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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初春,北京的一個深夜,李明宇關掉電腦,屏幕暗下去的那一刻,也映照出他疲憊而茫然的臉。就在十分鐘前,他收到了公司HR發來的正式通知,他所在的整個項目組被“優化”了。
這不是突如其來的噩耗。在過去半年里,互聯網行業的寒氣早已浸透骨髓,身邊的工位一個接一個地空了出來。但當它真正落在自己頭上時,那種夾雜著失業恐慌、未來迷茫和自我懷疑的復雜情緒,還是瞬間將他吞沒。
“35歲,八年工作經驗,曾經以為自己是公司的中流砥柱,一夜之間就成了‘結構性優化’的一部分。”李明宇苦笑著對記者說,“那感覺就像在海上航行了很久,突然船沒了,四周是茫茫大海,不知道岸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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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宇的遭遇并非孤例。
他正處在當前中國就業市場最富戲劇性的斷層線上:一端是每年都在創新高的高校畢業生,面臨著“畢業即失業”的窘境;另一端則是像他一樣有多年經驗的中青年職場人,在技術迭代、行業變遷和成本壓力下,成為“中年危機”的早發群體。
根據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等機構的數據,近年來,我國就業市場結構性矛盾日益突出。
一方面,新興領域如人工智能、新能源等高技能人才求賢若渴;另一方面,傳統行業如教培、房地產、部分互聯網領域崗位收縮,導致技能錯配和摩擦性失業加劇。
李明宇畢業于一所不錯的985高校,學的是當時熱門的市場營銷。職業生涯起步于廣告業,后來趁著O2O的風口跳槽到一家生活服務類互聯網公司,一路做到市場運營高級經理。他從未想過,自己積累了多年的“爆款打造”、“用戶增長”經驗,在行業風向轉變時,會如此迅速地貶值。
“投了三個月簡歷,石沉大海是常態。偶爾有幾個面試,要么嫌我年齡大、薪資高,要么覺得我的經驗過于‘傳統’,不符合他們向AI轉型的方向。”李明宇說,那段時間他頻繁聽到一個詞——“結構性失業”。
他意識到,問題不出在他個人不夠努力,而是他所擁有的技能,與市場迫切需要的新技能之間,出現了巨大的、難以逾越的鴻溝。
轉機出現在一次偶然的校友聚會。一位在知名咨詢公司工作的學妹,聽他傾訴了煩惱后,推薦他讀一本新書——《動態職業錨》。
“她當時跟我說,‘明宇師兄,你可能不是不行了,你只是需要找到那個即使在大風大浪里,也絕不會放棄的、真正屬于你的核心’。”這句話瞬間擊中了李明宇。
他很快買來了這本由“企業文化理論之父”埃德加·沙因等學者撰寫的《動態職業錨》。書中開篇就指出:在VUCAA(易變性、不確定性、復雜性、模糊性、焦慮)時代,傳統的線性職業階梯已然崩塌。
個人不能再依賴于一份穩定的工作或組織來定義自己,而需要轉向內在,找到那個名為“職業錨”的內在穩定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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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業錨”,指的是個人在職業選擇中絕不會放棄的核心價值觀、動機和才能的組合。它是在我們職業生涯的探索過程中,逐漸穩定下來的、關于“我到底是誰”的認知。
相較于過去認為職業錨是固定不變的,新版《動態職業錨》強調,在現代職場中,大多數人都是多種職業錨特點的復雜組合,并且這個組合本身也是動態變化的。
李明宇被書中的一句話深深觸動:“職業錨并非一成不變,它在動蕩中提供穩定,在不確定中激發動力,它們不會阻止我們去探索、嘗試和經受風暴。”
他意識到,自己過去的職業路徑,更多是被行業風口和外部機會所驅動,卻從未真正系統地審視過內驅動力——我熱愛什么?我擅長什么?我看重什么?在不得不做選擇時,我絕不會放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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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態職業錨》一書提供了實用的工具。李明宇按照書中的指導,首先完成了“職業錨測評”和“成長意向測評”。
測評結果顯示,他的主導職業錨是服務或奉獻型和創業型,次要錨點包括技術或職能型和生活-工作平衡型。這個結果讓他有些意外。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追求挑戰和成就感的人(風險與挑戰型),但測評和深入的反思讓我發現,我內心深處更渴望的是通過自己的工作創造實實在在的價值,幫助他人解決問題,并且享受從0到1構建事物的過程。過去在大平臺做運營,雖然數據光鮮,但很多時候我感覺自己只是個‘流量搬運工’,離真正的價值創造和用戶反饋很遠。”
同時,“成長意向測評”顯示,他對于“掌握專業深入的技能”和“構建有意義的人際關系”有強烈的意愿。這與他當時感覺技能泛化、人脈浮于表面的狀態形成了鮮明對比。
接著,他利用書中的“職業錨訪談”清單,進行了一次深刻的自我對話,并邀請了兩位信任的前同事和家人一起回顧他的職業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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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我職業生涯中最有成就感的時刻,不是做了哪個瀏覽量幾億的活動,而是曾經帶領一個小團隊,幫一個瀕臨倒閉的本地老字號品牌通過社交媒體找到新出路,看到老板發來的感謝信息時,那種滿足感是無與倫比的。而我最后悔的決定,是為了高薪跳槽到一個我并不看好的‘燒錢’項目,最終項目失敗,我也浪費了兩年時間。”
通過這些工具,李明宇繪制出了一張屬于自己的“動態職業雷達圖”。這張圖直觀地呈現了他當前的能力狀態、核心驅動力以及未來的成長方向。
他看清了自己的“錯配”:過去的工作只用了他人際溝通、項目管理的泛化能力(外職涯),卻壓抑了他內在的價值創造欲、深鉆技能的渴望和對健康生活節奏的追求(內職涯)。
方向逐漸清晰。
李明宇結合自身“服務或奉獻型”與“創業型”的職業錨,以及市場趨勢,將轉型方向初步鎖定在“職業咨詢與教練”領域。
這既能發揮他善于溝通、樂于助人的特質,也符合他從0到1構建事業的內在沖動,同時,幫助他人找到職業方向本身,就是一件極具價值感的事情。
但這意味著巨大的轉型成本。他需要學習全新的心理學、教練技術等專業知識,可能需要從低薪的助理做起,前景也未可知。這時,“生活-工作平衡型”的次要錨點讓他產生了猶豫——他剛有孩子,家庭經濟壓力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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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態職業錨》里提到,職業錨是動態平衡的,不是非此即彼。它教會我不要追求一步到位的‘完美轉型’,而是設計一個‘過渡期計劃’。”李明宇解釋道。
他的計劃分為三步:
一、“保底”階段:利用原有的運營經驗,接一些自由職業項目,維持基本收入,同時保證時間靈活性。
二、“學習與試水”階段:報名參加專業的職業規劃師認證課程,系統學習理論和方法。同時,在社交媒體上免費為少數陷入職業迷茫的年輕人提供咨詢,積累案例和經驗。
三、“融合與創造”階段:將運營經驗與教練技能結合,思考如何用更高效、更可規模化的方式(如線上課程、工作坊)提供服務,逐步打造個人品牌。
這個過程并非一帆風順。學習過程中的枯燥,初期免費咨詢無人問津的尷尬,以及來自家人對他“不務正業”的擔憂,都曾讓他動搖。支撐他走下去的,是那個越來越清晰的“職業錨”。
“當我第一次獨立完成一個收費案例,并收到對方長長的感謝信,說我的幫助讓他‘看到了光’時,那種強烈的價值實現感,是我過去多年職場生涯中從未體驗過的。我知道,我找對方向了。”李明宇說。
近300天的探索與實踐后,李明宇的生活發生了巨大變化。他不再是那個擔心被裁員的焦慮中層,而是成為一名初具口碑的獨立職業成長教練,并開始嘗試制作職業規劃相關的視頻內容。
收入雖然不及巔峰時期,但時間自主,且每一天的工作都與他內心的價值觀緊密相連。
“我不再把自己綁在一艘可能沉沒的大船上,而是努力打造屬于自己的救生艇,甚至未來可能成為一艘小船。我知道風浪依然會有,但因為我清楚自己的‘錨’在哪里,內心變得前所未有地安定。”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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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宇的故事,是千千萬萬在時代結構性變革中掙扎、探索并試圖重新錨定自我的職場人的縮影。他們的經歷印證了《動態職業錨》中的核心觀點:
在AI浪潮、零工經濟當道的今天,成功的職業發展不再僅僅是尋找一個穩定的職位或攀登組織階梯,而是一個持續的、動態的自我認知和價值實現的旅程。
真正的“反焦慮指南”,不是預測并躲避所有風浪,而是在風浪中,牢牢握住那個屬于自己的“錨”。
這個錨,由我們最深層的才能、動機和價值觀鑄就,它告訴我們“我是誰”,從而指引我們在任何環境下,都能找到那條“人跡更少”,但卻真正屬于自己的道路。
正如書中所引用的羅伯特·弗羅斯特的詩句:“一片樹林里分出兩條路——而我選擇了人跡更少的一條,從此我的一生變得不同。”
選擇那條路,并非為了標新立異,而是因為那條路上,刻著你的“靈魂印記”。
對于李明宇,以及無數正在迷霧中尋找方向的職場人而言,找到這個印記,才是應對這個不確定時代最確定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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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策劃:蘆丁
編輯:蘆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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