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本位”離學術界遠一點，我們才能產生更多楊振寧

作者〡李老逵

楊振寧先生永遠離開我們了。

昨天我寫了一篇，系統總結了楊振寧先生給我們留下的寶貴且豐饒的精神遺產。

這篇文章我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查閱了很多資料，總結了七個方面，甚至排序都做了精心思考。

然而，讀者寥寥，回應不多。

可能這就是現在公眾號的推流機制決定的吧，客觀理性的文章完全干不過標題黨，更別說那些雞血爽文或者花邊八卦了。

為數不多的留言里，最高贊的居然是說“本文大失水準，舔的太惡心了”，認為我是在“舔”楊老，甚至是向上獻媚。

這大概是因為我有一段說的是楊老的家國情懷，因此很多讀者表示讀著不爽。

而這份不爽大概來源于兩點，一是覺得這是唱高調，二是覺得楊先生是“回國養老”。

首先，我的文章一直是針砭時弊的，但我并不反對家國情懷。對故鄉和祖國的摯愛，其實是人類美好感情的重要組成部分，這和“獻媚”甚至“粉紅”完全是兩回事。

至于說楊先生是“西方成長，東方養老”的，我只能用一句昨天看到的評論來回應了：“對楊振寧的看法，間接體現了自己的認知”。

楊振寧回國定居是在2003年12月，那時候他已經81歲了。作為一個已經成名半個世紀的頂級科學家，說實話以楊振寧的學術地位和國際影響，無論他在哪里，“養老”都完全不是一個需要考慮的問題，無論他去哪里，都會得到熱情的歡迎和優厚的待遇。

昨天我看到中科院楊國楨院士對楊振寧“回國養老”說法的回應，楊院士說“其實我們國家給他的東西，除了名譽上以外，其他實際上是給的很少，大家對楊先生的具體情況不了解，國內的這個看法是不對的。”

因此，說“養老”的，基本和一個農民認為國王是用金糞勺掏糞差不多。

還有一個說法，說楊先生出國是“適逢其時”，回國是“恰到好處”。

這倒是引申出一個靈魂之問，那就是如果楊先生當年不出國，是不是還會有今天的成就，還能不能拿到諾貝爾獎？

這個答案其實顯然是不用討論的，也完全沒有假設的必要。

別說楊老出國是在上世紀四十年代，就在楊老逝世的前一天，還有京城某大報在堂而皇之地發表評論文章，認為拿沒拿洋獎，都不是定義中國發展水平的指標。

這都2025年了，還在為“洋獎”能不能定義我們的發展水平爭的面紅耳赤，有意思嗎？

獎沒拿幾個，說人家評的不公，倒是一堆排比句。光自然科學獎上就有三個不到位，什么評選標準存在爭議了，評選結果存在“時差”了，評選理念存在分歧了，整的那是頭頭是道。

最后還不忘來上一句，這時候還拿本就不客觀的諾獎，來諷刺中國科研體制的人，別有用心。

可是自己拿到獎了，又開始整詞了，“贊一個！”“驕傲！”“中華之光！”統統都上來了。

你不能只在自己得獎的時候，才承認他的權威，諾貝爾化學獎的顏色都沒變這么快的吧。

說實話，這些不是科學的態度，更像政客的腔調。而真正悲哀的是，我們不是拿不到諾獎，而是整天想著怎么搞關系。

前已有中科院院士怒批：“沒人在乎諾獎，我們科研人員整天想著當‘官’。”

這里的“官”，除了行政職務之外，更多的是各種頭銜：優青、杰青、長江、千人、萬人……名頭一個比一個響，帽子一個比一個大。

我的一位朋友，年紀輕輕就當了教授和學術帶頭人，可是每次見面，他不是講研究上取得了什么進步，而是張口閉口今年一定要當上杰青、長江，還要忙著上京“活動”、“運作”。

我不否認他的優秀，但他的想法無疑是學術界的一個縮影。

這些本該是榮譽的稱號，現在成了科研界的“職稱晉級卡”。沒它？項目批不下來，經費拿不到，學生招不滿，甚至連辦公室都可能被挪到樓梯間。

王貽芳院士說得直白：國外科學家聊的是問題，咱們這兒，聊的是頭銜。

久而久之，大家的心思就已經不再是“我這研究能不能推動科學進步”，而是“我這項目能不能幫我拿帽子”。

不是“這個問題多有意思”，而是“這個問題好發論文嗎？好報項目嗎？好評職稱嗎？”

而本應嚴肅的科研，早已變成了算計。

我看過楊振寧先生講愛因斯坦的一個視頻，他說他在讀博士的時候，愛因斯坦在窮盡后半生研究“統一場論”，這是當時很不時興的一個方向。但是幾十年后再看，他的研究方向是對的，而這個方向還是今天理論物理學的主流方向。

而楊先生自己，也正是因為對看似沒啥好懷疑的宇稱守恒定律表示懷疑，甚至在幾乎所有的同時代物理學家和權威大牛都不屑一顧的時候敢于質疑，才證明了宇稱不守恒，并一舉獲得諾獎，震驚了時代。

換到我們這里，誰愿意拿自己的職稱前途，去賭一個可能十年都出不來結果的探索？

偉人之所以是偉人，巨匠之所以是巨匠，就是因為他們未必是天才，但一定腳踏實地。

楊老曾經說過，要把眼光放遠，眼界放寬，我們是為人類文明而努力。

這才是科學家該有的樣子，不是為了一頂帽子奔命，而是為了解開一個謎題徹夜不眠。

為了“人類文明”努力和為了“職稱帽子”拼命，兩者之間的差距天上地下，云泥之別。

說實話，我覺得我們不是不需要諾獎，而是需要很多很多的諾獎。

讓“官本位”離學術界遠一點，我們才能產生更多楊振寧，才能拿到更多的諾獎。

這，才是有關方面應該做的正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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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老逵，法學雙碩士畢業，曾在國務院部委工作多年，嫉惡如仇，仗義敢言，因此辭職改做執業律師。赤子之心不改，憂國憂民常在，忙時搬磚，閑暇寫作。文章多替蒼生寫，不為君王唱贊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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