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利無效審理程序中權利要求書修改的接受

在專利無效宣告程序中，專利權人有權在法律規定的修改時機，對權利要求書進行修改。權利要求書的修改，是專利權人進一步增強專利權穩定性，避免專利權被宣告無效的重要手段。專利無效審理程序中權利要求的修改是一個看似簡單，其實復雜的問題。一方面，專利無效宣告程序中權利要求書的修改有者較為嚴格的限制，專利權人可以選擇的修改方式并不多。另一方面，案情是千差萬別的，權利要求書的修改也經常不被接受，甚至成為后續行政訴訟程序的爭議焦點。分析權利要求書修改的接受規則和尺度，對于無效宣告程序中的專利權人，具有較強的現實意義。
Part.1 修改替換頁的限制
《專利法實施細則》規定，無效宣告的請求人可以請求宣告專利權全部無效或部分無效。為了確定哪部分權利要求有效，哪部分權利要求無效，專利無效案件的審理過程中，需要在請求的范圍內，逐條確定權利要求的有效性。實踐中也常見請求人請求宣告專利權全部無效，無效決定中宣告部分權利要求無效的情形。既然是按照權利要求逐條分別進行確認，對應某一個具體權利要求的有效性，單獨核實該權利要求的修改是否能夠被接受，似乎更加符合雙方當事人的實體利益。
但事實上，無效程序中修改權利要求需要提交修改的替換頁，審查中通常會以整個修改文本為單位。無效宣告口頭審理中，合議組會“成套”的確定權利要求的整個修改文本是否能夠被接受。至今為止，此種審查的方式尚無具體的法律規定。國家知識產權局在行政訴訟案件中，曾經主張以“《專利法實施細則》第五十二條和第六十一條第二款（2010年修訂）”作為修改依據的法律規定[1]。但是，2010年修訂的專利法實施細則第五十二條明確針對的是專利申請，第六十一條第二款明確針對的是專利復審。這兩個條款都是對專利授權程序的規定，并非對確權程序的明確規定，國家知識產權局的以上主張屬于擴大解釋或類推解釋。
以上所述修改替換頁的限制也并不絕對適用。在某專利股份有限公司與國家知識產權局的行政糾紛中，某專利股份有限公司主張國家知識產權局對于修改的權利要求“按套”審查缺乏法律依據，國家知識產權局應當接受專利權人當庭做出的刪除式修改聲明。某專利股份有限公司同時指出，國家知識產權局做出的第58310、57438、53894、55419、567686號無效宣告請求審查決定書都接受了專利權人關于刪除不能接受的修改后權利要求的當庭聲明。對此，最高人民法院認為，通過提交替換頁的“書面明確”并非明確審查基礎的唯一方式，基于對修改意見理解一致的“觀念明確”同樣可以及時明確審查基礎，有效推進審查。如果已經能夠形成審查基礎的“觀念明確”，還機械要求先交替換頁而后推進審查，反而可能造成程序拖沓延宕；甚或僅因未提交替換頁，不予補交機會，即徑行視為未提出修改，更不利于對專利權人的公平合理保護。在充分論述專利權人的修改不違反法律規定和是否存在不良效果的基礎上，最高人民法院支持了某專利股份有限公司的決定，判決國家知識產權局重新做出審查決定[2]。可見，在口審中對于合議組當庭明確不予接受的權利要求進行刪除式修改，也是允許的。
Part.2 明顯錯誤的修正
權利要求書作為一種文本文件顯然存在發生筆誤的可能性，《專利審查指南》規定，在無效宣告程序中，專利權人可以對明顯錯誤進行修正。很多專利權人認為最初的專利授權文本中存在筆誤，希望在無效程序中進行修改，但是這種修改的接受尺度是比較高的。
在康某公司與國家知識產權局的行政糾紛中，康某公司主張，將權利要求中“最大CT與最大CS的絕對值之比”的上限數值從“0.2”修改為“2”。理由是，說明書中公開的數值中有“0.2”的記載，并且優先權文件中，這個數值都是“0.2”。最高人民法院認為，該專利說明書不同段落之間限定的上限值有所差異，例如，根據[0351]段記載可以推算出該上限值約為“0.67”；而[0360]段又明確記載最大CT與最大CS 的絕對值之比的上限值為2。在此情形下，難以認定本專利權利要求該數值為“2”的記載存在明顯錯誤。雖然優先權文本在某些情形下可幫助本領域技術人員理解權利要求，但由于其與進入中國國家階段時提交的中文文本并非必然一致，故不宜僅依據優先權文本的記載對中文文本的權利要求作唯一解釋。據此，最高人民法院駁回了康某公司的訴訟請求[3]。從以上說明書和優先權文件公開的數值看，確實存在筆誤的可能性，尤其是存在說明書部分內容直接拷貝權利要求書，兩處都存在筆誤的可能性。但是，由于說明書中還有其他記載與專利權人的主張矛盾，是否屬于筆誤也確實存疑。
在菲某公司與國家知識產權局的行政糾紛中，菲某公司認為在無效程序中提交的權利要求修改應當被接受，該修改文本將質量與表面積之比的主體由“氣溶膠形成劑”修改為“均質煙草材料束”，并主張該修改為明顯錯誤的修改。菲某公司給出了，修改前的權利要求1中出現的用語“質量與表面積之比”在說明書及附圖中有明確定義，是專門針對均質煙草材料束的定義，應該按照說明書及附圖中的定義來界定等理由。最高人民法院認為，說明書記載的針對均質煙草材料束的質量與表面積之比的技術內容，并不能當然認為權利要求1與之不同的限定即為明顯錯誤。如果接受修改，增加了未包含在授權權利要求書中的技術特征，可能導致專利權保護范圍的擴大。質量與表面積之比同樣可以用來限定氣溶膠形成劑，并非沒有作其他解釋或者修改的可能。據此，最高人民法院駁回了菲某公司的訴訟請求[4]。
以上案例可見，對于明顯錯誤的修改，無論是無效宣告案件審理程序中，還是行政訴訟程序中，都非常的謹慎。即使說明書中已經記載了修改的依據，如果可能存疑，仍然存在修改不被接受的可能性。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也要求專利權人和專利代理機構在專利授權過程中提高工作質量，在專利申請階段避免筆誤的產生。
Part.3 技術特征來源的認定
2017年修改的《專利審查指南》放寬了權利要求進一步限定的標準，在權利要求中可以補入其他權利要求中記載的一個或者多個技術特征，以縮小保護范圍，這種修改方式也成為了實踐中最常見的修改方式。在這種修改方式中，在不修改表述方式和邏輯結構的情況下，直接將其他權利要求中的技術特征直接并入要修改的權利要求，通常能夠被接受。但是，如果修改了表述方式，是否能夠被接受就存在爭議。
某有限公司與國家知識產權局的行政糾紛中，涉案專利的原權利要求3從屬于權利要求1,其附加技術特征為“根據前述權利要求的任一項的方法，其中步驟（a1）包括用信號發送所述第一向量和第二向量之間的相位關系”。專利權人在獨立權利要求12中加入的技術特征為“其中從所述第一次站接收至少一個信道矩陣的信令包括接受所述第一向量和第二向量之間的相位關系”。在獨立權利要求13 中加入的技術特征為“其中將至少一個信道矩陣用信號發送到第一主站和第二主站中的至少一個包括用信號發送所述第一向量和第二向量之間的相位關系”。國家知識產權局和一審法院均認為，權利要求12、權利要求13中的加入的特征并非來源于權利要求3，因此認為修改不應當被接受。最高人民法院認為，權利要求12和13的修改方式是在權利要求中增加相關內容，顯然并未擴大原專利權利要求限定的最大保護范圍。涉案專利原權利要求書中雖沒有一字不差地原文記載專利權人加入權利要求12、13的技術特征，但是新加入的內容均與原權利要求3記載的“其中步驟（a1）包括用信號發送所述第一向量和第二向量之間的相位關系”實質相同。最高人民法院判決撤銷了無效決定和一審判決[5]。
可見，對于技術特征的來源，并不需要一字不差地原文引用其他權利要求，達到“實質相同”的程度同樣可以被接受。值得注意的是，該案中權利要求12是和權利要求13是產品權利要求，其引用的權利要求3是方法權利要求，也就是說在產品權利要求中補入方法權利要求的技術特征也是可以允許的。
Part.4 總結
專利無效宣告程序中，雙方當事人對抗性很強。請求人處于進攻地位，可以充分選擇有利于自己的主張和證據，比較靈活的發起進攻。而專利權人處于被動防御的地位，權利要求的修改是增加專利穩定性的非常重要的手段。如果修改后的權利要求在案件審理中沒有被接受，顯然對于專利權人維持專利有效是非常不利的。本文分析了專利無效宣告案件中權利要求修改不被接受的幾種典型情況，希望能幫助專利權人在合理的權利要求范圍內，捍衛自己的專利權，免于承擔專利權被宣告無效的不利后果。
參考文獻：
[1]最高人民法院知識產權法庭，裁判要旨《專利無效審查口頭審理程序中權利要求刪除式修改的接受》。
[2]最高人民法院，（2022）最高法知行終870號民事判決書。
[3]最高人民法院，（2023）最高法知民終607號民事判決書。
[4]最高人民法院，（2023）最高法知民終1288號民事判決書。
[5]最高人民法院，（2023）最高法知民終1059號民事判決書。
來源：IPRdaily中文網（iprdaily.cn）
作者：于春博北京宣言律師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