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南極,我的難極
文/王繼續(xù)
俞敏洪在24小時充滿陽光的南極,背景是“浩瀚的潔白”,執(zhí)筆為他的新東方慶生。
這本該是一幅勵志的畫面:花甲之年,功成名就,遠征地球的盡頭,在純粹的冰雪世界中,回望三十二載創(chuàng)業(yè)路,潑墨揮毫,寫下“縱身一躍”的豪情與“奮斗堅持”的箴言。按過去的劇本,這碗由成功企業(yè)家在極地精心熬制的高端雞湯,本該被一飲而盡,繼而換來社交媒體上刷屏的感動與共情。
可這信紙背后呼嘯而來的,不是贊譽的風,而是網民們用戲謔搭建起的“寒流”。
一篇《今夜,所有xdfer都是 <南極人> 》的回信,以其扎心的現實描摹——北京出租屋的甲醛、粉刷不均的墻壁、企業(yè)微信駭人的光芒——完成了對南極寄語最徹底的解構。
字里行間就仨字:難極了!
從北大教師到“留學教父”,俞敏洪熬過很多雞湯。那是年輕人心中最炙熱的夢想催化劑,他們讀著俞敏洪寫的《愿你的夢想不負青春》,《在絕望中尋找希望》,《我曾走在崩潰邊緣》,想象自己又遭一日有能叱咤風云。
那時的雞湯,是剛需,喝下去渾身暖洋洋,覺得明天真的可以不一樣。而現在很多人就站在了自己的那個明天里,身處自己版本的“崩潰邊緣”——為房貸、車貸、孩子的學費、老板的KPI而焦頭爛額。
南極的24小時陽光只對俞敏洪的明媚,對很多人來說卻是刺眼。
很多人說是時過境遷了,大家不吃那一套了。反內卷,反老登,職場整頓。但我們不妨多問一句,為什么會這樣?不是簡單的時過境遷,而是造夢的八九十年代,到了現在,大家夢醒了。
人們早已經不談勵志了,也不再慕強,更不相信付出就會有回報。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不是只有00后才整頓職場,而是每一個打工人都有了一個“整頓職場”人格。更何況是像俞敏洪這樣的充滿故事的老板。他的故事早已經反復在網絡上被提及。當你每一次在酒桌上都要聽老板陳述一遍創(chuàng)業(yè)史,你就知道耳朵有多遭罪。
所以,我想,當員工們看到俞敏洪信中那句“32年,很漫長也很短暫,當初我從北大縱身一躍,開始創(chuàng)業(yè),承載了無數個日夜的奮斗與堅持······”真的是無感的。對絕大多數新東方老師來說,那只是你的32年,你的輝煌,而不是我的,我只是打了一份工,拿了一份工資。
過去的勵志范式是“慕強”,是復制另一個俞敏洪;現在的勵志,對很多人來說,可能是“準時下班”、“不被裁員”、“租的房子甲醛不超標”。當基本的生存安穩(wěn)成為首要關切時,遠在南極的宏大敘事,自然就失去了共情的土壤。
有人說這是喪文化影響。甚至網絡上專門有一類人在演繹這種生活——醒來已是傍晚,出去覓食然后網紅待一宿,清晨走出網吧覓食,吃完回到出租屋里睡覺。一天的開銷不會超過三十塊,每一個人都可以是三和大神。
要我說,你過得好,哪里會受什么喪文化影響。你過得好,別人的喪只是強化你的愉悅,但現實是,你成了那個愉悅他人的喪。茍活,是被迫的選擇。篝火只是他人的生活。
對許多人而言,“你的三十二年”是傳奇,是教科書案例;但“我的三十二年”是房貸、是通勤、是日復一日的“茍著”。兩者的情感連接點,在現實的擠壓下,變得越來越脆弱。
也不是雞湯本身出了問題。俞敏洪好歹還愿意費心熬一碗,姿態(tài)總比那些只會甩一句“愛干干,不干滾”的老板要強。關鍵在于,雞湯的配方是否需要迭代了?當員工們自嘲為“南極人”,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時,他們需要的或許不再是站在南極遙望星空的哲學式激勵,而是一份實實在在的“暖寶寶”——可能是更合理的薪酬,更人性化的管理,或者僅僅是一份被理解的共情。
俞敏洪無疑是個好老板的樣本,重情義,有情懷。但這次南極寄語的“翻車”,像一面鏡子,照出了當下勞資關系、社會情緒的一種微妙變化:精英式的成功學敘事,正在失去它曾經無遠弗屆的感染力。
人們依然尊重奮斗,但可能更渴望一種能觸摸到的公平與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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