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孤獨的照片：無繩太空行走，他成為了“人造衛星”

防走失，電梯直達安全島

來源：宇宙觀察

作者：楊欽兆

在浩瀚的互聯網圖片庫中，有一張照片常年霸榜“最令人窒息的太空影像”。

畫面中，深邃無垠的黑色宇宙背景下，懸浮著一個渺小的白色身影。他沒有任何連接航天飛機的繩索，沒有任何可見的安全線，就像一粒被遺棄在虛空中的塵埃，孤零零地漂浮在地球那巨大的藍色弧線之上。

完成這一壯舉的人，名叫布魯斯·麥坎德利斯二世，在那一刻他切斷了與人類文明的所有物理連接，成為了宇宙中第一顆“肉身衛星”。

將時鐘撥回上世紀70年代末，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正沉浸在航天飛機時代的宏偉藍圖構想中，他們設想未來的太空任務不僅僅是觀測，更需要維修和回收衛星，但這帶來了一個巨大的技術難題：如何讓宇航員像地面上的維修工一樣，在太空中自由移動，而不是像拴著繩子的風箏一樣被束縛在飛船附近？

于是，一個足以載入史冊的裝備誕生了：載人機動裝置MMU，這是一個看起來既笨重又充滿未來感的白色“太空椅”，它高約1.2米，重達140公斤，背部集成了24個微型氮氣噴口，宇航員只需通過扶手上的操縱桿，就能向上下左右前后六個方向噴射氮氣，從而實現三維空間內的自由飛行。

然而在當時的技術條件下，這被視為一項“自殺式”的創新，因為太空中的物理法則既是朋友也是死神，這里沒有空氣阻力，沒有摩擦力，一旦MMU的一個噴口發生故障導致持續噴射，或者宇航員操作失誤產生旋轉，他將像陀螺一樣在真空中無休止地翻滾，或者徑直向宇宙深處飄去。

沒有安全繩，意味著沒有退路，一旦由于燃料耗盡或機械故障無法返回，航天飛機龐大的身軀很難在短時間內完成變軌去“捕獲”一個微小的人體，失控就意味著成為永遠漂泊的太空尸體。

在一片反對聲中，布魯斯·麥坎德利斯二世始終是MMU項目最堅定的支持者和推動者，他是一位擁有極高素養的工程師和資深宇航員，早在阿波羅計劃時期，他就是地面控制中心的“通訊員”，是阿波羅11號登月時阿姆斯特朗與地面通話的直接聯絡人。

對于MMU，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從設計圖紙到螺絲釘，從流體力學到控制軟件，他參與了這款設備研發的全過程，他對每一個零件的脾氣都如數家珍，對每一個可能的故障都了然于胸。

在長達10年的準備時間里，布魯斯經歷了地獄般的訓練。他在模擬機上進行了成百上千小時的重復操作，預設了推進器卡死、陀螺儀故障、氧氣耗盡、通訊中斷等所有可能發生的恐怖場景，他訓練自己在極度眩暈中保持冷靜，在黑暗中盲操復位。

NASA的同事們曾這樣評價：“如果全世界只有一個人能獨自飛到太空深處，然后再活著飛回來，那這個人一定只能是布魯斯。”

1984年2月3日，美國佛羅里達州卡納維拉爾角，巨大的轟鳴聲撕裂長空。布魯斯·麥坎德利斯二世搭乘“挑戰者號”航天飛機沖入云霄，這是這位46歲的宇航員第一次真正進入太空，而他要完成的，卻是前無古人的“無繩行走”。

8分32秒后，挑戰者號順利抵達約300公里高度的預定軌道，以每秒7.8公里的第一宇宙速度繞地飛行。

四天后，2月7日，歷史性的時刻到來了，氣閘艙的門緩緩打開，布魯斯背著巨大的白色MMU，像一個背著殼的蝸牛，緩緩飄入真空，他的面前，是深不見底的黑色宇宙，他的身后，是高速掠過地球表面的航天飛機。

他檢查了所有儀表，深吸了一口氣。然后，他做出了那個讓地面控制中心所有人屏住呼吸的動作：他解開了那根維系生命的系繩。

隨著手指輕輕撥動控制桿，MMU后背噴出無形的氮氣流，布魯斯開始緩緩遠離挑戰者號，布魯斯離飛船越來越遠，最終達到了約98米的距離。這創下了至今為止人類與載人飛船之間的最大距離紀錄。

在這個距離上，挑戰者號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玩具模型，而布魯斯周圍是絕對的寂靜和空曠，他在太空中懸浮了近6個小時，其中有30分鐘是完全脫離飛船的自由飛行。

后來在回憶錄中，布魯斯描述了那種震撼靈魂的體驗，他說當他獨自一人漂浮在寂靜的虛空中，低頭俯瞰那顆藍色的星球時，一種被稱為“總觀效應”的感覺擊中了他。

“那里沒有國界，沒有戰爭的硝煙，沒有種族的對立，也沒有顏色的紛爭，只有一顆美麗、脆弱、鮮活的藍色星球，在黑色的天鵝絨背景下緩緩轉動。”

那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渺小，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偉大。正如他在無線電里那句發自肺腑的感嘆：“我從未感到如此獨立。”

在完成了預定的測試動作后，最關鍵的返航時刻到來了，在沒有阻力的太空中，減速和剎車比加速更難。如果速度控制不好，他可能會撞毀在航天飛機上，或者擦肩而過飛向深淵，布魯斯憑借著千萬次訓練形成的肌肉記憶，精準地操控著氮氣噴射的頻率和方向。

他調整姿態，緩緩轉身，對準了氣閘艙，隨著最后一段氮氣噴出，他穩穩地停在了機械臂的抓取范圍內，成功與飛船對接，那張由他的隊友從駕駛艙拍攝的照片：一個渺小的宇航員，孤獨地懸浮在巨大的地球之上，迅速登上了《時代周刊》等全球各大媒體的封面，成為了航天時代的精神圖騰。

雖然MMU裝置后來因為安全風險過高而被NASA永久退役，被更安全的機械臂和系繩系統所取代，但這并沒有削弱布魯斯壯舉的光芒，反而讓照片變得更加珍貴和絕版，因為它定格了人類探索史上一個不可復制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