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性一生的歷程中,會遭遇多少性別歧視、騷擾、不公?或許每個人都可以列舉一個長長的清單。本文選自英國作家勞拉·貝茨的文集《修復系統,而非女性》,原標題為《清單》:
”讓你擁有屬于自己的清單,那是你的故事,怎么做由你來決定。但是誰也不能以善意的空話或性別歧視的過時托詞來搶走、否定、拒絕、貶低或擦除它。它屬于你,而且只屬于你。它是真實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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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清單與大多數人的一樣,早在我意識到它之前就已經開始了。爸媽帶著我剛出生的弟弟第一次去爺爺奶奶家,離開時她在汽車副駕駛座上發現那件又丑又重的金首飾,從那時起,我的清單便開始了。那份禮物是對她連生兩個女兒后終于生出兒子的獎賞。五歲的我全然不知,自己已被人掂量過,估過價,并被認為不夠好。
在小學時,這些現象讓我倍感困惑:人們“打趣”說“女人腳小,可以更靠近廚房水槽”,一些孩子認為“給我做個三明治”是一種有效的侮辱,以及操場上男生歸男生踢足球,女生歸女生跳繩。八歲前,我被別人逼著“挑選”以后要嫁的男生(我慌張地報出了我表親的名字)。九歲前,我最要好的朋友為了躲避玩親吻游戲時追著她跑的男生,慌不擇路撞上了墻壁,磕掉了半顆門牙。坐校車去郊游時,孩子們在紙條上寫好與性行為和同年級男生名字相對應的數字,然后相互傳閱,你必須從中選兩個數字,并承受大家對你“與誰誰做過什么”的嘲笑和奚落。后來,我爸爸在我的書包里發現了那張皺巴巴的紙條,那一刻我驚恐萬分,羞愧得無地自容。我想解釋說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不想參與的,卻說不出口。
十三歲那年,有一次我從更衣室出來準備上游泳課,聽到男生們在用0到10的分數給女孩們的身材打分。我感到憤怒、恐懼、羞愧和屈辱。可女孩們沒人吱聲。我得知在同齡人中,一個女孩的價值取決于有多少男生覺得她有吸引力和想跟她上床。我聽到班上的男生用“蕩婦”和“大象腿”這樣的字眼描述女生。他們傳閱一支“魔法筆”,筆上畫有美女的圖案,把筆倒過來就可以慢慢脫去她的衣服,我為此憤怒,卻被他們嘲笑。現在,校車后部的游戲已經升級為轉瓶子和“膽小鬼”了——男生用他的手沿著你的大腿內側一直往上摸,直到你“膽怯”到讓他停下來為止。
當我開始在這個世上成長、經歷種種時,各種教訓也隨之累積。不僅有在學校學來的教訓,還有外面社會上的。到十四歲時,我被人跟蹤、吹哨、呼喊、搭訕和提出非分要求的次數已經多到無法計算。在街上看到陌生男人朝我走來,我已學會條件反射般地躲閃。看到一群男人走在人行道上,我學會了趕緊過馬路。在公共場所,我從來沒有過百分百的安全感,可我并沒有真正意識到這一點,也說不清確切是從何時開始的。這只是我的日常現實。
我從無數雜志文章中讀到過那些連我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自身缺陷,以及教我如何彌補它們的建議。我翻看一本女性周刊,封面上畫有一個“羞恥圈”,表達了該雜志對某位女性名人的橘皮組織或腰腹贅肉的厭惡。十三四歲時,我偷偷地買“速瘦”奶昔,藏在學校的桌肚里。我時刻都收緊自己的肚子。我的身材平平無奇,可我與它的情感聯系變得痛苦糾結。不管生活中有其他什么事在進行——考試、交朋友、上音樂課、參加學校話劇表演——我都很少不在擔心自己看起來發胖了。晚上我躲在房間里,認真地按照雜志上剪下來的“度假身材訓練營”的鍛煉計劃,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那些動作。去度假前,我幾乎完全停止進食。我只允許自己早餐吃一把麥片,午餐也只吃一把。我們出門后第一晚出去用餐,因為我的身體很久沒有接觸過油膩的食物了,我整個晚上都在浴室里嘔吐,并且不敢發出大的聲響,以免被家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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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里有一節專門給女孩上的課,課上警察告訴大家,如果有人侵犯你,要大喊“著火啦”而不是“有人強奸”。顯然,這樣人們更有可能回應。我想,同一時間男生們大概在踢足球吧。學校的課程從未涉及與性同意或健康關系相關的內容,更不用說強奸、脅迫和侮辱了。所以當一個男生對我做一些我不想發生的事時,我不知道如何拒絕,如何阻止他,除了原地僵住,我別無他法。事后,我坐在馬桶上看著血跡,我從來沒有把發生的事告訴過任何人。
十五六歲時,有一回我穿了一件胸前印有文字的緊身上衣,一位男老師在走廊里攔住我,抓住我的雙肩,色瞇瞇地將每一個字慢悠悠地大聲念出來。當我向另一位老師傾訴,說我們需要服裝部購買打底襯裙,因為在一次舞臺劇排演中,我們穿的白色禮服太透了,他咧嘴一笑,對我說(當著大部分是男生的同班同學的面):“可我們就是想看你們的內衣啊。”另一位男教師在某一節英語課上,坐在一個女生的課桌邊緣,噘起嘴問她:“你覺得我性感嗎?”
十五歲那年,我在假期兼職打工時,收到一位年長的男同事發來的不得體的電子郵件;我被叫到經理辦公室,他們斥責我說都是因為我穿了短裙。差不多同一時候,街上的男人開始告訴我要笑一笑,打起精神來,因為那種事“也許根本不會發生”。他們似乎不會想到,也許我不再在公共場所微笑,就是因為已經發生過了。
每年年底,學校的校舍都會舉辦圣誕派對,女生們比賽把奶油從直立的香蕉上舔下來,同時還會大聲宣讀一長串關于女生和不同男生的風流韻事的小道消息,引來一陣陣笑聲。我上高中時,一位新來的老師問我,有沒有想過整場活動完全將女生簡化為她們的性經歷,只根據她們與男伴的關系來定義她們。我茫然地看著她,從未想過還能有其他的看待方式。當我們到達學校的圣誕晚宴時,已經到場的男生們開始大叫,并扯著嗓子唱起了《誰放出了狗狗》。
讀大學時,在一次社交活動中,我們女生被按外貌排成一排并被評頭論足;男生們問,他們是否可根據他們帶來的紅酒的價值,挑選想要共進晚餐的女伴。我所在的大學有一位教授,每年都會佩戴黑袖章來哀悼女性被允許上大學的那一天。我的男朋友參加了年終足球晚宴,帶回來一個獎杯——“魔掌心”獎,授予公認的被女朋友“管得服服帖帖”的球員。
到二十歲那年大學畢業時,我已經遭受過性侵犯,被迫在舞臺表演時裸露上身(我堅持了自己的底線,但這段經歷還是讓我淚流不止),還被兩個男人堵在街上,他們叫囂著要對我圖謀不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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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有個親戚對我弟弟選擇在大學學習語言感到很失望,顯然這個專業并不合適且沒有什么出息。當我抗議說我學的是英語時,那個親戚竟然笑道:“你讀什么都無所謂,反正你是女孩。”
我的演員生涯剛剛起步時,有一回去參加試鏡,我被要求脫去上衣;還有一回,我和另一個女孩被帶入一間昏暗的房間,他們要求我們倆發出越來越響的高潮聲,直到選角導演滿意為止。我還參加過一個廣告試鏡,有一個男人坐在門廊上喝啤酒,一個女孩從他大腿上蓋著的毯子下探出頭來,讓人們聯想到她剛剛在做什么。還有一次試鏡,我與一位年輕演員搭檔拍一個場景,劇情是一群男人瘋狂地想要擺脫他們嘮叨不停、癡迷于節食的妻子,竟然用餐具挖隧道,成功逃離豪華水療中心(當然,還喝到了冰涼的啤酒)。當我提出劇本有點性別歧視時,我的試鏡搭檔不悅地告訴我,這其實非常貼近生活,反映了他認識的每對夫妻之間的相處模式。
我搬去倫敦后,回家路上被一個男人跟蹤,不管我怎么趕他走,他都不理;走在街上,我遭遇陌生人對我的乳房指指點點,還對我的私處發表侮辱性言論;有一回在地鐵車廂里,我害怕地坐著,外面有一群男孩在月臺上追趕我的列車,列車開動時,他們用力敲打著車窗朝我大喊大叫。還有兩次,一次在購物中心,另一次在公交車上,坐在我旁邊的男人公然隔著衣服自慰,他們兇狠地盯著我,仿佛在挑釁我,吃準我不敢采取行動。在公交車上,我又一次遭到了性侵犯。我大聲呼救,可沒有人前來幫我。
我的身體在街上被人評頭論足的次數多到數不清。有一次,我在一條昏暗的街上從兩個男人身邊走過時,其中一個轉頭對他朋友說:“我真想拿刀抵住她。”另一天,我走在一條僻靜的路上,一群男人駕駛著面包車開過。他們放慢車速,打開側滑門,對我做出拖拽的動作。我趕忙逃走,不確定他們是否只是在“開玩笑”。我渾身發抖,但也為自己的反應感到羞愧,因為畢竟“什么也沒有發生”。
所有這些經歷都有聯系,它們之所以發生,是因為我是女孩,后來則是因為我是女人。其中大多數對我而言已經司空見慣。直到這些早年經歷過去二十多年后,我才開始了“日常性別歧視項目”,才開始認識到事件之間的聯系。
這份清單似乎聳人聽聞,其實不然,它再尋常不過。
這還不是一份完整的清單。其中的有些我以前提過,有些則沒有,沒有關系,我不打算事無巨細娓娓道來,而且也沒有必要。不愿意的話,你也不必分享你的經歷。不過,正視它能幫你看清楚往事。
因為如果你是女性,你很有可能也有一份類似的清單,它也許跟我的有所不同,也可能夾雜著其他形式的偏見,比如種族歧視、恐同、年齡歧視、階層歧視、殘障歧視、跨性別恐懼癥、反猶主義等。你也許非常清楚這些經歷,也可能從未意識到。但這并不意味著它們不是真實的,或者沒有影響到你。僅僅去思考這些經歷,就可能讓你震驚不已。這也許聽起來很奇怪,因為它們畢竟是你親身經歷的事,但我們一直被教導要壓制、默默忍受和消化它們,以至于需要一些時間和痛苦的努力才能真正回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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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會有一些明顯的事件,那些迅速浮現在腦海中的事。可你越是仔細回憶,越有可能記起來并開始質疑。一些細微的小事真正刺痛過你,但你說服自己,是你過于敏感了。其他人告訴你不要大驚小怪,不要誤會。芝麻綠豆大的事,你知道它們并無惡意,你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資格評判。是我想多了嗎?是我大驚小怪嗎?難道真的發生過?你的清單上會有許多你壓抑多年的往事,一些你懷疑的事。讓它們重新浮現可能非常痛苦。即使在你努力回憶時,你也會聽見其他人的聲音,不停地否定和弱化這些事。是我的錯嗎?是我做錯了什么才導致這樣?我是不是引誘了他?
你會問自己這些問題,是因為在你的一生中,別人一直在問你這些問題。是你自找的嗎?你是不是在夸大其詞?你確定嗎?你真的想小題大做嗎?
當你一生都在經歷某些事時,你就很難讓自己正視它們,更不用說看清它們不同尋常或錯誤的本質了。更困難的是,你被引導過、勸說過,甚至在某些場合被迫否認過這些事,而不是去承認、討論或報告它們,而其他人的處理方式,就仿佛它們是正常的、有趣的事,或者權當是你的錯。羞恥感與沉默是很難打破的。
2012年初,在短短一星期內,我偶然遭遇了幾件類似的事。我在街上被人大聲呵斥,被一個男人跟蹤和性騷擾,還被另一個男人在公交車上不當地觸碰。每次,我都像被訓練過的那樣:試圖不去理會。有一股熱辣辣的羞恥和憤怒的感覺爬上我的脖頸;心跳也加速,充滿了熟悉的恐懼感;我直愣愣地看著前方,從公交車上下來,然后走回家。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也從沒有想過要去報案。但人生頭一遭,我將這些事聯系了起來。我發現這些事都是相互關聯的。如果它們不是如此密集地發生,我根本就不可能會多想。我意識到它們相當地普遍。
這讓我開始思考我的清單,以及這么些年來我經歷過多少類似的情況——在大學、兼職的地方、學校和公共場所。人生第一次,我開始質疑,我的生活是如何被恐懼、侮辱、騷擾和歧視所形塑——只因為我是女性。我想知道別人是否也有類似的經歷,于是我開始詢問其他女性。一位朋友在我問她這個問題前剛剛受到別人的騷擾。另一位朋友說,她每周都會錯過一些商業機會,就因為她的男同事們在脫衣舞俱樂部招待客戶,從不邀請她。第三個朋友說,她去參加一場工作活動,保安一再檢查她的入場券,問她來這里做什么,還趁機色瞇瞇地盯著她看,而她的白人同事們都順利進場。她遭受的種族歧視和她清單上與性別相關的經歷密不可分。
當我問起女性朋友們的經歷清單時,她們通常感到驚訝,因為從來沒有人問過。她們經常說:“我從未向任何人提過。”我問為什么,答案幾乎普遍是:“這些事太常見了。”
我認為它們不應該再是常見的現象,盡管我們從小一直被教導要隱忍,我也認為我們不應該保持沉默。于是一兩個月后,我啟動了“日常性別歧視項目”——這是一個簡易的網站,讓人們分享自己的故事,任何關于性別不平等的故事,包括性別歧視的笑話、街頭騷擾、職場歧視、性侵犯等。我原本期待大概會有五十個人來分享,但截止到我寫作此書時,已經有超過二十萬條帖子從世界各地涌來。
起初,所有的故事看起來各有不同。有一名女子的老板對她進行了令人發指的性騷擾,即使沒有下家可去,她也寧愿辭職。一位性工作者報警稱被人強奸,卻遭到恥笑。一位在某場會議上準備做主旨演講的黑人女性,被其他參會者一再打斷,他們錯把她當成餐飲服務人員,要她去端茶倒水或指引他們去洗手間。一位殘障女性在公共場所被人要求繞著她的拐杖跳鋼管舞。一個穿著校服的女孩在上學途中被幾個男人指著大聲說露骨的流氓話,可她還是聽得稀里糊涂的懵懂年紀啊。一位年輕女性試圖無視兩個從車上向她吹口哨的男人,結果他們突然停車并企圖將她拽入車內。一名年輕醫生向資深的男同事請教如何讀X光片時,被他從背后侵犯。一對十二歲和十六歲的姐妹在公園里野餐,一個男人走過來并朝她們露出下體。一家私立天主教學校的女學生們被迫觀看“邪惡”女人選擇墮胎就是謀殺嬰兒的演講。一個大學教授對他的學生說:“你閉嘴時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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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故事不斷涌來,我們發現這些證詞所揭露的不同形式的壓迫之間存在著巨大的重疊。(身為學者和辯護律師的金伯莉·克倫肖教授提出術語“交叉性”,用來描述此種重疊和相互作用。)制度性種族歧視,殘障人士的系統性失敗,異性戀中心主義的社會根基,階層壁壘,肥胖恐懼癥,基于宗教、性別認同、心理健康和移民身份的偏見。用已故作家、教授和活動家貝爾·胡克斯的話說就是“白人至上的資本主義父權制”——她用這一說法來概括“定義我們的現實的那些環環相扣的統治系統……一種簡略的說法,表明這些事物始終在我們的生活中發揮著作用”。
一位黑人女性拒絕男人對她的性騷擾,結果對方就用“黑鬼”這樣的種族歧視語言罵她,還要求她“滾出他的國家”。一位跨性別女性發現,騷擾她的人意識到她是跨性別者的那一刻,口哨聲和街頭騷擾就升級為身體凌辱。有位殘障女性描繪她被男人侵犯性地搭訕,男人問她要身體狀況的細節,還問她有關性生活的不當問題。還有一位女子被人告知,“至少有一個身體健全的男人對你感興趣”,她應該感到慶幸才是。
這些故事說明,與偏見相關的經歷是如何相互糾纏并層層疊加的。
我選擇穿寬松的裙裝,頭上戴圍巾,除了手和臉以外基本全遮住。我選擇這種著裝方式(雖然我的大多數朋友不是穆斯林,她們不遮),是為了表達自己的價值觀和身份認同,我很高興能自豪地說:“沒錯,這就是我的宗教信仰!”前不久,在走去大學的路上,有個大塊頭男人突然攔住我。我有些困惑,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就取下耳機……我聽見他問我:“你講英語嗎?”我回答說“是的”,以為他可能需要幫助,或要我指路,或向我討錢,可我一說完,他就沖到我面前,對我大吼大叫:“你會講英語還穿成這樣?!你以為你在干什么?!我告訴你,你就是個蠢貨!”
我一一讀完了所有的故事,深夜沉浸于其中,在一串謾罵、強奸和死亡威脅迫使我切換成預審制的投稿系統后,我親自批準了它們的發布。讓我驚訝的是,性別歧視、騷擾和性侵的故事與那些男人威脅我如果不關閉此項目就要強奸我的態度之間存在著聯系。他們甚至連其中的諷刺都看不見。“讓我用暴力的性別歧視性辱罵,來向你證明性別歧視不存在。”男人們的厭女癥告訴我,他們巴不得我死掉,他們推論說我肯定長得奇丑無比,不然也不會做這樣的項目,他們威脅要找到我,并把家具和武器塞進我的身體里。他們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就是厭女心理普遍存在且被視為正常的證據,而我正是要揭露這一點。你無法將兩者分開。
這兩種情況只能源自一個普遍地性客體化、騷擾和壓迫女性的社會,那樣的社會通常不會質疑白人、異性戀、非殘障男性的優越性和特權感。我們都以為這些故事是個人問題——我們自己的私人和偶然清單。但事實并非如此,它們是相互關聯的。那意味著問題不是出在我們身上,出問題的是系統。
自從十年前開始做這個項目,我聽到了如此多其他女性的清單。她們在公交車上草草列舉,在酒吧的洗手間里被嘲笑,在沒人的地方偷偷哭泣,用洋洋數千字寫在項目的回帖中。在圖書活動結束時,年輕女孩們等到其他人走了,才有勇氣走上前來分享她們的重擔——一份比任何人應該承受的都要長的清單,更別提只有十四歲的她們了。每人的清單都不盡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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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管當事人的背景或生活經歷如何,我注意到所有的清單都有許多共同之處,她們的表達方式都帶有懷疑,幾乎算是道歉的語氣。她們說“我知道我有多幸運”,說“情況本可能更糟”。在突然回憶起其他事——那些幾乎被遺忘或是強行壓抑的事時,她們非常希望得到我的認可,渴望別人有絕對的權威來允許她們哀悼、悲傷或憤怒。因為在清單這回事上,我們從小得到過系統的訓練——不要相信自己。我們還被訓練不要去思考這些清單,不要制作清單,不要去統計,不要去聯系,把它們看成孤立的事件,甚至根本就不要相信它們是有關歧視或侮辱的經歷。
也許我們每個人能采取的第一個最簡單、最細微、最迫切的反抗行動,就是制作我們的清單。坐下來,好好思考,寫下來。讓你自己去感受,允許自己生氣地意識到,原來被你遺忘的時刻還有很多很多,這些時刻要么因為路人的冷漠,要么因為你愛和信任的人的不予理會而丟失或被竊取。讓你自己重新擁有它們,把它們視為整體,每一次經歷都是一個更大故事的一部分。不是“僅僅是個誤解”“僅僅是個贊美”“反應過度”“誤解了意思”“男孩天性如此”,而是性騷擾。不是“摸一摸”或“無傷大雅的玩笑”,而是性侵犯。不是“沒有得到你同意的性行為”,而是“強奸”。你如果不愿意,不是非得使用這些標簽,但是決定權在你手中。
讓你擁有屬于自己的清單,那是你的故事,怎么做由你來決定。但是誰也不能以善意的空話或性別歧視的過時托詞來搶走、否定、拒絕、貶低或擦除它。它屬于你,而且只屬于你。它是真實存在的。
并且它至關重要。因為一旦我們開始將這些清單視為我們的歷史、我們的遺產、我們存在的一部分,我們就能看到它們造成的巨大而廣泛的影響。我們開始意識到它們如何潛入我們自己的故事中,產生的影響遠遠超出了最初的事件本身。
文字丨選自《修復系統,而非女性》,[英]勞拉·貝茨 著,蔣怡 譯,南京大學出版社,2025-11
來源丨楚塵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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