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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黔東南,列車從群山之間穿出,云霧氤氳的空氣帶著酸湯的香氣,讓人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
貴州的許多地方,都有屬于自己的“標簽”:西江千戶苗寨的“民族風情秀”、貴陽的“都市繁華”,而凱里卻沒有那么熱鬧——它只是安靜地在那,既不為誰表演,也不著急被定義,像一碗熱氣騰騰的酸湯粉,看似尋常,卻藏著層層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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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里的白巖村@拖延癥晚期
在這里,你能嗅到最真實的貴州味道。那些火遍全網的貴州美食——酸湯魚、酸湯粉、冰漿、貴州火鍋——在凱里都能找到最地道的原型。對吃貨而言,這里是一種味覺的歸鄉;對旅行者而言,這是一場通往貴州靈魂深處的邀約。
如果你已經厭倦了“打卡”與“濾鏡”,不妨給自己兩天,來凱里待一待。從貴陽出發高鐵半小時,就能坐在凱里老街的石凳上看人來人往,在雨后的巷子里看霧、聽風,或在粉館里用一碗酸湯喚醒味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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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里的特別之處,在于它始終保留著一種“活人感”。清晨的菜市場,攤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午后的鼓樓下,老人們談笑風生;傍晚的街角,香味與燈火一同亮起。
凱里老街,就是認識這座城市的最佳入口。走進去,就像推開一扇時光的門。青石板鋪就的小路蜿蜒而去,兩旁是木質老屋與緊挨的鋪面。屋檐低垂,風鈴在微風里輕響。木門漆色斑駁,卻依舊被擦拭得干凈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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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里老街的特色竹編@花菜阿良
攤位上擺滿了苗銀、蠟染、木雕、竹編,琳瑯滿目,閃爍著手工的溫度。與貴陽文創街區那些精致的小店不同,這里的攤位少了些修飾,卻多了幾分真氣。
攤主坐在門口,邊與街坊聊天,邊低頭做活兒,不時抬頭沖你一笑。那一笑,不是客氣的營業笑,反而透露著一種生活的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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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工藝人在集市上縫制刺繡作品(上);
精細的銀飾與布藝作品(下)@花菜阿良
繼續往深處走,城市的呼吸變得可感。清晨的“鳥山”人聲鼎沸,鳥籠高掛,清脆的鳴叫此起彼伏。養鳥,是黔東南人的生活情趣,也是一種悠然的哲學。
有人說,聽一曲鳥鳴,足以忘卻俗世的喧囂。再往前,是斗雞的集市。雄雞昂首,羽毛在陽光下閃光,觀戰的人群圍成一個圈,喝彩聲一浪高過一浪。那種豪氣與熱烈,既是一場民間娛樂,也是凱里市井性格的具象表達。勝敗在一瞬之間,氣勢卻在空氣里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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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里的斗雞文化@花菜阿良
老城漫步,青石板在腳下微微回響,巷口飄來鍋里的洋芋香,雨后的空氣夾雜著濕潤泥土味和炭火氣息。有人在巷子里喊著賬單,你伸手付錢的瞬間,才發現自己已經和這座城同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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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凱里的朦朧感@云邊有個華師傅
如果說貴陽的夜晚是霓虹閃爍的現實劇場,那么凱里的街頭,尤其在雨夜,則像是一部緩慢展開的文藝片。
從凱里火車站一路走到渡船口巷,街道狹長而幽深。雨絲打在青石板上,濺起細碎的光。昏黃的燈影晃動著,空氣濕潤得像一層薄霧。偶爾有摩托車從巷口疾馳而過,尾燈在水汽中拖出一道模糊的紅線。
這正是畢贛電影的世界:潮濕、朦朧、帶著詩意的荒涼。會讓人恍惚間想起《路邊野餐》里的鏡頭,那些沒有明確敘事的時間與夢的重疊——現實、記憶與幻象交織在一起,連呼吸都變得緩慢。跟著電影的鏡頭一路圣地巡禮,仿佛真的走進了電影里那個“蕩麥”的世界。雨夜巷子、昏暗的燈影、若有若無的對白……哪怕你只是個匆匆路人,也會在某一刻被卷入那種獨特的氛圍,生出想要停駐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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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路邊野餐》劇照
在街角的茶館,我看見幾位老人圍坐著下棋,桌上的茶水氤氳著白氣。那一幕讓我想起電影里陳升走進廢棄診所時的畫面——墻皮斑駁、燈泡微顫,時間似乎被凝固在潮濕的空氣里。
電影中的凱里總是帶著一種“未完成”的感覺:電線在空中交錯,鐵門半掩,風把舊海報吹得微微起卷,像是在提醒人們,夢還沒有散場。
再往前走,是一條通向山邊的小路,路盡頭有一座孤零零的電影院,招牌的字已經掉了一半。有人在放映老片,昏暗的光從門縫里滲出來,照亮了雨后的水汽。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畢贛鏡頭里的凱里除了是一個地理空間外,也蘊藏著一種被時間包裹的情緒:關于故鄉、記憶、遺忘,也關于人與夢之間那條永遠模糊的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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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通往山間的小路@云邊有個華師傅
對許多文藝青年來說,凱里是一個影像的象征。那種介于現實與夢境之間的氛圍,像是這座城市的底色。雨夜的街巷、昏暗的燈影、遠處傳來的摩托轟鳴,構成了“凱里時刻”的獨特質地——一種讓人不由自主想停下腳步的慢。
走在雨后的凱里,感受電影感的具象化@云邊有個華師傅
或許正因為時間在這里變得遲緩,人們的生活也多了幾分柔軟與詩意。不再急著去哪里,只想在這濕漉漉的空氣里,聽雨滴敲打傘面,看人影在街角交錯。那一刻,連最平凡的巷弄都刷上了一層青綠色的濾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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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市上五顏六色的線@奶昔昔
苗族的刺繡,被稱為“用針寫詩的藝術”。每一針都藏著故事——花鳥走獸、神話圖騰、家族紋樣。那些看似隨意的線條,實則是對生活的書寫。年長的繡娘告訴我:“繡花不是為了賣,而是為了記。”在苗家人心中,繡的不是布,而是歲月與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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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認真工作的繡娘們@云邊有個華師傅
她們的針線細若發絲,卻能縫出一個世界。苗繡常用絲線、金線或銀線,色彩濃烈而不喧嘩——大紅配靛藍,銀白襯翠綠,層層疊疊,如山中云霞般靈動,每一件繡品都是一種傳承的密碼。圖案中的蝴蝶,是創世的母親;蜈蚣與龍紋,象征著力量與庇護;幾何紋路則暗藏家族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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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繡之美,蜈蚣與龍紋(上);幾何圖案(下)@奶昔昔
在凱里的集市上,你常能看到繡娘坐在門口,一手拿針,一手捋線。她們不用圖紙,全憑心記與手感。針線在指尖翻飛,時間也在其中被縫進布里。她們低頭的神情專注而安然,仿佛世界的喧囂都與她們無關。苗繡之美,不只在繡出的花鳥魚蟲,更在那份“慢”——慢到一針一線,都在敘述歲月的溫柔與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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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娘專注于手工制作過程@奶昔昔
侗族的木雕、織錦也在此比鄰陳列。孩子們穿梭其間,追逐打鬧;大人們邊討價還價邊嘮家常,有人提起明天的趕集,有人討論哪家酸湯粉更正宗。
集市里彌漫著銀的光澤、布的香氣,還有油炸小吃的熱浪。遠處傳來苗歌侗曲的旋律,悠遠而自在。那種聲音,不為誰而唱,卻足以讓人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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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市上各式各樣的攤位,頗有苗族特色@云邊有個華師傅
這里的“非遺”,是一種活態的文化——它與飯桌、節慶、情感交織,不是懸掛在展柜中的冷物。買一條苗繡腰帶,不僅帶走一件手工藝品,也算是參與了這片土地的文化延續。
在凱里,傳統被看作一種被不斷生活化的當下,有著一種不為展示而活的真實。凱里的人、街、味道,都不追求被看見,他們只是自然地流淌著生活的節奏。針腳之間,時間流動得有聲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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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氣騰騰的酸湯魚
凱里并不喧鬧,城市燈光不多,街邊的小吃攤卻一盞一盞亮起。油炸豆腐、烤魚、糯米飯團的香氣在空氣中交織。人們或坐或站,邊吃邊聊。孩子的笑聲、摩托的轟鳴、鍋里的滋滋聲,組成了只屬于凱里的交響曲。而早餐桌上的酸湯粉,是凱里人每天的儀式。天未亮,粉館里已是人聲鼎沸。紅油翻滾,酸香撲鼻,本地人低頭大口吸粉,仿佛這就是開啟一天的唯一方式。
那碗粉里藏著許多講究。酸湯以番茄、稻米、糯玉米、辣椒發酵而成,湯底酸而不澀,香而不膩。真正的凱里酸湯,不靠調味料取巧,全靠時間發酵出的自然滋味。在迎欣酸湯粉、罐罐香砂鍋粉這樣的老字號里,一碗粉往往能連接起幾代人的記憶。
《早餐中國》拍過的萬博粉館,每天早晨門口都要排起長隊,即使走在馬路對面,也能被那股香氣“勸”得轉頭——凱里人對“酸”的熱愛,大概是從骨子里腌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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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博粉館的正宗凱里酸湯粉@耙耳朵出門啦
烈日炎炎時,若再來一杯當地的冰漿,那便是夏天最直接的幸福。白色冰沙裹著酸甜果味,冰涼瞬間竄滿全身。那種純粹的暢快,就像凱里這座城一樣,不做作,不矯飾。
老城區依山而建,新區沿河而生,樓宇與瓦舍在濕潤的空氣中交疊。凱里是一座介于熱鬧與寧靜之間的小城。沒有成群的游客,也沒有千篇一律的景區套路;有的是老街上背著背簍的本地人,菜市場里升騰的酸湯香氣和鼓樓旁老人們不緊不慢的笑聲。
而凱里那種所謂的電影感,讓我感覺和重慶很相似,層疊的山體、潮濕的空氣、斑駁的燈光和弄弄的市井氣,構成了一種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氛圍。
但相較于重慶的火熱,凱里更像這里的美食——懂得慢發酵,也懂得留余地。時間似乎有著和《路邊野餐》中一樣的魔法,讓人感覺慢了半拍。它不張揚,也不刻意,卻可以在每個轉角、每聲風雨中,流露出最真實的生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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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劃 / 悅游編輯部
編輯 / Oliver
助理編輯 / Gloria
撰文 / 西西
圖片來源 / 小紅書博主@拖延癥晚期、@花菜阿良、
@云邊有個華師傅、@奶昔昔、@耙耳朵出門啦、視覺中國
版式設計 / CNT ARTRO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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