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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里長出“毛”的細胞,究竟是何方“幽靈”?
想象一下,你身體里本應兢兢業業的免疫細胞,突然“變異”,細胞表面長出了像毛發一樣的觸手,在你的血液、骨髓和脾臟里恣意游蕩、聚集。
雖然名字聽起來陌生,但它是一種起源于B淋巴細胞的慢性疾病,約占所有白血病的2%左右 。它更“偏愛”男性,男女比例約為4:1 。更重要的是,這個疾病的治療歷程,堪稱一部跌宕起伏的醫學史詩:它曾是絕癥,被治愈后又面臨復發,直到一個**“基因開關”**被發現,才迎來真正的精準時代。
“毛細胞”的藏身之處:脾臟腫大、血庫空虛的幕后推手
毛細胞白血病的患者,最常見的臨床表現往往是脾臟腫大(腹部隆起)和全血細胞減少(醫學上稱為“全血細胞缺乏癥”)。
為什么會這樣?答案就在這些“毛茸茸”的細胞的獨特“喜好”上。
正常的免疫細胞,在全身游走。但這些惡性的“毛細胞”卻好像被某種導航系統鎖定,它們不愛去淋巴結,而是特別喜歡聚集在三個地方:骨髓、脾臟的紅髓和肝臟的血竇。
當它們大量涌入骨髓,就像建筑垃圾堆滿了工地,擠占了正常造血細胞的空間,導致紅細胞、白細胞和血小板都生產不足,患者因此貧血、容易出血,免疫力也大幅下降,極易感染 。當它們在脾臟里大量堆積,脾臟就會像氣球一樣鼓起來,這就是醫生在體檢時發現的**“脾臟腫大”** 。
【老王的故事】
65歲的老王(此處為合適年齡的稱謂),一開始總感覺疲憊無力,以為只是人老了。直到有一次感冒,反復高燒不退,抽血檢查顯示白細胞和血小板都低得驚人。醫生發現他脾臟腫大,隨后在骨髓活檢中看到了那標志性的、表面長滿突起的“毛細胞”。
老王很幸運,他趕上了“嘌呤類似物”這種神效藥物的時代。
醫學的“過山車”:從“幾乎治愈”到“一半復發”的困境
在1984年干擾素問世之前,毛細胞白血病的治療手段非常有限 。然而,到了上世紀90年代,嘌呤類似物(如噴司他丁和克拉屈濱)的應用,徹底改變了HCL的命運 。
這些藥物的療效簡直令人振奮,使得HCL一躍成為**“歷史上最成功治療的癌癥之一”** 。許多患者通過一到兩次療程就能獲得長期緩解,治愈率和緩解率一度高達98% 。
對于老王來說,他成功緩解了五年,但五年后,疲憊感又回來了,指標再次下降。這一次,復發的“毛細胞”對傳統的化療藥物開始產生抵抗。藥物失效,病情復燃,這讓無數患者和醫生陷入了新的焦慮。
問題出在哪里?是“毛細胞”變聰明了嗎?
2011年大發現:鎖死生命的“基因開關”——BRAF(V600E)
真正的轉折點發生在2011年。
在漫長的研究中,科學家們發現,與許多實體瘤一樣,毛細胞白血病患者的細胞中,也有一個**“中央基因驅動”在作祟 。這個“驅動”就是BRAF基因的V600E突變** 。
這個發現的震撼程度在于:在超過97%的典型毛細胞白血病患者中,都發現了這個突變。它幾乎是HCL的“獨家印記” 。
那么,這個BRAF(V600E)突變到底做了什么?
你可以將細胞的增殖、生長想象成一條**“致癌高速公路”(MAPK/ERK信號通路)。這條高速公路有一個主開關,就是BRAF蛋白。在正常細胞中,這個開關是受控的,只有接收到正確的信號才會短暫開啟。但是,一旦發生V600E突變,就像有人在開關上加了一塊磚,把它永遠“鎖死”在開啟狀態** 。
這條“致癌高速公路”被永久開啟,不斷向“毛細胞”發出指令:“增殖!生存!別死!”結果就是細胞失控生長,并持續維持著它那“毛茸茸”的獨特形態 。
精準治療的曙光:直接拔掉“致癌磚頭”
一旦我們知道了疾病背后的“基因開關”,治療思路就變得無比清晰:直接針對這個開關下藥!
這些靶向藥物就像一把把精準的“鑰匙”,能夠識別并關閉這個“鎖死的基因開關”。一旦開關被關閉,這條致癌高速公路就被迫停運,“毛細胞”失去了生存的指令,不僅增殖停止,連它們表面的“毛發”都會脫落,最終走向死亡 。
對于老王這類復發或對傳統化療耐藥的患者,靶向治療帶來了新的希望。臨床研究顯示,BRAF抑制劑單藥治療對復發/難治性HCL的總緩解率高達96%-100% ,效果顯著。
前沿挑戰:新的“毛細胞”亞型與未來聯合用藥
盡管BRAF抑制劑效果驚人,但它并非萬能藥。一些患者在使用一段時間后,仍會面臨耐藥和再次復發的挑戰 。
醫學研究者們并未止步。他們發現,要徹底擊敗HCL,可能需要多管齊下:
“第二條高速公路”:細胞內還有其他信號通路在偷偷工作。例如,B細胞受體(BCR)信號通路對于毛細胞的生存至關重要,它能激活另一種重要的蛋白——BTK 。因此,BTK抑制劑(如伊布替尼、澤布替尼)也被證明對復發/難治性HCL有效,緩解率可達54%至58% 。
更復雜的“電路板”:科學家們發現,除了BRAF突變,其他基因突變和表觀遺傳的改變也在發揮作用,比如影響細胞周期的CDKN1B(p27)和參與腫瘤抑制的PTEN 。這表明HCL的發生需要多個基因/事件的協同作用 。
未來的精準組合:為了克服耐藥,未來的治療方向是**“聯合用藥”**,就像同時關閉多重保險開關。研究正在探索將BRAF/MEK抑制劑與BTK抑制劑、PI3K抑制劑甚至CD20抗體(利妥昔單抗)等藥物進行組合使用 。
最近,科學家們利用小鼠模型,成功模擬了兩種不同亞型的HCL :
惰性HCL:BRAF(V600E)突變聯合Trp53缺失的小鼠,疾病進展緩慢,類似于人類的經典惰性HCL。
侵襲性HCL:BRAF(V600E)突變聯合PTEN缺失的小鼠,疾病進展迅速,模擬了由另一個重要信號通路(PI3K/AKT)過度活躍驅動的侵襲性HCL亞型 。
這些動物模型為未來的新藥測試和聯合治療策略的優化提供了寶貴的平臺 。
從一度絕望到被宣布“幾乎治愈”,再到因復發而陷入困境,最終因一個基因的發現而迎來精準靶向的曙光——毛細胞白血病的治療史,是現代醫學進步的一個縮影。
正是因為一代又一代研究人員的努力,破解了“毛細胞”背后的基因密碼,才讓老王這樣的患者擁有了對抗癌癥的全新武器。未來,隨著更多聯合治療和免疫療法的探索 ,我們有理由相信,這種罕見的血液疾病將徹底被鎖定,實現更長久、更深度的臨床緩解。
參考資料:Zhang G, Hu J. Hairy Cell Leukemia: a chronic B-lymphoma with unique clinicopathological features and unresolved molecular mechanisms. Blood Adv. 2025 Nov 26:bloodadvances.2025017165. doi: 10.1182/bloodadvances.2025017165. Epub ahead of print. PMID: 41296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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