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獎專欄｜1956年的匈牙利之殤：赫魯曉夫的反斯大林改革空想、天真輕信的匈牙利領袖與層疊致命的驚天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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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年克拉斯諾霍爾卡伊·拉斯洛于匈牙利出生，而2年后，另一場著名的“十月革命”在這個國度爆發，雖說那時候拉斯洛還不至于對此有深刻的親身體會，但是或許這場歷史能給予我們理解拉斯洛一些額外的歷史背景和信息。

以下這篇文章來源Warfare History Network，內容過長，我們將分部分譯出，分享給大家。

第一部分：

第二部分（前文）：

蘇軍跨過邊境

與此同時，蘇聯代表蘇斯洛夫（Suslov）和米高揚（Mikoyan）繼續與新政府的代表會晤，討論匈牙利與蘇聯的未來關系。政府代表中包括新晉升的馬勒特爾·帕爾（Maleter Pal）少將，他當時也是納吉的國防部長。

10月30日，納吉看到了一個希望的信號，蘇聯報紙《真理報》（Pravda）刊登了莫斯科中央委員會的一份聲明，其中特別提到“蘇聯政府準備就蘇聯軍隊在匈牙利人民共和國領土上的駐扎問題，與匈牙利人民共和國政府及華沙條約其他成員國進行適當談判”。

對匈牙利人而言，這份聲明似乎預示著他們的國家將有可能脫離華沙條約和蘇聯式的共產主義模式。

《真理報》聲明發表一天后，納吉和他的國務部長蒂爾迪·佐爾坦（Tildy Zoltan）向蘇斯洛夫和米高揚提出了全面撤軍的話題。

與此同時，基拉利（Kiraly）開始從全國各地的火車站接到奇怪的報告，稱蘇聯軍隊確實正準備離開匈牙利。但也有其他報告傳來，說蘇聯部隊正從羅馬尼亞和烏克蘭越過邊境，并占領了匈牙利空軍的機場。

當被問及這些報告時，未來的蘇聯領導人尤里·安德羅波夫（Yuri Andropov）解釋說，新來的部隊僅僅是為了替換那些在戰斗中承擔了主要壓力的部隊。

但到了11月3日，一支大約由15個師組成的部隊（其中一些裝備了新型的T-54戰斗坦克）已經進入匈牙利領土，并在布達佩斯周圍形成了一個防御性的半包圍圈。到底發生了什么？

決定匈牙利命運

在匈牙利境外發生的一系列事件正在改變整體局勢的動態，最終導致了納吉的倒臺。

10月27日，美國國務卿約翰·福斯特·杜勒斯（John Foster Dulles）向包括匈牙利在內的東歐國家提供了經濟援助，無論其政府形式如何。在蘇聯看來，這絕非無私之舉，而是華盛頓企圖利用當前的危機，通過鼓勵（擴大）東方集團內部的分歧來從中漁利。中央委員會的幾名成員已經認為匈牙利起義是由西方情報人員煽動的，這加劇了日益增長的擔憂，即匈牙利可能成為東歐的一個“民主”橋頭堡。

來自羅馬尼亞學生示威游行的報告進一步加劇了這種恐懼，迫使羅馬尼亞政府關閉了與匈牙利的邊界。人們越來越擔心動亂會蔓延到捷克斯洛伐克，甚至東德。

這些國家的政黨領導人日益敦促莫斯科對匈牙利采取行動——而且要快。

最后一根稻草顯然出現在10月31日，當時國務部長蒂爾迪與米高揚和蘇斯洛夫會面，提出了匈牙利退出華沙條約并宣布中立的想法，類似于南斯拉夫的地位。

納吉內閣會議的殘存記錄顯示，他們確實打算退出該條約，并按照鐵托元帥的南斯拉夫模式建立一個不結盟的社會主義共和國。

但對克里姆林宮而言，匈牙利退出該聯盟的想法將引發整個華沙條約聯盟的解體，這對莫斯科來說是一個噩夢般的情景。

赫魯曉夫后來反思說，布達佩斯的局勢“像釘在我腦子里的一顆釘子”。他無法入睡，不斷思考著自己可用的選項。他知道，蘇聯軍隊全面進入匈牙利將與他為改革蘇聯在世界面前的形象所做的一切努力背道而馳，那將是徹頭徹尾的斯大林主義行徑。但到了11月初，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就納吉而言，他并非完全不知道正在發生什么。在11月1日的內閣會議上，他和他的軍事顧問們充分了解了從羅馬尼亞和捷克斯洛伐克進入匈牙利的蘇聯部隊數量不斷增加的情況。納吉要求大使安德羅波夫作出解釋。

安德羅波夫極其鎮定地向內閣保證，這一切都是精心策劃、分階段撤軍的一部分。

入侵計劃

當安德羅波夫向納吉及其內閣保證其政府善意行事的同時，匈牙利工人黨（HWP）書記卡達爾·亞諾什（Kadar Janos）離開了議會大廈，據他對同事說是去吃飯。

但實際上，卡達爾一直在與莫斯科進行秘密談判。卡達爾曾是納吉的盟友，但他意識到俄國人不會容忍政府退出華沙條約的意圖。

在風暴來臨的前夜，卡達爾越境進入羅馬尼亞，并在那里計劃宣布成立一個更符合蘇聯議程的新政府。

在卡達爾于蘇斯洛夫和米高揚的協助下為新政府奠定基礎的同時，蘇聯軍隊也完成了最后的準備。這次代號為“旋風”（Vichr / Whirlwind）的行動，將使蘇軍以如此強大和迅速的力量入侵匈牙利，以致對方幾乎沒有時間抵抗。

已經進入匈牙利境內的蘇聯部隊被編為兩個集團軍。第八集團軍部署在東部城市德布勒森（Debrecen）周圍，擁有六個師，包括第31坦克師。第三十八近衛集團軍駐扎在西部城市塞克什白堡（Szekesfehrvar）附近，包含另外七個師。

該行動的核心是駐扎在羅馬尼亞的一個獨立編隊。它簡稱為"特種軍"（Special Corps），最初由蘇聯最高統帥部于1955年組建，肩負雙重使命：一旦北約（NATO）入侵，則保衛匈牙利與奧地利的邊境；以及在匈牙利發生起義時恢復秩序。它由兩個機械化師、一個步兵師、一個殲擊航空兵師、一個轟炸航空兵師和一個舟橋團組成。它們都是近衛師，是蘇聯軍隊的精英。

這支力量還通過配屬四個近衛坦克師和兩個近衛機械化師得到了加強。他們的任務是迅速而殘酷地奪取匈牙利首都。

被分散注意力的聯合國

在他的政府時日無多之際，納吉將和平解決危機的希望寄托在兩種可能性上：

一是聯合國的干預，二是他與蘇聯正在進行的談判能達成可接受的解決方案。但在聯合國能夠聚焦匈牙利局勢之前，世界的注意力被中東的一場新危機所轉移——以色列進入了西奈半島，而英法軍隊則在塞得港登陸，以從埃及人手中奪取蘇伊士運河。

蘇伊士危機立即成為聯合國面臨的主要議題，匈牙利問題被擱置一邊。

11月3日，由馬勒特爾將軍率領的匈牙利代表團與由總參謀部副總參謀長米哈伊爾·馬利寧（Mikhail Malinin）將軍率領的蘇聯代表團在位于布達佩斯以南多瑙河一個小島上的村莊托卡利（Tokol）的蘇軍總部會晤。

到當晚5點30分，匈牙利人似乎終于敲定了一項協議，為蘇聯從匈牙利全面撤軍制定了時間表。最后期限是1957年1月15日。

在此期間，匈牙利政府將為蘇聯軍隊提供食物和住所，并且國內所有的蘇聯紀念碑都將得到修復和保護。協議定于當晚10點簽署。

旋風行動

就在托卡利的騙局進行的同時，納吉和他的內閣首次得到了關于卡達爾親蘇新政府存在的報告。11月4日凌晨5點，卡達爾名義上的外交部長通過廣播宣布“匈牙利革命工農政府”在索爾諾克（Szolnok）成立。

他譴責納吉軟弱，無力控制“法西斯主義”和“反革命”勢力，并承諾他的新政府將恢復首都的秩序。納吉試圖聯系在托卡利的代表團，但所有通訊都已被切斷。

此時，由克格勃頭子伊萬·謝羅夫（Ivan Serov）將軍率領的克格勃部隊沖進了會議室，逮捕了馬勒特爾和匈牙利代表團的其余成員。納吉和他的顧問們此時意識到他們被騙了。

基拉利強烈敦促總理正式對俄國宣戰。但到此時，已經為時已晚。在11月4日清晨的陰霾中，"旋風行動"開始了，伴隨著坦克引擎和炮火的轟鳴。特種軍越過匈牙利邊境，幾乎未遇任何抵抗就進入了布達佩斯。其他蘇聯部隊奪取了匈牙利空軍基地、通訊中心和前進路線上的關鍵橋梁，而匈牙利國防軍措手不及。

抵達首都后，蘇聯機械化縱隊沿著主干道疾馳，撲向匈牙利的關鍵據點。第128近衛步兵師、第2和第33近衛機械化師在超過350架作戰飛機的支援下，以典型的蘇軍風格攻擊據點：他們組成約150人、由十幾輛坦克支援的戰斗群，用空襲和炮火轟擊將每一個匈牙利陣地粉碎，然后由坦克和支援步兵跟進。

蘇軍向任何移動的目標開火。甚至在議會廣場聽到第一聲爆炸時，基拉利還在電話里與納吉通話，仍在懇求總理下令匈牙利部隊反擊并宣戰。

“不，不，”納吉回答，“冷靜下來。俄國大使就在我辦公室里。他正在給莫斯科打電話。這其中有誤會。你絕不能開火。”

這是基拉利最后一次與納吉通話。

當納吉最終認清現實時，他通過科蘇特廣播電臺發表講話，譴責這次攻擊是企圖“推翻合法的匈牙利民主政府”。

這是他的匈牙利同胞最后一次聽到他們總理的聲音。

到11月4日傍晚，蘇聯特種軍已占領了布達佩斯的大部分關鍵地點，包括火車站、多瑙河上的大部分橋梁以及議會大廈。第33近衛師突襲了該市的東南部和中部地區，而第2近衛師奪取了包括政府區在內的東北部和中部地區，第128近衛師占領了兩區。在匈牙利其余地區，蘇聯第八集團軍和第三十八集團軍四處展開，奪取重要的陣地、城鎮和城市，通常很少或沒有遇到抵抗。

由于沒有任何來自布達佩斯的預警或命令，匈牙利國防軍幾乎完全措手不及。大多數匈牙利部隊向迎面而來的蘇聯部隊繳械，有時一槍未發。布達佩斯的匈牙利陸軍情況也大致相同，特種軍以如此快的速度席卷而入，迅速突破了匈牙利第7機械化師和第27步兵師的陣地，并俘獲了其大部分裝備，包括105輛坦克。

1956年10月30日，蘇聯坦克在布達佩斯待命

起義的終結

布達佩斯街頭的許多人曾希望西方會來援助他們。甚至曾有美國士兵正向該市進軍的傳言。但這微弱的希望很快被證明是徒勞的。

華盛頓正專注于蘇伊士危機，并且非常清楚任何對匈牙利的直接介入都可能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這樣就只剩下起義者自己了。他們中的一些人投降了，相信繼續抵抗只會在一場結局已定的戰爭中造成更多的屠殺和破壞。但許多人仍用他們擁有的任何武器，與少數仍有能力抵抗的匈牙利陸軍部隊一起繼續戰斗。

隨著這一天接近尾聲，布達佩斯剩余的兩個抵抗堡壘，科爾文電影院和基利安兵營，在蘇軍的炮火下化為廢墟。那些剩下的起義者組成了機動游擊隊，對蘇聯巡邏隊和縱隊發動了絕望的游擊。

蘇軍則以鏟平整個街區（任何仍有絲毫抵抗跡象的地方）來回應這些攻擊。

11月4日之后，戰斗逐漸平息。

納吉政府和起義軍中未被俘或殺死的那些人越境進入了奧地利。總共有20萬流離失所者逃往所謂的西方。納吉不在其中。

這位匈牙利人民共和國的合法領導人逃到南斯拉夫大使館尋求庇護。他在那里呆了18天，直到11月22日，他帶著卡達爾書面承諾的其可豁免回國而重新出現。

納吉剛一離開使館區，就被蘇聯特工逮捕，并一直被關押在監獄，直到最終于1958年6月16日被處決。馬勒特爾將軍在同一天遭遇了同樣的命運。

銘記起義

匈牙利起義導致了約2500名匈牙利人和700名蘇聯士兵喪生。

此后，卡達爾政權（Kádár regime）希望通過維持其前任的大部分經濟改革、同時取消政治改革來贏得匈牙利人民的信任。

但匈牙利人民從未忘記1956年的那些日子，任何壓制這次起義試圖達成的目標的記憶的努力最終都失敗了。

三十年后，即1989年，納吉、馬勒特爾以及1956年起義的另外兩位領導人的遺骸，在布達佩斯的英雄廣場以完整的榮譽儀式重新安葬。

超過20萬匈牙利人參加了這場葬禮。在與過去完成這場象征性的和解后不久，匈牙利政府成為華沙條約中第一個拆除了其與西方邊境線上重兵把守的圍欄的國家。

這標志著一連串急速演變的開端，這些事件最終敲響了東歐共產主義陣營崩盤的喪鐘，并導致了蘇聯自身的解體。

納吉或許不曾想到，自己的身后之名竟會助推他畢生追隨的蘇聯社會主義體系走向終結。

盡管帶著理想主義的天真，納吉始終渴望相信存在這樣一種社會主義——它不需要壓迫與恐懼，能擺脫斯大林主義的桎梏，成為真正的“人民民主制”。這樣的理想終究未能實現。

直到冷戰落幕，斯大林的陰影才終于消散，正如1956年10月23日他那尊矗立在布達佩斯城市公園的雕像轟然倒塌那般。

編譯：Lenny

來源：Warfare History Netwo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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