像當年金沙江畔那聲叮囑，分量沉甸甸。

陳昌奉目送座駕離開，轉身回到辦公室，冷飯已成油花硬塊。他沒換熱菜，端起來照舊幾口咽下。習慣使然——事情還多著呢。

此后，他把山東沿海的防空體系織成密網；趕上自然災害，又帶隊深入鄉村查糧情、修水渠。有人勸他別事事親力親為，他笑答：“先把辦公的地方備好，再談別的。”眾人這才想起，司令口里的“辦公”并非只是桌椅板凳，更是一點一滴的責任。

1985年，陳昌奉離休。照片里他低頭寫字，身旁擺著一塊舊木板——三十年前從金沙江邊帶出來的那塊。木板油光斑駁，卻被他擦得干干凈凈。有人問為何留著這東西，他擺擺手：“看見它，就想起那晚領袖不讓我睡覺。”

木板依舊，故事已成歷史。可那幾句平實的叮囑，早被陳昌奉當作刻在心底的軍規，伴他走過戰火，走進和平，也走向人生最后的靜默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