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姚黑”到“楊黑”

終于又有中國人能在NBA打上常規賽正賽，楊瀚森從以16順位被選秀開始，便背負了很多超越籃球本身的期待。

但國人有一些怪現象：說風涼話，乃至發展為攻擊。楊瀚森選秀之初，有人就說他有一大堆缺點，在NBA打不長久，似乎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夏季賽開始楊打得不理想，不少言論愈發不友好起來。等到楊瀚森在夏季賽打出狀態，這些人又開始說這又不是正賽，都是替補球員，等主力回歸，楊必定被冷落。季前賽時，楊打球有起伏，偶有爆發，冷嘲熱諷依然不斷，說楊打得“軟”，體能不足，常規賽肯定歇菜。待到常規賽首場，楊瀚森出場5分鐘，拿下2分，一個籃板球個一次犯規，更“證明”了反對者的正確性，對楊的評價變得更加負面，似乎楊瀚森難堪大用有辱使命。

但這些批評者忘了，楊瀚森在NBA常規賽的首秀，在所有曾經登陸NBA的中國球員中排名第二，甚至好于姚明的第一場常規賽。

現在“楊黑”們常常用姚明來做標桿，打壓和貶低楊，用流行語說就是拉踩。但很多人仿佛忘記了，姚明在NBA打球的時候，誕生了“姚黑”“姚蜜”兩大群體，前者把姚說得一無是處，從移動速度緩慢到對抗能力不足，最終甚至延伸到對人家相貌和家庭的攻擊上。哪怕姚明逐漸成為具有統治力的中鋒，這種攻擊也沒有止息。

直到姚明帶領中國男籃拿下世界八強，因傷退役，進入名人堂，姚黑的硝煙才漸漸散去。楊瀚森這才剛剛開始打球，圍繞他的爭議已經開始?！按怠贝_實大可不必，楊瀚森確實難以達到姚明的高度，還有一些短板需要補，有進步和調整的空間。但此時的“黑”，是否急了些，好歹等他打一兩個月，看看他整體的表現，新秀初期表現不佳才是常態，此時下結論對楊不公平，對籃球這項運動也不夠尊重。

不少人看NBA是因為中國球員，這也是開拓者隊能以如此靠前順位簽下楊瀚森的原因，拓展中國市場。如果觀眾懷著過于強烈的民族感情，且不太懂籃球的情況下，無疑是對楊瀚森的異化，把他當成工具，去證明什么，去爭取什么，去宣揚什么，卻無關籃球。

這也算是我對一些國人乃至東亞傳統的某種偏見吧，從體育文學藝術領域找功利性的民族自信，又缺乏對專業領域的熱愛和認知，便生出許多妄念和妄言來。

我猜測跟我們的教育有關，其一是實用性至上，其二是“恨鐵不成鋼”式的打壓。

從讀書開始，便要立志黃金屋和顏如玉，父母師長也常常用這些東西來鞭策，久而久之，讀書學習也好，競技體育也罷，甚至文化藝術都跟考級、加分、長臉有關，孩子失去了過程中的樂趣，為了目標前進。有理智的成年人知道，世俗成功的概率并不高，往往需要天賦加運氣。學不會享受過程，僅靠“成功”作為召喚來支撐，心理健康很難保證。楊瀚森如果背負著唯結果論打球，大概率會很難受，我更希望他享受NBA，就像我希望每個人都不必背負自我成就之外的期待。

恨鐵不成鋼，是東亞打壓式教育的縮影。好好說話，尤其是讓很多傳統父母好好說話，簡直難如登天。孩子考了98分，非要問那2分怎么丟的，下次別這么粗心；孩子考了100分，一定要讓孩子別驕傲，不要翹尾巴。仿佛讓別人開心是一件罪過，是一件對人的成長有害的事情。在我們這個爹味濃厚的環境下，互聯網上人均爹媽，必須持續鞭策打壓。于是，對一個NBA新秀便努力苛責，苛責的時間久了，不好好說話的次數多了，心意也容易變得有攻擊性，便延伸出“黑”來。從姚黑到楊黑，不過是一次次的復制和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