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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源自網絡)
2025年10月26日上午,某公安分局接報警稱有一男子在一家金飾店內打砸柜臺。民警趕到現場后在店鋪保安員配合下,迅速抓獲涉案人員曹某(男,37歲)。期間無人員受傷,店鋪內商品未受損失。隨后,曹某被警方依法刑事拘留。但經警方調查發現,曹某來某市打工十年,近年因投資失敗欠下二十多萬債務,妻子與其離婚后帶走了孩子。案發前一周,他已身無分文,連續三天靠便利店過期食品充饑。據曹某在審訊室時交代:“我不想搶東西,就是想找個地方吃飯睡覺。”
由此,想起早在20年前,筆者曾創作過一個短篇小說《關于那起搶劫案》,杜撰了一位胃癌晚期的年輕人,在瀕臨絕境的時候,出于自救,與父親演繹了一場“搶劫”與“見義勇為”的戲碼。該短篇小說先后發表在《吳越》《海風》《渤海潮》等內資和《都市小說》雜志,并獲《渤海潮》首屆“環渤海”網絡文學大賽小說組二等獎,后收錄于本人短篇小說集《狗小的自行車》(花城出版社,2005年)。如今,回顧那個短篇小說,覺得無論語言還是技巧都相對稚嫩,但揭露的問題依然存在,這非常值得我們深思。
——盧江良,2025.11.10于杭州
附:
●盧江良短篇小說《關于那起搶劫案》
關于那起搶劫案
□盧江良
那是一個深秋的午后,溫暖的陽光普照著整條大街。馮樂山漫無目的地游走著,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這時,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尖叫。
馮樂山憑直覺,一樁搶劫發生了。
果真,發出尖叫的是一個女人,她手足無措地站在街上,臉上布滿了驚慌和焦灼。她的一只美麗的坤包,眨眼間讓人給搶走了。
這喊叫像平地炸起的驚雷,頓時震醒了無數的行人,但是他們均無動于衷,只是滿懷好奇地駐足旁觀著,在女人急躁的舉動間,盡情尋找些許的刺激,以填充空虛已久的心靈。
馮樂山是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的。他朝著女人指點的方向,竭盡全力地追趕起來。他想,今天非追上不可,要不計劃好的事情就要泡湯了。
應該說,憑著馮樂山的體力,是無法追上那位搶包的老漢的。但馮樂山最終得以追上,歸功于那位老漢放慢了腳步。
那位老漢錯誤地以為,他搶了那個女人的包之后,行人必定會群起而追趕。可實際上,除了面黃肌瘦的馮樂山,竟然沒有一個其他的人。
馮樂山很感激那位老漢對他的照顧,他想要是他一如既往地像剛才一樣狂奔,自己今天想追上他肯定是白日做夢。
放慢了腳步的老漢,他一邊佯裝拼命地奔跑,一邊打開了那只搶來的坤包。等他翻看了里面的東西后,由衷地感到了一陣失望,里面除了幾支鮮艷的口紅,竟然不足一千元的現鈔!
馮樂山越追越近了,他甚至一伸手,便可抓住老漢的衣領。但馮樂山沒有這樣做,他只是壓低聲音問:“有多少?”
老漢喪氣地說:“他媽的,一千塊都不到。”
馮樂山就感到了一種絕望,他無奈地說:“看來只能動刀了。”
話音剛落,那位老漢就停下了腳步,轉身面對氣喘吁吁的馮樂山,突然亮出了一把水果刀。
要是以前碰上這種場面,馮樂山肯定嚇得屁滾尿流。但這次情況不一樣,馮樂山不僅面不改色,還擺出了一副鎮定自如的樣子。他厲聲高叫:“你這個老賊,你今天跑不了了,還不快將那包還來?”
“操你媽的,你找死呀!”老漢惡狠狠地回應著,拿到刀氣勢洶洶地撲上來,一把抱住了馮樂山。
這時,馮樂山連忙輕聲關照:“你朝肋骨那里刺,不要針對心臟的地方,要不,我真的就完蛋了。”
老漢領會地說:“你以為我傻的呀。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可老漢嘴里這樣說著,卻遲遲沒有動手。馮樂山急了,催促道:“你再不動手,別人追上來,就來不及了。”
老漢就咬了咬牙,將手里的刀,朝馮樂山的肋骨處,顫抖著遞過來。可是使的勁太小了,連衣服都無法刺破。
馮樂山見情況不妙,咬著牙向前猛地一撲,刀終于刺進肉里去了,血便一個勁地往外冒。
老漢慌了,關切地問:“樂山,你痛嗎?樂山,你不要緊吧?”
馮樂山用力地推了他一下,焦急地說:“還不快跑?!”
老漢清醒過來,背命地朝前跑去。馮樂山見他跑得差不多了,一下子癱倒在地上,一副昏死過去的架勢。
馮樂山靜靜地臥在地上,等待著那些觀望的行人。可過了好長時間,他們才戰戰兢兢地圍上來。他聽見他們在他身邊不斷地走動,還七嘴八舌地說:
“這小伙子身單力薄的, 看不出還挺勇敢。”
“是呀,看他流了這么多血,好像被刺中了心臟。”
“如果再不救的話,他很快會死掉的。”
這時,不知是誰喊了聲:“那個女人呢?”
馮樂山就稍微睜了一下眼。他發現他們在尋找那個女人。
可立刻有人說那個女人溜了,馮樂山的心便冷了半截。
然而,馮樂山沒有因此而徹底失望,他依然充滿希望地等待著。他想,總該有人送自己去醫院吧,總不會讓一個英雄就這樣死去吧。
圍觀的人還在議論紛紛,但沒有一個人出手相助。他們都心有顧慮,馮樂山幫的是那個女人,現在那個女人溜了,如果他們送他去醫院,這醫藥費該由誰來承擔?更讓他們擔心的是,萬一他醒來后反咬一口,說是自己刺傷他的,那個時候縱然有一千張嘴,都辨不清道不明了。
時間在飛快地流逝,那些人仍在袖手旁觀。因為要偽裝成失去知覺,馮樂山一動也不敢動,任傷口不斷淌血。
終于因失血過多,馮樂山真的昏厥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耳畔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樂山,你醒醒,樂山,你醒醒。”
馮樂山努力地睜開眼睛,發現面前的竟然是老漢。他嚅動著嘴巴,有氣無力地問:“你怎么回來了?”
“我在遠處沒見人救你,擔心你出事就回來了。”老漢流著淚說,“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
老漢用那搶來的現金治好了馮樂山的刀傷。他將他攙扶著走出醫院的那刻,讓布控在四周的民警抓獲了。那些民警得到舉報,有個搶劫犯在這所醫院里,送自己刺傷的人來救治。
審訊老漢的是一位女民警,她剛從警校畢業,這是她的第一次審訊。
女民警問:“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嗎?”
老漢答:“搶錢。”
女民警問:“你干嘛搶錢?”
老漢答:“我沒錢用。”
女民警問:“沒錢用,你不會干活去掙?”
老漢答:“我需要很多錢,我掙不來這么多錢。”
女民警說:“掙不來那么多錢,你就去搶了?”
老漢動了下嘴,但最終沒出聲。
沉默了一會兒,女民警又問:“你刺傷了馮樂山,后來怎么想到去救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女民警的語氣有些放緩,也許她覺得老漢還不是壞到絕頂的人。
老漢說:“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了。”
女民警問:“因為良心發現?”
老漢想了想,說:“算是吧。”
最后女民警說:“你搶人家的包,還刺傷了人,已構成刑事犯罪,盡管你后來救了馮樂山,但依然要受到法律的嚴懲,現在你還有什么話說?”
老漢沉思良久后,懇請道:“馮樂山是一位英雄,他患有胃癌,晚期,你們應該幫幫他。”
女民警停下了手中的筆,打量著老漢:“你怎么知道?”
老漢趕緊編了個謊:“我是送馮樂山去醫院,醫生給他檢查身子時說的。”
女民警鄭重其事地說:“這個問題,我會向上級反映的。”
女民警將馮樂山患有胃癌的情況,如實地反映給了上級領導。領導對這個問題感到很為難,他說要不你找一下媒體吧,讓他們幫著宣傳宣傳,或許會有很多人捐款。
女民警有一位高中同學,正好剛進這座城市的晚報當記者。他初來咋到的還沒線人,整天為尋找新聞線索而頭痛。現在,意外地接到了女民警的電話,這使他簡直欣喜若狂。他一放下電話,便火速去尋找馮樂山。
記者是在某座立交橋底下找到馮樂山的。當時,病懨懨的馮樂山正倦縮在垃圾堆里睡覺。
記者見到馮樂山時,驚詫地問:“你是撿垃圾的?”
馮樂山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頭。隨后,補充道:“我有病,干不動其他活,只能撿撿垃圾。”
記者的眼里就煥發出了感動的目光,他想一個撿垃圾的小伙子,而且都胃癌晚期了,還懷有一顆正義的心,那真是難能可貴呀。
記者問:“聽說你患了胃癌,都晚期了,怎么還不去治療?”
馮樂山頹唐地說:“我沒錢,治病是要錢的,我沒有。”
記者一時沉默了,他想自己要是咳嗽幾聲,就會連夜趕到醫院門診,而眼前這個小伙子,生命垂危了還睡在這橋底下。他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
采訪結束,記者信誓旦旦地說:“馮樂山,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的事跡刊登出來,讓全社會都來關心你。”
馮樂山緊緊地抱住記者的手,激動得無以言語。
很快,一篇題為《患重病,勇擒兇犯;陷困境,急需捐助》的新聞在晚報亮相,新聞中不僅詳細地報道了馮樂山見義勇為的光輝事跡,也對馮樂山的艱難處境進行了重點描繪。文末呼吁廣大群眾伸出援助之手,共同來挽救英雄馮樂山的生命。
新聞刊登后不幾天,晚報就陸續收到不少捐款。晚報就利用這筆款,預支了部分醫藥費,安排馮樂山進醫院治療。
然而,正在這個節骨眼上,記者接到了一個電話。打電話的人沒說他是誰,只說跟馮樂山是老鄉。他在電話里向記者透露,馮樂山是那個老漢的兒子。
記者放下電話,心不由地沉了沉,他想:這難道是一場騙局?但記者沒有告訴他人,只是獨自去醫院找馮樂山。
馮樂山已經在接受治療,氣色比以前好了許多。他見到了記者,掙扎著想從床上坐起來。記者一把按住了他,寒噤了幾句后,趁旁邊無人突然問:“你是那個老漢的兒子?”
馮樂山一聽,渾身打了個顫。他沒想到記者會知道這事,這里距他家有幾千公里路。
這時,記者陰著臉盯視著馮樂山,嚴厲地責問:“你說實話,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馮樂山埋下頭,聳動著雙肩抽泣起來,他說:“我還年輕,我才二十歲,我還想活……”
記者瞧著傷感的馮樂山,仿佛看到了一個苦難的縮影。他幾乎無法想象,這座貌似美麗而文明的城市里,竟然還存在著這樣一個人群,他們身患重病無法救治,他們整天跟饑寒為伴居無停所,他們為了生存被迫鋌而走險!
記者的心平生第一次隱隱作痛,他沒有勇氣再責問馮樂山。
臨走時,他安慰馮樂山說:“你先別掂著那事,好好治病,有空我再來看你。”
馮樂山感激地抬起頭,他又一次抱住了記者的手,一下子淚流滿面。
這次,記者也伸出手回抱了馮樂山的手。他想,這樣也許可以給他少許的溫暖,抑或是一些些力量。
記者去找他的同學女民警,提出單獨見一見那個老漢。女民警問:“你要對他進行采訪?”
“是的。” 記者說。他沒有告訴女民警實情。
記者見到老漢時,開門見山地說:“你是馮樂山的父親。”
老漢吃了一驚,頓時黯然失色。俄而,急切地問:“你們都知道了?那樂山怎么樣了?”
記者說:“他住院了。這事除了我,還沒人知道。”
老漢松了口氣。隨即,他驀地伸出了手,一把撫住記者的手,用一種近乎于哀求的語氣,對記者說:“記者同志,我求求你,能不能先不說出去,等樂山的病穩住了再說?”
記者沒有抽出手,任老漢緊緊地撫著。
老漢見記者不吭聲,撫著的手開始顫抖,他哽咽著說:“咱們是走投無路了,才這么干的。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樂山就這樣沒了,他還年輕,今年才二十歲,……”淚水,倏忽間從眼窩里奔涌而出。
記者感到了一種難受,他動情地說:“可你想到過這樣做的后果嗎?”
老漢一臉愧疚:“咱們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危害社會。”
記者糾正道:“我指的不是這個,我是說你自己。”
老漢苦笑了一下,不以為然地說:“我沒什么,只要能保住樂山的命。”
記者說:“你這樣一來,至少判五年,你不僅僅是搶劫,還有兇殺的嫌疑。”
“這我早有準備。為了樂山,槍斃我都行。” 老漢喃喃地說,“只是,我這樣做危害了社會,對不起別人。”
記者無言以答,只是將手輕輕地抽出來,覆蓋在老漢的手背上,用力地按了按,然后又用力地按了按……
這一事件發生后不久,記者就向報社辭職了。總編接到辭狀時,詫異地問:“你干嘛辭職?”
記者說:“我不是一位稱職的記者。”
“你不是干得好好的呀?你來報社沒幾天,就寫出了一篇有份量的報道。” 總編說,“這是一般的記者做不到的,這說明你具備當一名優秀記者的潛力。”
記者搖頭否認:“那不是一篇好新聞。”
總編說:“你太謙虛了,年輕人謙虛是一件好事,但也不能過于苛求自己。”
“我不是謙虛。”記者坦誠相告,“我確實不是一位稱職的記者,但我應該算是一個有良心的人。”
總編不了解其中的隱情,蹊蹺地問:“你為什么這樣說?”
記者沒有回答。
總編意識到他或許有難言之隱,就不再追問下去,勉強同意了他的要求。
記者最終沒有將真相揭露出來,甚至沒有告訴任何人。但那個事件,在他后來漫長的人生旅途中,一直溫暖著他的心靈。
很多年后,當人們回憶起那起搶劫案時,他們只是清晰地記得:某個深秋的午后,在這座城市的大街上,發生了一起搶劫案,有一名撿垃圾為生的年輕人,身患重病且奮勇追趕,最終被那個兇犯連刺數刀,撲倒在血泊之中……
直至今日,生活在這座城市里的人們,只要提起那起搶劫案,便會脫口說出“馮樂山”這個名字,以及有關于他的光輝事跡。
2005年于杭州
注:
該文先后發表在《吳越》《海風》《渤海潮》等內資和《都市小說》雜志,并獲《渤海潮》首屆“環渤海”網絡文學大賽小說組二等獎,后收錄于盧江良短篇小說集《狗小的自行車》(花城出版社,2005年)
盧江良:憑著良知孤獨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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