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祭祀現象說開去

古代有各種各樣的祭祀儀式，不僅皇帝要祭祀，官員要祭祀，而且民間的老百姓也要祭祀。祭祀算是一種文化現象。可以從這種文化現象說開去，看到很多層面的文化，也看到人們真實的心態。

古代的皇帝要定期祭祀天地，祭祀宗廟中的祖宗牌位。這種祭祀算是一種禮儀，不能荒廢。倘若皇帝荒廢了，就算是不忠不孝。皇帝宣揚自己是真龍天子，要代表老天來行天道，每年都要祭祀天地。在都城有天壇和地壇，有天安門和地安門，都算是祭天地的地方。皇帝要用神權來統治人們的頭腦，就要帶頭踐行神權，或者說帶頭搞迷信活動，還要把自己塑造成最大的神。皇帝推行改造了的儒家道德，同時還要推行維護統治階級利益的法律，推行迷信思想，就要祭祀天地。皇帝祭祀祖宗牌位，主要還是給別人看，認為自己的權力是從祖宗那里獲得的，就要尊重祖宗，而祖宗早已經去世了，就要定期祭祀祖宗牌位。其實權力并非來自祖宗，而是來自于人民，是人民把手中的權力交給皇帝，愿意讓皇帝管理，皇帝才可以管理天下，不然皇帝是無法統治人們的。可是皇帝總是認為權力來源于祖宗，而不是來自于民間，就要定期祭祀宗廟。于是宗廟就成了皇朝的象征，一個王朝被推翻，并不是皇帝被趕跑了，而是宗廟被焚毀。皇帝除了要祭祀天地，祭祀宗廟，還要祭祀其他的神仙，于是在皇宮里就有了佛龕，有了道教的一些神，甚至有了民間的俗神，只要皇帝想祭祀，就能隨時祭祀。皇帝還可以到靈驗的寺廟和道觀中去祭祀，除了自己去，就是派大臣或太監代表自己去，算是一種敬重神靈的表現。

除了皇帝要神化自己，各級官員也會神化自己，尤其要像皇帝一樣編造出生神話，讓老百姓知道官員的命運就是做官，即便以前是個窮困潦倒的書生，最終也會通過科舉考試來做官，一舉奪魁之后，就可以混跡官場，享受榮華富貴。他們會說自己的前世是文曲星，起碼算是一個天上的神仙，轉世到人間是來歷劫的，其實就是帶著不俗的身份來享福的。他們雖然遭遇過苦難，但最終會做官，可以享受官場的福利待遇，其實就是享受權力帶來的好處。普通人根本無法和他們相比，因為普通人不能支配社會優質資源，而他們卻可以支配社會優質資源，甚至可以拼命搜刮民間財富，用于官場運作。老百姓認命，而這種認命的思想是官員和皇帝宣傳的。官員也會定期祭拜宗廟，祭拜自己的祖宗，還會定期上墳燒紙，算是一種孝道的表現。官員的父母去世之后，官員就會丁憂三年，在家守著父母的墳頭過日子，后來才逐漸放開風氣，官員可以在家里休息三年，再回到朝中的時候，可以官復原職，也有可能降級，因為他的職位已經被別人占了。宋代的大臣趙普回家丁憂，還沒期滿，就被趙匡胤召回朝中，并不算不孝，而是王命難違。似乎官員要和皇帝一樣定期祭祀，尤其要孝敬父母，父母死去之后要守著墳頭過日子，過一段時間才能離開。每年有兩次祭祀，一次是清明節，一次是陰歷的七月十五，兩次都是鬼節，不僅官員要祭祀，而且民間的老百姓也要祭祀。

民間的老百姓大多比較迷信，要定期到墳頭燒紙，和官員一樣，每年燒兩次紙，其實都是給活人看的，表明自己沒有忘掉祖宗，沒有忘掉父母的養育之恩。而燒的那些紙錢和上的供品，到底死去的亡靈收到沒收到，就不知道了。這種祭祀成為一種文化，普遍實行，而且每年都會有。這種文化直接催生了祭祀用品的銷售，很多祭祀用品每年在兩個時間段銷售火爆，甚至傳到了國外。很多外國人也學中國人給父母上墳，燒一些紙錢，上一些供品，就算了了心愿，而不會像一個英國人一樣，為了給父親送一輛汽車，就真的在父親的墳頭燒了一輛汽車。祭祀用品的生產和銷售走向了產業化，遠銷國外，已經成了非常賺錢的產業。由這種技術擴展開來，會看到很多人都有祭祀的心愿。他們想要辦成事，卻覺得辦不成，或者說心里沒底，又不知道求助于誰，或者知道求助于誰，但求人的時候花錢太多，就不如省點錢祭祀一下，向神靈禱告，獲得神靈的幫助，除了省錢就是做事如有神助，即便辦不成也不后悔，因為那是命運導致的。老百姓沒有太多人脈關系，也沒有多少錢，只能求助于神靈。倘若他們有較強的人脈關系，有很多錢，就可以直接求官員辦事，沒必要求助神靈。

求助神靈就要祭祀神靈，有時候還要祭祀死去的先人，在墳前禱告一番，算是一種自我安慰。求助神靈帶有赤裸裸的功利屬性，除了花錢買祭品，就是要神靈幫助自己辦成很多事，而神靈也分出了三六九等，按照人間官員的秩序排列，有分管生育的，有分管出門平安的，有分管去病的，有分管考試的等等，人們要求對神靈才管用，而這種管用只是一種心理作用。有了對神靈的祭祀，就有很多對其他事物的祭祀。古代的讀書人特別是藏書家，到了年尾的時候，總是要舉行一種祭書的儀式。就是把自己心愛的書陳列在案頭，藏書很多的，只選取少量有代表性的書本放在案頭，還要用鮮花和酒做供品，焚香磕頭，口中念念有詞。不外是“長恩默祐”、“子孫永保”之類的虔誠的吉祥話。這樣的儀式常常邀請好朋友參加，儀式結束以后大家一起賦詩。會畫畫的朋友有可能畫一張畫，接著就是喝酒，再就是將有關的詩文刻進自己的集子里去。讀書人喜歡玩這樣的花樣，而民間的老百姓有可能只是祭祀一下自己信仰的神靈，有的要祭祀送子觀音，有的要祭祀財神，有的要祭祀驪山老母，有的甚至要祭祀孫悟空。各種各樣的祭祀形成了一種文化，是人們自我心理安慰的一種表現。人認識世界就是這樣，會把主觀情感賦予外界事物，讓外界事物帶有人的情感，其實只是一種自我安慰，而外界事物根本沒有人的情感。至于神靈，只是人類頭腦中自己造出來的意象，并不是真實的存在。

有祭祀天地的，有祭祀城隍土地的，有祭祀灶王爺的，也有祭祀豬神的，甚至過年的時候，在所有的物品上都貼上紅字，都寫上神的標志，有豬神，有馬神，有門神，有鍋神等等，簡直就是泛神論的體現。有了這樣的神的信仰，才有了祭祀活動，其實祭祀活動是一種心理宣泄的活動，可以讓人去掉心里的不快，變得精神積極起來。雖然祭祀是迷信活動，但發展成產業之后，就不能被禁止了，其實對人們的心理成長是有利的，而迷信就不必要宣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