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河南的生活和故事,點關注、不迷路!
我們村不算小,很多年前統計人口,說是長居人口有五六千人,但我們村姓氏比較雜,張王李趙、劉陳楊邵都有。
多數有點親屬關系的人家,居住的比較近,一條街,東串一下西串一下,能串出來幾個姓氏,卻又能串出來同屬一個大家族的幾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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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王氏在我們村也算大姓氏,祖父兄弟幾人,到父輩又兄弟幾人,到了孫輩,依舊兄弟數人,就像小樹長大發杈一樣,他家族的人數越來越龐大。
但王氏也有缺憾,因為其中斷過一脈,當然這個缺憾,現在很少人記得了,這位老人沒有后人,他又不是什么權貴能人,記住他有啥意義。
按照輩分,我該叫他老爺,他比我爺爺還長一輩兒。
王老爺獨自居住在村西頭一個幽深的小院子,院子里有坐北朝南一間堂屋,東邊是廚屋,庭院里種著高大的梧桐樹、槐樹。
他家大門很不正經,就是用幾個木棍隨意釘成了個欄桿,松松垮垮,只能攔住傻雞,稍微機靈的雞,都攔不住。
他的院子,特別之處,在于堂屋西側,有一狹窄小過道,通過小道,就到了另一戶人家家里——王老爺弟弟的院子。
王老爺的一日三餐,多仰仗于弟媳婦的好心,弟媳婦做好了飯菜,指使閨女給大爺端一碗,閨女不出大門,抄小道就來到了王大爺家里。
據鄰里說,這侄女對王老爺很好,維護他、照顧他、幫助他,所以我一直對他的侄女心存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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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王老爺養了一條大黑狗,一條黑白不分的狗。
小時候我好端端從他家大門口外路過,狗就一臉兇相對我汪汪個不停,經常給我嚇的一哆嗦,我跑也不敢跑,停也不敢停。
于是按照長輩教我的:假裝蹲下來撿磚頭。狗以為我要拿磚頭砸它,就嗚嗚地夾著尾巴跑了。
如果狗最近正好被磚頭砸了,它是真怕我彎腰。但這種方式,也不是每次都見效,所以保險起見,我不得不路過他家門口時,我手里要么掂個棍子,要么拿塊磚頭,以備不時之需。
王老爺養狗,主要是看家用的。因為他經常不在家,家里也沒其他人,他是個打了一輩子光棍的人,有家,無妻無兒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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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王老爺為啥打光棍,很大部分原因是因為他是個天生的盲人,早年時候也不是全盲,但是隨著年齡增長,全盲了。
從模糊看得見到什么都看不見,到底是上天的憐憫,還是上天的殘忍呢?
盲人也得生存,生存起來,比普通人更加艱難。
他身體孱弱、彎腰駝背,也種不了莊稼,便另謀出路——趕集賣點零碎東西。
在村里常可以看到,一個駝著背的老人,帶著帽子,帽檐壓低到只能看見鼻子和嘴巴。
他穿著老舊的衣衫褲子,背著一個木箱子,手里拿著一根竹棍,在路上東敲敲西打打地探路,一路小心翼翼地摸索去上集賣東西。
我小時候,父母開著機動三輪車趕集賣燒餅,如果正巧在路上遇見王老爺,就請他上車,捎他一程路,王老爺千恩萬謝。
到了集會,他有時擺攤在我們旁邊,有時在我們附近,我父母不忙時,看他攤位有人光顧生意,他招呼不清楚,我父母也會幫他打個下手,招攬一下顧客。
因為父母對他的幫助,他賣的東西會給我家優惠,有時還堅持不要錢,父母并不忍心接受他的善意,我也不忍心,盡管我缺零花錢。
還有,我一點不希望有機會買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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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我仔細看過他的眼睛,薄薄的眼皮下,只有白,沒有黑,人家眨眼,黑眼球不動,他是眨巴眨巴眼白往上翻。
我能有看他眼睛的機會,是因為我不得不找他買東西。
買啥呢?
虱子藥。
原先,農村居住條件不好,沒有正兒八經的洗澡間,多數人家到了晚上,都是蹲在暗處,隨便擦洗一下。
到了冬天,怕冷又不舍得花錢去澡堂子,所以兩三個月才洗一次澡。
另外老家放養的貓、狗,屋里各處亂攛,身上攜帶的虱子、跳蚤也各處亂攛。
綜上所述,跳蚤進了被窩,住下了,虱子爬到頭上,定居了。所以,村里經常有人找王老爺買虱子藥、跳蚤藥。
我上初中時,在全封閉的學校寄宿,被隔壁床女同學染了一頭的虱子,我放假回家,我媽一看我的頭,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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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給我一巴掌,叫我馬不停蹄去找王老爺買虱子藥,我誠惶誠恐趕緊照辦。
虱子藥的瓶子是淡黃色的,軟塑料,可以捏,捏扁,藥就噴灑到頭上,再拿個塑料袋捂嚴實,過一個小時,拿篦子貼著頭皮刮,死的虱子就掉落下來了。
王老爺的虱子藥挺好用,那年月,大家大都找他買。
一來,他產品貨真價實;
二來,他是個盲人,在人群里有點扎眼,盡管他不知道;
三來,大概大家也是同情他,所以總照顧他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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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右側就是老人曾經的院落,如今早已為族親所有。
05
我上初中后,習慣了寄宿學校的生活,也知道如何避免生虱子,漸漸地,我都忘記了虱子、虱子藥,還有賣虱子藥的老人了。
王大爺去世了,哪年去世的?其實我并不知道。
一個孤寡老人,去的無聲無息,沒有人再提起過他。也許他的去世,讓很多活著的人松了一口氣。
他的葬禮上,誰是真心掉眼淚的人?誰是和他心挨著心的人?我們無從得知。
一個曾經鮮活的生命,一個平凡人的平凡一生,悄無聲息地來,又靜悄悄地走。
一個生命里不曾有過燈火輝煌、五彩斑斕的人,陪伴他的只有寂靜無聲的黑暗,無盡的黑暗,別人家的幸福和爭吵,從來都與他無關。
為什么寫這篇文章,就是為了記錄那些平凡無聲的生命。
本文發表于2024年11月,本次又做增加、修改。
作者:農家女兒書寫人間百態。老鄉愛看的公眾號,這有溫暖的鄉村記憶,僅此倆號,歡迎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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