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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鎮江三山名勝之一的北固山,因三國故事而名揚千古,使得唐代詩人王灣吟詩作頌。而今,另一座三國名稱----荊州也是令人嘆懷的地方。這不,我們也循著古人的腳步,在大雁南飛的時節,游歷江漢平原上的這顆璀璨明珠。
汽車駛近荊州時,暮色正為江漢平原鍍上一層暖金。車窗外,晚熟的稻田翻涌著碧浪,遠處的河湖如碎鏡散落,長江的氣息隨著風撲面而來——那是混著水汽、稻香與歷史塵埃的味道,提醒著我們,這座承載了五千年建城史、五百年建都史的古城,已在前方靜靜等候。“禹劃九州、始有荊州”,寥寥數字背后,是二十代楚王在此定都四百余年的霸業宏圖,是三國風云里七十回濃墨重彩的逐鹿傳奇,更是楚文化、三國文化、長江文化在此交織沉淀的文明厚土。當車輪碾過現代都市的柏油路,最終停在古城墻下,那青灰色的磚石如巨龍蜿蜒,瞬間將人從喧囂拉回時光深處,一場跨越千年的邂逅,就此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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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賓陽樓步入古城。這座始建于明代的城樓,經重建后依然保留著當年的雄姿,重檐歇山式的屋頂覆蓋著黛瓦,趙樸初先生題寫的“賓陽樓”三個金色大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輝。拾級而上,木質樓梯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故事。站在二樓的露明回廊遠眺,古城風光盡收眼底,青灰色的城墻順著地勢起伏,垛口連綿不絕,像一道永不塌陷的屏障;城墻外,護城河碧波蕩漾,岸邊的垂柳依依,與遠處的現代高樓形成奇妙的時空對話。傳統的說法,荊州古城墻是“中國南方不可多得的完璧”,始建于三國時期,歷經千年風雨仍巍然矗立,如今我們看到的墻體,既有明清時期的“干打壘”工藝,也保留著宋代的磚砌筑痕跡——2000年遠安門甕城維修時發現的那段城墻,用砂、石灰、糯米漿夯筑而成,每層之間還設有滲水孔,歷經五百余年依然堅固,如今已在城墻建造工藝展廳中供人瞻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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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城墻向西漫步,腳下的磚石凹凸不平,那是時光與腳步打磨出的痕跡。城墻之上,每隔一段便有一座藏兵洞,這些軍事設施曾是古城防御的重要組成部分。行至拱極門,終于見到了古城墻上唯一保存完好的清代古建筑——朝宗樓。這座建于清道光十八年的城樓,取“江漢朝宗”之意,面闊五間,進深三間,重檐歇山頂的建筑風格古樸端莊。樓內的梁架結構依然保留著原始風貌,脊枋下方清晰地刻著重建時間,歷經近二百年風雨,仍未褪色。站在朝宗樓前,望著城門內外的車水馬龍,忽然想起“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的豪言壯語。當年,正是在這片土地上,楚先民以“不飛則已,一飛沖天”的氣魄,創造了燦爛的楚文化,編鐘奏響的禮樂、絲綢織就的華章、漆器勾勒的神韻,都曾是華夏文明中最耀眼的光芒。
次日早飯后,我走進荊州博物館,探尋楚文化的精髓。館內的藏品琳瑯滿目,從王家咀墓地出土的先秦典籍楚簡,到秦家咀墓地的絲綢漆木器,每一件文物都承載著古人的智慧與浪漫。最令人震撼的是那套戰國時期的編鐘,雖歷經兩千余年,依然能奏響悠揚的樂曲,那清脆的聲響穿越時空,仿佛再現了當年楚王宮中的禮樂盛景。而展廳里陳列的最早乘法口訣表竹簡,更是讓人驚嘆楚人的智慧,那些娟秀的文字,證明了中華文明在科技領域的早期成就。在文物保護中心,我看到工作人員正在修復出土的楚簡,那些殘破的竹簡在他們手中逐漸恢復原貌,就像荊州這座古城,在歲月的侵蝕中不斷被守護、被傳承。
離開博物館,我來到城北的松甲山。這座“三山不見山”之一的小丘,相傳是關公當年松甲小憩之處。雖僅存遺址,但站在這里,仿佛仍能看到那位紅臉關公身披鎧甲、手持青龍偃月刀的英姿。不遠處的卸甲山,是關羽凱旋后卸甲犒賞將士的地方,如今已復建了關羽祠,紅墻黛瓦掩映在綠樹叢中,香火繚繞。而城西北隅的擲甲山,則記錄著“呂蒙白衣渡江”的歷史悲劇——當年關羽兵敗回救荊州,見城池已失,痛心疾首地擲甲于此,“此城吾所筑,不可攻也”的悲嘆,仿佛仍在風中回蕩。這些與三國相關的地名,串聯起一段段膾炙人口的故事,讓荊州成為名副其實的“三國文化薈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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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來到南紀門時,這座俗稱老南門的城門,更顯示出了不一樣的風姿。它的主城臺和箭樓城臺平行建在同一條中軸線上,甕城兩側的卷拱側門呈十字形相交,用大青石墁鋪的路面光滑如鏡。史載唐開元年間,宰相張九齡被貶荊州長史,常登此城樓賦詩,因他是曲江人,后人便將城樓命名為曲江樓。如今城樓雖毀于戰火,但站在臺基遺址上,望著夕陽為城墻鍍上一層金色,仍能感受到張九齡“云嶂天涯盡,川途海縣窮”的感懷。城門內,是熱鬧的市井街巷,牛肉米粉的香氣、鍋盔的酥脆、頂頂糕的甜糯,交織成最地道的荊州味道。我們走進一家老字號米粉店,每人點了一碗牛肉米粉,紅油鮮亮,牛肉軟爛,米粉筋道,配上店家自制的酸豆角,一口下去,滿是煙火氣息。老板是位地道的荊州人,熱情地跟我聊著古城的變遷,從城墻的修繕到街巷的改造,言語間滿是對家鄉的熱愛。
“北有兵馬俑,南有車馬陣”,城外的楚王車馬陣也是來荊州必到的地方,這座歷經十年建設升級的遺址公園,以數字化手段讓四十座車馬坑震撼亮相。走進展區,巨大的車馬坑內,青銅鑄就的車馬整齊排列,“天子六駕”的儀仗氣勢恢宏,車輪上的紋飾、馬具上的銅飾,都保存得極為完好。陽光透過頂部的玻璃照進來,青銅車馬在光影中泛著幽光,仿佛能看到當年楚王出行時的盛大場面。這些車馬不僅是權力的象征,更是楚先民工藝水平的集中體現,每一件青銅器的鑄造、每一個部件的拼接,都凝聚著古人的智慧。站在車馬陣前,仿佛能觸摸到楚先民的豪邁與霸氣,感受到“一鳴驚人”的雄心壯志。
當我們準備離開的時候,我們不舍地再次來到古城墻下。夜色中的城墻更顯巍峨,護城河上的燈光倒映在水中,形成一道長長的光帶。漫步在城墻根下,晚風送來陣陣初冬唯有這個地區特有的花香,耳邊是市民們悠閑的談笑,偶爾有孩童追逐嬉戲,打破了古城的寧靜,卻更添了幾分生機。這座古城,歷經千年風雨,見證了楚莊王的霸業、三國的紛爭、革命的烽火,如今在新時代的浪潮中,依然保持著從容與堅定。它就像一位沉默的智者,將五千年的文明密碼藏在青灰的磚石里,藏在潺潺的護城河中,藏在市井的煙火氣中,等待著每一位來訪者去探尋、去品讀。
“萬里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當長江的潮水一次次拍打荊江兩岸,荊州古城依然屹立不倒。它不僅是一座歷史的豐碑,更是一部活著的史書,記錄著中華文明的興衰榮辱,傳承著荊楚兒女的精神血脈。離開荊州的那一刻,我知道,這座古城的韻味,早已深深烙印在我的心底,那些青磚黛瓦、那些歷史傳奇、那些煙火氣息,都將成為記憶中最珍貴的篇章。而荊江潮涌處,古城的故事,還在繼續書寫。不是嗎?有詩為贊:
荊城三國枕江流,楚韻千年一望收。
最是墻頭風過處,猶傳霸業與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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