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初的江城真悶啊,可主席卻非得見個叫王盛榮的人。”1957年5月6日傍晚,陪同視察的湖北負責干部小聲嘟囔。對話剛落地,毛主席的目光已移來,“你們真不認識他?”兩秒沉默,房間里氣溫仿佛又高了幾度。
武漢之行原本排得滿滿當當,武鋼、長航、梅嶺農場都在日程內。主席卻在抵達第一天就提出:“有個人,如今應在湖北,麻煩把他請來。”正是這句話,把幾十號人折騰得滿城找人。文件里翻不到名字,組織部檔案也缺信息。湖北方面一度懷疑是不是同名同姓,可主席神情嚴肅,顯然不能含糊。第三天深夜,工作人員終于在武昌一個人聲嘈雜的小型軋鋼廠檔案里,發現了“副處級工程師王盛榮”五個字。再對出生年份、舊履歷,所有線索串成一條線,眾人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那位當年扛著刺刀沖進贛南村子、把主席背出來的紅軍排長。
王盛榮1907年生,出身江西省石城縣。舊歷農忙,家里男丁要么上山砍柴,要么下田扛鋤,他卻被母親送進紡織廠當童工。機器轟鳴,棉紗飛揚,日薪不足兩角。他最初接觸馬克思主義并非在書本,而是在工棚里聽老工人咬牙切齒地罵“資本家剝削”。那年夏天,上海五卅怒潮席卷全國,他跟著工友一路步行到外白渡橋,第一次喊出口號。自此,他將“翻身”二字牢牢寫在心口。
1927年秋,王盛榮加入中國共產黨,旋即被選送莫斯科中山大學文學班。俄國的雪夜讓他學會另一種意義上的“冷靜”——面對風險,腦子比腿腳更重要。學成歸國后,他任團上海滬西區委副書記,幾次組織武裝起義,又數次死里逃生。1932年冬天那場救援行動,為他與毛澤東之間埋下了相互信任的種子。當時毛澤東作農村調查重病在身,被反動民團圍攻,王盛榮率一個排夜行百里趕到,將主席背出硝煙。槍聲在背后此起彼伏,他只顧低頭奔跑。事后有人問他怕不怕,他咧嘴:“人都救了,還談什么怕?”
事情沒完。1933年初,上海中央機關因經費告急,兩筆巨款連續失聯,紅區焦慮至極。毛澤東點名讓王盛榮帶第三批——兩萬美元——潛入租界。一路上不僅要躲國民黨特務,還得防土匪打劫。同行護送在江西吉安段就被打散,只剩王盛榮和一名向導。他把錢縫在棉衣里,多天不敢合眼。抵達上海法租界那晚,霓虹燈閃爍,他餓得眼冒金星,只喝了一碗白水便進秘密聯絡點。箱子落地,上海同志紅了眼眶。電話另一端,毛澤東只吐一句:“好。”對一個常年在槍口、刺刀中穿行的戰士,這已是最高褒獎。
抗戰爆發后,他在河南組織300人游擊隊,靠繳獲擴編到兩千人,后來編入新四軍第四支隊八團。日軍以“掃蕩”名義三次圍剿,他兩次中彈,第四年腿傷感染,被迫截肢。不能再跳進陣地,他改當軍工行家。1946年初春,他被派到齊齊哈爾籌建兵工廠,從零開始,三個月便轟出第一門追擊炮。技術員回憶:王政委拄著拐杖,車床邊杵上一夜,第二天還爬到廠房頂檢查通風口——“像顆釘子一樣硬”。
新中國成立后,他奉命調回武漢,負責鎢砂—軍工設備對蘇易貨計劃。1950年,蔣介石勢力在香港扣押千噸鎢砂,國內生產又跟不上。王盛榮拍電報向中央請示,允許臨時變賣香港凍結庫存,換回急需機械。任務完成,卻留下把柄。有心之人借口“以權謀私”,一紙報告連降四級,撤銷黨籍,甚至押進青山看守所。調查流于形式,幾個月后草草結案,他被塞進中南建筑工程局當副處長,抬頭再也見不到“紅軍干部”幾個字。
從副部到副處,只用了一道公文。對很多人來說,這意味著命運翻篇,可王盛榮沒閑著。他帶隊去荊門野外勘測水泥石灰質,親自鉆探,鞋子經常沾滿泥漿。有人問他后悔嗎?他咳嗽著擺手:“干活總要有人干。”語氣輕飄,卻透出倔氣。或許正是這股勁,才支撐他在監獄的濕冷牢房里沒垮。
1957年春,反右高潮剛起。不少單位忙著“劃線”,湖北官員對主席口中的“王盛榮”一臉茫然也就不奇怪。只是他們沒料到,這名字在毛澤東記憶里刻得如此深。找到王盛榮那晚,軋鋼廠夜班工人們看到一群汽車打著燈,停在廠門口。王盛榮一身舊灰色工作服、袖口油漬未干,就這樣被接到賓館。房門推開,墻上吊扇嗚嗚地轉,他敬了個并不標準的軍禮,半跪半站。主席攙他起來,先問腿傷,又問身體,最后嘆口氣:“我欠你一聲謝謝,拖到今天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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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回程列車上,毛澤東立刻要秘書安排同周恩來通話。周恩來趕至中南海,詳細匯報王盛榮被誣陷一案。事實其實明了:王盛榮變賣的鎢砂款項全數折回裝備,并無貪污。情報部門當年也查過,只是材料埋在卷宗里。毛澤東面色一沉,口氣不重,字字有力:“恢復黨籍,按副省級待遇安排工作,舊傷醫務費也要補。”兩天后,中央發文,湖北省委迅速執行。王盛榮重獲組織身份,卻拒絕進醫院,“資源緊張,讓更重的人先上”。這句倔話,又把醫護人員堵得無話。
他被安排到武漢冶金局顧問崗位,每周兩次去工廠現場。明眼人都看得出,這位只有一條腿的老人腰板仍舊直。后來“特殊時期”,他再度受牽連。有人抄家,沒翻出什么值錢東西,只翻到兩張發黃的紙:一張是1933年上海聯絡點收條,一張是毛澤東寫給他的短箋——“盛榮,連夜趕路,務達上海”。抄家者一時語塞,卷起紙張悻悻而去。
1979年,中央再次核查戰時工礦系統干部情況,王盛榮問題徹底了結。他只提出一件事:希望歸檔材料注明自己在兵工系統的技術方案,以方便后人查閱。文件蓋章那天,他對秘書說:“活著就要干點實事,別光留名號。”這不是客套,更像給后輩的叮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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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9月的武漢已入初秋,風吹到長江邊,帶著一點涼意。王盛榮靜靜離世,享年99歲。殯儀館扶棺出門時,有位當年軋鋼廠學徒如今已是技術專家,他對著靈柩輕聲道:“老首長,我們廠今年又改進了爐子,能節煤三成。”若王盛榮在場,大概率會點頭,問一句:“安全指標呢?”
救命之恩、經費使命、誤降風波,這三道涌浪相互疊加,繪出王盛榮的人生曲線。粗糲卻有力度,像他常年攥在手里的老虎鉗;也像那個夜里主席拍案時的低吼——“讓周總理過來”。一聲呵成,背后是兩人之間長達二十五年的信任,更是革命年代錘煉出的鐵律:公道,不能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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