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曲傳承的青春答卷 | 藝苑擷英——2025年全國優秀青年藝術人才（戲曲武戲、丑戲）展演啟示

戲曲傳承的青春答卷

藝苑擷英——2025年全國優秀青年藝術人才（戲曲武戲、丑戲）展演啟示

燕 子/文

2025年11月13日至16日，“藝苑擷英——2025年全國優秀青年藝術人才（戲曲武戲、丑戲）展演”在北京梅蘭芳大劇院圓滿落幕。在4場精彩演出中，25位青年演員各展所長，武戲的剛健豪邁與丑戲的詼諧靈動在舞臺上交相輝映。作為中國劇協自2022年起連續舉辦了四屆青年戲曲人才展演，該活動已累計為106名各行當青年藝術人才搭建起高規格展示平臺，成為破解戲曲行當發展不均衡問題、激活傳統藝術當代生命力的重要實踐。本文將從人才培育的機制創新、技藝傳承的當代轉化與劇種生態的協同發展三個維度深入剖析，探尋本屆展演為戲曲行業長遠發展筑牢的堅實根基與注入的持久活力。

一、人才選拔與梯隊構建

戲曲藝術的傳承發展，關鍵在人才梯隊。中國劇協打造“藝苑擷英”展演平臺，為戲曲青年人才提供高規格展示機會，助力行業發掘新生力量，推動形成青年人才全面成長、戲曲行當生態均衡的良好發展格局。

（一）精準化遴選機制：打破壁壘，優中選優

“藝苑擷英”的人才選拔始終堅守“德藝雙馨”導向，通過多維標準與多級審核，實現對優質人才的精準發掘。第四屆展演進一步優化“基本條件+專業能力+職業道德”三維選拔體系，不僅量化考察演員的演出時長、劇目積累、獲獎經歷等硬指標，更將“常年堅守演出舞臺，具備足夠的演出時長、場次”“積極參加本院團、地區開展的文化惠民、文藝志愿服務活動”作為核心考量，凸顯戲曲藝術“源于人民、服務人民”的本質屬性。這種選拔標準的設置，既避免了單純以技藝論高下的片面性，又引導青年演員在追求藝術造詣的同時，堅守職業初心與社會責任。

在審核流程上，展演構建了“團體會員、省級文化主管部門把關—中國劇協職能部門審核—行業專家遴選評審—中國劇協分黨組綜合研判”的四級審核機制。各推薦單位先對申報演員的資質、經歷進行初步篩選，省級部門從區域戲曲發展格局出發嚴格把關，再由戲劇界專家通過觀看演出錄像進行專業遴選排序，最后結合劇種、行當、地域均衡性等要素確定入選名單。層層遞進的審核流程既確保了選拔工作的公平公正，又實現了對演員專業能力、職業素養與發展潛力的全面考察。

第一場演出精彩劇照

更值得關注的是，展演持續拓展推薦渠道，打破體制與地域壁壘。除全國各團體會員、中直院團、戲劇藝術高校外，第四屆展演特別將中國劇協民營戲劇工作委員會納入推薦體系，為“戲劇兩新”人才開辟通道。最終，從全國26個省市區院團、2個中直院團、3所戲劇藝術高校及民營機構推薦的96名申報者中，11位武戲演員與14位丑戲演員脫穎而出，參演者平均年齡33歲，最小僅21歲。民營院團演員的入選與精彩表現，不僅展現了民間戲曲力量的扎實功底，更讓戲曲人才選拔呈現出“體制內外多元共生”的健康態勢，極大地拓展了人才發掘的廣度與深度。

（二）系統化培育路徑：以老帶新，長效賦能

“藝苑擷英”并非一次性選拔活動，而是構建了“展演展示—實踐歷練—跟蹤扶持”的長效培育機制。在展演現場，往屆優秀演員、梅花獎得主等行業前輩主動為青年主演配演、配樂，形成“以老帶新、以新促老”的良性互動。這種“一棵菜”式的協作模式，不僅是戲曲行業優良傳統的延續，更構建了技藝傳承的鮮活場景，讓青年演員在實踐中快速提升藝術水平。

中國劇協還將參演演員納入后續培養體系，為其提供持續成長的平臺與資源。按照慣例，參演演員將受邀加入梅花獎藝術團“送歡樂下基層”等志愿服務活動，深入田間地頭、社區校園開展演出，在貼近群眾的過程中打磨技藝、積累經驗；同時，協會通過組織名家傳戲、劇目研討、跨院團交流等活動，針對青年演員的短板進行定制化輔導，幫助其完善表演技藝、深化對角色與劇目的理解。自2022年以來，四屆展演已培育106名各行當青年人才，其中多數人已成長為所在院團的業務骨干，部分演員在國家級戲曲賽事中斬獲佳績，充分印證了這套培育機制的有效性，為戲曲行業構建起“青年新秀—骨干演員—行業名家”的完整人才梯隊。

（三）行業痛點的針對性破解：補齊短板，均衡賦能

武戲與丑戲長期面臨人才斷層的行業困境：武戲演員需歷經多年嚴苛訓練，不僅訓練難度大，且傷病風險高、職業周期短，導致從業者日漸減少；丑戲常被視為 “陪襯行當”，其獨特藝術價值易被忽視，加之演出平臺有限、登臺機會不足，人才成長缺乏充足土壤。這兩大行當作為戲曲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發展中的不均衡問題，直接影響著戲曲生態的完整性。“藝苑擷英” 精準錨定這一行業短板，通過專項展演搭建展示舞臺、以重點扶持整合優質資源，既為相關行當人才凝聚了行業共識、拓寬了成長路徑，更推動戲曲各行當形成百花齊放、均衡共生的健康生態。

第二場演出精彩劇照

2025年第四屆展演回歸與2022年相同的主題“戲曲武戲、丑戲”，但在內涵與外延上實現了全面升級。經過前三年的積累，武戲、丑戲的人才斷層問題得到一定緩解，行業對冷門行當的重視程度顯著提升。第四屆展演的核心目標是“深化人才培育，構建多元生態”。通過讓25位青年演員集中展示“毯子功”“把子功”“梯子功”“矮子步”等核心技藝，不僅使這些瀕臨失傳的技藝重新回歸大眾視野，還激發了行業對冷門行當人才培養的重視。同時，借助展演的示范效應，引導更多青年演員投身武戲和丑戲行當，從源頭上緩解人才短缺問題，實現“精準施策、重點扶持”，這對完善戲曲行當生態具有深遠意義。

二、技藝守正與個性創新

戲曲藝術的精髓藏于程式之中，武戲的跌打翻撲、丑戲的眉眼身法皆是歷代藝人在長期實踐中淬煉而成的藝術密碼，是戲曲藝術區別于其他戲劇形式的核心特質。在“藝苑擷英”展演中，青年演員以扎實的功底堅守程式根基，更以當代審美視角與個性表達賦予傳統技藝以新的生命力，實現了“守正”與“出新”的動態平衡。

（一）程式的堅守：技藝傳承的立身之本

程式是戲曲藝術的“基因密碼”，其規范性與完整性直接關系到藝術傳承的質量。在武戲表演中，青年演員對程式的精準演繹，展現了對傳統技藝的敬畏與堅守。在京劇《挑滑車》中，演員的“大槍攢”“打連環”“對陣開打”等招式嚴絲合縫，步伐穩健、把子精準、出手剛勁，將高寵臨危不懼的大將風范與報國之志通過程式化動作精準傳遞；在揚劇《通天犀》里，青年演員足蹬三寸厚底，在圈椅椅把上單腳完成蹲起、跨越、旋轉等一系列高難度動作，每一個身段、每一個亮相都嚴格遵循武凈行當的表演規范，展現出深厚的程式功底。這些表演充分說明，戲曲技藝的傳承首先是程式的傳承，只有將核心程式爛熟于心，才能為藝術創新奠定堅實的基礎。

在丑戲表演中，程式的堅守同樣重要。廣東漢劇《柴房會》是丑行經典劇目，演員通過高梯上的攀爬、滑落、勾掛等“梯子功”程式，配合眉眼、身段的細微變化，將小人物驚慌失措卻不失俠義心腸的性格特質刻畫得入木三分；在高甲戲《筍江波》中，演員的“扇子功”程式運用嫻熟，扇面的開合、旋轉、拋接與角色的情緒變化、劇情發展完美契合，既展現了高甲戲丑行的藝術特色，又傳遞了閩南文化的靈動與詼諧。青年演員們對這些經典程式的精準把握，不僅讓傳統技藝得以完整傳承，更讓觀眾感受到戲曲藝術的獨特審美魅力，守住了戲曲藝術的立身之本。

（二）程式的創新：當代審美的個性表達

戲曲程式并非僵化的“復刻模板”，而是具有開放性與包容性的藝術語言。青年演員在堅守程式核心的基礎上，結合當代審美需求與個人表演風格，對傳統程式進行創造性轉化，讓古老技藝煥發新的生命力。這種創新并非對程式的背離，而是在深刻理解程式內涵與角色特質后的靈活運用，體現了戲曲藝術“活態傳承”的本質特征。

第三場演出精彩劇照

在武戲創新中，青年演員注重程式與情感表達的深度融合。在京劇《蜈蚣嶺》中，演員通過“甩蓬頭”“踢大帶”等程式動作，配合眼神與身段的細微調整，生動地展現了人物的潛行情景與內心世界，讓高難度動作不再是單純的技巧展示，而是服務于人物塑造的藝術手段；豫劇《美猴王》以矯健靈動的表演、妙趣橫生的演繹完成對傳統的當代創新，既保留了孫悟空的經典形象，又賦予其更具時代感的活力。

丑戲創新則更注重貼近當代生活與觀眾審美。曲劇獨角戲《阿Q夢》的演員以“跳進跳出”的傳統程式為基礎，一人分飾多角，既保留了戲曲程式的韻律感，又借鑒了生活化的表演方式與徽劇、諧劇、舞劇、曲藝等姊妹藝術手法，將阿Q的復雜人性刻畫得入木三分；評劇《十五貫·訪鼠》從昆曲移植而來，青年演員在保留“訪鼠辨冤”核心程式與劇情的基礎上，融入評劇高亢明亮的聲腔特色與更具生活化的語言表達，讓經典故事更貼近當代觀眾的審美需求。這些創新實踐證明，戲曲程式的生命力在于不斷適應時代變化，青年演員以當代視角重構程式表達，讓武戲的剛勁與丑戲的靈動既符合傳統范式，又能引發現代觀眾的情感共鳴。

三、劇種交融與生態共建

我國戲曲劇種多達300余種，但部分地方劇種因傳播受限、人才短缺、市場萎縮等問題，面臨生存困境。“藝苑擷英”以展演為紐帶，打破劇種壁壘，促進多元劇種交流互鑒，既守護了戲曲文化的多樣性，又為戲曲生態的協同發展注入動力，尤其展演對戲曲行業生態建設的價值值得深入探討。

（一）守護多樣性，破解同質化

“藝苑擷英”展演始終堅持百花齊放的原則，為不同劇種提供平等展示與深度交流的平臺。第四屆展演涵蓋京劇、昆曲、秦腔、高甲戲、臺州亂彈、廣東漢劇、婺劇、河北梆子等15個劇種，既有全國性大劇種，也有小眾地方劇種。不同劇種的武戲、丑戲各有韻味：秦腔《打砂鍋》的丑角表演兼具詼諧與鄉土氣息，唱腔高亢激昂；廣東漢劇《柴房會》的“梯子功”獨樹一幟，展現了南方劇種的細膩靈動；臺州亂彈《活捉三郎》的“桌上踹凳”技藝驚心動魄，凸顯了地方劇種的獨特魅力。

這種多劇種集中亮相的形式，既讓觀眾直觀領略到我國戲曲文化的豐富譜系，為小眾劇種贏得了難得的傳播契機，更以各劇種獨特魅力的集中彰顯，為破解當下戲曲劇種的同質化困境樹立了鮮活榜樣：它清晰印證，劇種的生命力在于堅守自身特質，交流的價值在于各美其美，為行業在借鑒融合中保持劇種個性提供了實踐范本。來自不同地區、不同劇種的青年演員匯聚一堂，通過觀摩演出、后臺交流、技藝切磋等方式，實現取長補短與活學活用，既激發了藝術創新的活力，又守護了劇種的多樣性。

（二）豐富生態構成，注入民間活力

第四屆展演首次將民營戲劇工作委員會納入推薦渠道，3 家民營劇團演員的精彩表現展現了民間戲曲力量的實力與活力。本次參演的民營院團分別為浙江臺州亂彈劇團、河南美猴王文化傳媒有限公司、河北華梅少年晉劇團。民營院團作為戲曲生態的重要組成部分，具有更貼近市場、更靈活的運營模式，它們的參與打破了體制內外的資源壁壘，促進了優質技藝與創作經驗的共享。民營院團的市場化運作經驗也為國有院團提供了借鑒，推動戲曲藝術更好地適應市場需求，實現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的統一。這種 “體制內 + 體制外” 多元共生的生態格局，讓戲曲行業更具活力與韌性，為其可持續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

第四場演出精彩劇照

從人才培育的機制創新到技藝傳承的當代轉化，再到劇種生態的協同發展，“藝苑擷英”展演以專業視角破解戲曲傳承發展中的現實難題，用實踐行動詮釋了傳統藝術的當代生命力。中國劇協通過連續四屆的深耕細作，不僅為106名青年人才搭建了成長階梯，更讓武戲、丑戲等行當的藝術價值得到充分彰顯，為戲曲藝術的可持續發展注入了青春動能。當青年演員的身影在舞臺上定格成最美風景，當不同劇種的旋律交織成文化交響，我們有理由相信，戲曲藝術將在新一代傳承者的堅守與創新中，續寫中華文脈的嶄新篇章，在當代文化格局中綻放出更加璀璨的光彩。

（該文擬發本刊2026年第1期。作者系成都師范學院講師，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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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羅 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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