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2年，一位被貶的“國丈”死在膠東“登州衛”

生老病死，世間常事。明成化八年（1472年）二月，地處膠東半島北海岸的登州衛（明代在膠東設置的衛所之一，與登州府同駐蓬萊城）麾下，有一位名叫吳俊的“軍士”去世。當地官員得知消息后不敢怠慢，迅速將這一情況上奏朝廷。

普通軍士去世，絕不會有如此大的陣仗。很明顯，吳俊的身份并不普通。他去世之際，誠然是登州衛的一名“軍士”，但在數年之前，其則擁有著“中軍都督府都督同知”的從一品官銜以及另外一個更顯赫的名頭——“當朝皇后之父”，即民間俗稱的“國丈”。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吳俊前后之所以出現巨大的身份落差，原因還要從他的女兒吳氏（長女）說起。而吳氏，就是明朝第八位皇帝——明憲宗朱見深所迎娶的第一位皇后。

朱見深，系明英宗朱祁鎮之子、明景宗朱祁鈺之侄。由于土木堡之變的爆發，朱見深的人生也經歷過大起大落——當時，其父親被瓦剌俘獲而“北狩”，先監國后繼位的叔父在站穩腳跟后剝奪了朱見深的皇太子頭銜（改封沂王）。但后來其父親在“奪門之變”后又得以復位，朱見深隨即重新被冊立皇太子。

明英宗復位后，朱見深年歲漸長，婚配事宜提上日程。根據《明實錄》記載，舐犢情深的明英宗曾親自過問安排此事，并層層篩出王氏、吳氏、柏氏三位人選，其中的吳氏即吳俊之女。但尚未來得及最終拍板（三人選一），明英宗便于天順八年（1464年）正月駕崩。

隨著朱見深登基為帝，其婚配事宜從“選太子妃”升格為“選皇后”，決策人也由明英宗變成了皇太后周氏。又經過一番篩選比較之后，時年十七歲的吳氏脫穎而出，被確定為皇后人選。天順八年四月，皇太后將此決定正式諭知禮部，稱：“今選得都督同知吳俊長女為皇后，大婚有期，合行禮儀，爾禮部會同翰林院定議以聞?！?/strong>（見《明實錄》）

從史料記載來看，吳氏之父吳俊為順天府人，系軍職世家出身，其祖父為贈昭勇將軍、羽林衛指揮使吳貳，其父親為昭勇將軍、羽林前衛指揮使吳旺。吳俊原本承襲了羽林前衛指揮使一職，而在其女兒被確定為皇后人選之后，朝廷又專門下詔將他升為中軍都督府都督同知，以示尊崇。

經過兩三個月的精心籌備，天順八年七月壬申，吳氏被正式迎娶進宮，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

如果按照正常的發展軌跡，已躋身皇親國戚行列的吳俊一家今后可以長享富貴。但令人錯愕的是，僅僅一個月過后（天順八年八月），明憲宗便廢黜吳氏的皇后名分，將其打入冷宮。對此，《明實錄》記載道：“天順八年八月癸卯，廢皇后吳氏，居于別館。”

短短一月時間，吳氏的命運為何發生如此劇變？關于其中原因，明憲宗在廢后詔書中給出的官方理由是：當初先皇（明英宗）在三位候選人當中，更青睞于王氏而非吳氏。但吳家攀龍心切，賄賂太監牛玉從中活動，使得周太后受到蒙蔽，這才改弦更張將吳氏選為皇后。而吳氏進宮之后舉止輕浮粗率，不足以母儀天下，故此廢黜其名分。

以上理由聽起來“義正言辭”，但并不能令外界信服。很快，另外一種解釋就在私下里廣泛傳播開來：吳氏之所以從九霄云天突然墜地，主要是因為她得罪了深受明憲宗寵愛的萬貴妃（當時還未封貴妃）。

這種解釋涉及宮闈秘事，《明實錄》為尊者諱，自然不會直言。但等到清代編修《明史》時，則不再顧忌，其在《后妃傳》中記載道：“先是，憲宗居東宮，萬貴妃已擅寵。（吳）后既立，摘其過，杖之。帝怒……請命太后，廢吳氏別宮。”按此說法，吳氏進宮之后，曾與專寵的萬貴妃發生沖突，并擺出皇后身份杖責對方。明憲宗得知后大怒，決定為萬貴妃撐腰。吳氏隨之被剝奪名分、打入冷宮，成為犧牲品。

由于明憲宗在廢后詔書中還言辭鑿鑿地指出了吳氏之父吳俊和太監牛玉的“罪責”，因此兩人也受到了相應懲處。根據《明實錄》記載，牛玉被發配到南京孝陵種菜，吳俊則被貶為登州衛的戍卒。

從天順八年下半年開始，失意的“前國丈”吳俊在膠東海濱度過大約八年的“戍卒”時光，直至成化八年初去世。登州衛方面將消息上奏之后，明憲宗或許是內心有愧，就下了這樣一道詔令：“（謫戍登州衛故中府帶俸都督同知吳俊卒）命其子瑛襲祖原職指揮使，調羽林前衛帶俸。”也就是讓吳俊之子吳瑛承襲了祖上的羽林前衛指揮使的官職（帶俸）。

限于資料，吳瑛的詳細生平，筆者暫不知曉。但廢皇后吳氏的人生結局則在正史中則有清晰記載——明憲宗之子明孝宗登基之后，因吳氏對其有照料之恩（萬貴妃專寵，明孝宗的生母被迫害而死），下令按照“母后”規格提升吳氏的生活待遇，并封其侄子為錦衣衛百戶。此后在明武宗正德四年（1509年），吳氏去世。經過若干正直文臣的爭取，朝廷最終按照妃子的禮制將之安葬。（本文作者：隋翔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