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寨溝：水與光影交織的自然詩篇

九寨漫記：碧水間的光影史詩

初秋的九寨溝還裹著晨霧的涼意，我住在樹正寨的藏式小樓里，窗外的經幡在風里輕輕晃動。凌晨六點，卓瑪阿姨已在廚房忙活，銅壺里的酥油茶咕嘟冒泡，她掀開木蓋時笑著說：“要去鏡海得趕早，七點前的倒影能騙過人眼。” 背著裝滿青稞餅的布包往景區走，晨露打濕了運動鞋，遠處的山巒還浸在墨色里，只有棧道旁的樺樹，先被晨光染出一點金黃。

九寨溝的美從不是單一的 “藍”，而是水在時光與光影里釀出的萬千形態 —— 五花海的彩是打翻的調色盤，長海的靜是凝固的星河，諾日朗的奔涌是大地的脈搏，珍珠灘的靈動是碎落的月光，鏡海的倒影是自然的魔術。四天里，我追著晨光跑遍溝谷，踩著暮色蹲守瀑布，終于懂了為何有人說 “九寨歸來不看水”：這里的每一滴水珠，都藏著自然最細膩的匠心。

五花海：上帝打翻的調色盤

清晨七點的五花海還蒙著薄紗，我踩著棧道往下走，每一步都怕驚散了霧。剛到觀景臺，就撞見幾位架著相機的老人，他們裹著厚外套，鏡頭蓋都沒打開，“等太陽爬過山頭，這水才會顯真顏色。” 說話的李伯是成都來的攝影愛好者，三腳架上還貼著去年拍的五花海照片 —— 深藍、淺綠、鵝黃、墨黑纏在一起，像極了印象派的畫。

八點剛過，陽光突然刺破云層，灑在五花海的水面上。那一刻，整片海子像被喚醒的寶石：靠近岸邊的水域泛著淺綠，是水草與鈣華的杰作；往深處走，顏色漸漸變成透亮的藍，像把天空裁了一塊鋪在水里；最神奇的是海子中央，墨黑色的枯木斜斜地支棱著，周圍卻繞著一圈鵝黃，陽光照在枯木上，影子落在水底，竟像是給這抹黃鑲了黑邊。李伯突然按下快門，“就是現在！光影最透，顏色能分出七層。”

順著棧道下到五花海底部，溪水從海子溢出，在鈣化灘上淌出細碎的紋路。我蹲下身摸了摸水，涼得指尖發麻，水底的鵝卵石清晰得能數出紋路，偶爾有小魚從石縫里竄出，尾巴掃過水面，攪得光斑晃了晃。不遠處的木椅上，卓瑪阿姨正給孫子講傳說：“以前山神在這里調色，不小心把顏料罐打翻了，才有了這五花海。” 小孩指著水底的枯木問：“那是山神的畫筆嗎？” 卓瑪阿姨笑著點頭，陽光把她的藏袍染成了金紅色。

午后的五花海換了副模樣。云層厚了些，水面的顏色變得柔和，淺綠成了抹茶色，深藍摻了點灰，只有那圈鵝黃依舊鮮亮。幾位游客脫了鞋在溪邊踩水，笑聲順著水流飄遠。我坐在李伯旁邊看他修圖，屏幕里的五花海比肉眼看見的更艷，“其實不用修太多，九寨的水自帶濾鏡。” 他指著一張逆光照片，水面泛著細碎的銀光，枯木的影子拉得很長，“這是昨天傍晚拍的，夕陽把水染成了橘紅，像著火了一樣。”

離開時已近黃昏，五花海的顏色又暗了幾分，墨黑的枯木漸漸與暮色融在一起，只有岸邊的淺綠還亮著。回頭望時，李伯還在觀景臺，三腳架對著水面，像在與這片海子做最后的告別。我忽然懂了五花海的美：它從不是固定的風景，而是陽光、水、鈣華與枯木，在時光里演的一場流動的戲。

長海：九寨的靜謐星河

正午的陽光最烈時，我才往長海走。觀光車在長海站停下，剛下車就被風裹住 —— 這里海拔 3060 米，比溝口冷了好幾度，連樺樹的葉子都帶著點瑟縮。沿著棧道往海子深處走，游客漸漸少了，只剩下風聲與自己的腳步聲。

長海的第一眼是 “靜”。沒有浪花，沒有溪流，整片海子像一塊巨大的藍寶石，平得能映出天上的每一朵云。遠處的雪山還頂著未融的雪，影子落在水里，連雪粒的紋路都清晰可見。棧道旁的 “老人柏” 枝繁葉茂，樹干歪歪扭扭地伸向水面，當地的護林員扎西說：“這樹有兩百多歲了，以前村民來長海祈福，都要在樹下掛經幡。” 他指著樹干上的疤痕，“去年雪大，壓斷了一根枝，現在還在長新葉呢。”

走到長海的盡頭，有一處隱蔽的觀景臺，這里能看見海子的全貌：左邊是連綿的雪山，右邊是茂密的針葉林，中間的長海像條藍色的綢帶，繞著山彎延伸出去。扎西蹲下身，撿起一塊白色的鈣華石，“長海沒有出水口，卻從來沒干過，老人們說這是雪山在給它補水。” 他把石頭放進水里，鈣華石在水面漂了漂才沉下去，“你看，這石頭輕，是因為里面全是氣孔，是九寨的水養出來的。”

傍晚的長海開始降溫，我裹緊外套往回走，看見幾位游客在拍雪山的倒影。太陽漸漸西沉，把水面染成了金紅，雪山的影子也變成了橘色，遠處的云像被點燃的棉絮。扎西說：“冬天的長海才叫美，整個海子凍成冰，雪山的影子落在冰上，像畫在玻璃上的畫。”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顆野蘋果，“這是長海邊上摘的，甜得很。” 我咬了一口，果肉脆嫩，甜里帶著點酸，像長海的味道 —— 清冽又醇厚。

諾日朗瀑布：大地的銀色脈搏

剛到諾日朗瀑布，就聽見了水聲 —— 不是細碎的叮咚，是轟隆隆的奔涌，像無數匹白馬在奔騰。我加快腳步往觀景臺走，還沒看見瀑布，就先被水霧打濕了頭發，涼絲絲的貼在臉上。

登上觀景臺的瞬間，整個人都被震住了：寬達 300 米的瀑布從崖壁上傾瀉而下，水流撞在巖石上，碎成無數白色的浪花，像給崖壁掛了一塊巨大的銀色幕布。雨季剛過，水量很足，水霧在陽光里飄著，偶爾能看見一道小小的彩虹，掛在瀑布中間，像給白馬系了條彩繩。旁邊的游客舉起手機連拍，“以前看《西游記》就覺得這里美，沒想到親眼見了更震撼！”

順著棧道往下走，能更近距離地看瀑布。水流從崖頂沖下來時，速度極快，有的撞在凸起的巖石上，彈起一米多高，有的順著巖石的紋路往下淌，織成細密的水網。我伸手去接水花，剛碰到就被濺得滿手濕，水涼得刺骨，卻讓人忍不住想再碰一次。棧道旁的木牌上寫著：諾日朗在藏語里是 “男神” 的意思，難怪這瀑布有股雄渾的勁兒，像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走到瀑布底部，水聲更響了，連說話都要湊到耳邊。這里的水霧更大，遠處的針葉林都蒙著一層白霜，樹葉上的水珠往下滴，落在棧道上，積成小小的水洼。一位藏族阿媽背著竹筐路過，筐里裝著剛采的蘑菇，她笑著說：“諾日朗的水最干凈，用這水熬湯，蘑菇都更鮮。” 她指著瀑布旁邊的小溪，“順著這溪走，能到樹正寨，溪邊的野草莓熟了，甜得很。”

傍晚的諾日朗瀑布換了顏色。夕陽把水流染成了金紅，銀色的幕布變成了橘紅色，水霧里的彩虹也變成了暖色。我坐在棧道旁的石頭上，看著水流一點點暗下去，直到最后一縷陽光消失，瀑布才又變回了銀色。起身離開時，水聲還在耳邊響著，像大地的脈搏，一下下敲在心里。

珍珠灘瀑布：碎落的月光

清晨的珍珠灘還沒多少人，我踩著鈣化灘上的木棧道往前走，腳下的木板咯吱作響，偶爾有水流從木板的縫隙里滲出來，滴在灘上，濺起小小的水花。珍珠灘的妙處，要近看才懂。鈣化灘上布滿了細小的坑洼，水流淌過的時候，會在每個坑洼里聚成小小的水珠，陽光照在上面，像撒了一地的珍珠，“珍珠灘” 的名字就是這么來的。我蹲下身，看著水珠在坑洼里滾來滾去，有的順著灘面往下流，有的被風吹散，變成細碎的水霧。旁邊的攝影師傅說：“要拍珍珠，得等太陽斜著照，現在太早，光太硬。”

順著珍珠灘往下走，就是珍珠灘瀑布。和諾日朗的雄渾不同，這瀑布更像個調皮的孩子：水流不是一股腦地往下沖，而是順著鈣化灘的紋路，分成無數條小溪，再一起從崖壁上跳下去，織成一道寬寬的水簾。水落在下方的潭里，濺起的水珠比珍珠灘上的更大，陽光照在上面，竟能看見七彩的光。

我沿著瀑布旁的石梯往下走，走到潭邊時，剛好有一陣風吹過，水珠全落在了臉上，涼得人一激靈。潭里的水很清，能看見水底的鵝卵石，偶爾有小魚游過，尾巴掃過水面，攪得水珠晃了晃。一位護林員正在潭邊撿垃圾，他說：“這潭里的水是九寨溝的‘飲用水’，一點污染都不能有。” 他指著遠處的針葉林，“以前有游客往水里扔瓶子，現在大家都懂保護了，你看這水多清。”

午后的珍珠灘最熱鬧，游客多了起來，有的在灘上拍照，有的在潭邊玩水。我坐在木棧道上，看著陽光在珍珠灘上移動，水珠的顏色也跟著變：上午是雪白的，中午是銀亮的，下午變成了金黃的，像把月光碎在了灘上。離開時，身后傳來游客的笑聲，夾雜著水流的叮咚，像一首輕快的歌。

鏡海：自然的魔術鏡

凌晨六點半，我就到了鏡海。棧道上還沒人，只有晨霧在水面上飄著，像一層薄紗。鏡海的水太靜了，靜得能映出天上的每一朵云，岸邊的每一棵樹，連樹葉的紋路都分毫不差。我站在棧道上，看著水里的倒影，竟分不清哪是真的，哪是假的 —— 仿佛一抬腳，就能走進水里的世界。

七點剛過，太陽爬過山頭，照在鏡海的水面上。霧氣漸漸散了，倒影也變得更清晰：遠處的雪山映在水里，連雪粒的反光都能看見；岸邊的樺樹，葉子的金黃和樹干的褐色，在水里一模一樣；偶爾有鳥飛過，影子落在水里，像貼了一片黑色的羽毛。旁邊的卓瑪阿姨說：“鏡海的倒影是九寨最靈的，要是你心里干凈，能在水里看見自己的影子；要是心里亂，就只能看見模糊的影。”

上午的鏡海開始有了動靜。風偶爾吹過，水面泛起細小的漣漪，倒影也跟著晃了晃，像打碎的玻璃，卻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幾位游客輕手輕腳地走在棧道上，怕腳步聲驚了這面 “鏡子”。我坐在棧道旁的木椅上，看著水里的倒影，忽然覺得：鏡海的美不是水的美，是 “影” 的美 —— 是水把天空、雪山、樹林都收進懷里，變成了另一個世界。

傍晚的鏡海最溫柔。夕陽把水面染成了金紅，倒影也變成了橘色，遠處的雪山像披了件金外套，岸邊的樺樹像燒紅的火把。我看見一對老夫妻在棧道上散步，老爺爺牽著老奶奶的手，影子落在水里，像一幅溫馨的畫。老奶奶說：“我們二十年前來過大九寨，那時候鏡海也這么美，就是水好像更清了。” 老爺爺笑著點頭：“是啊，保護得好，才能一直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