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蟹同音：舟山，寧波人的海上鄉(xiāng)愁

寧波和舟山，從沒有哪兩座城市的親緣如它們一樣緊密，一張水網將兩地卷在一起。幾百年來同脈相連，舟山一度就是寧波的海上屬地，如今幾十公里的高速連接起兩座城的腹地。“這么近、那么美”，用在舟山之于寧波，豈不是更合適？

壹

我會用三個線索縫紉起寧波和舟山的邊界。

第一條是紅膏嗆蟹。

甬幫菜（寧波菜）的飲食文化中，它長居榜首，沒有紅膏嗆蟹的宴席就像新人沒到婚禮就開始，草率、不成體統。但寧波旁邊的海島漁都舟山，也把紅膏嗆蟹視作自己的經典，把它列入官方評選的十大名菜——盡管彼時，寧波余姚的“紅膏咸蟹腌制技藝”已成為市級非遺項目，還有專門傳承人徐金輝等推廣此技藝，舟山也毫無退讓之心。

紅膏嗆蟹，被譽為“寧波冷盤第一菜”。

當然，蟹本身是舟山海域給的面子，浙江最豪橫的漁場在舟山，梭子蟹年產量全國第一，每年 9 月開漁季，沈家門港處那浩浩蕩蕩鋪開的，正是梭子蟹的紅毯，幾個小時后，它們就青著殼子爬上甬幫餐館的餐盤。盡管寧波也有自己的梭子蟹產區(qū)，但你仍然會發(fā)現，甬幫菜總喜歡在自己嗆蟹的招牌上找補一句“舟山海捕”。榮耀面前，開張為先。

舟山市東極鎮(zhèn)的海捕船只。

第二條是甬江小片。

這方言是吳語太湖片下屬的小分支，僅通行于寧波部分地區(qū)和舟山群島全境。也就是說，盡管舟山與寧波隔水相望，但兩地在語言學上同宗同源、同一語支。比較語音你會發(fā)現，舟山話與寧波話聲母、聲調相差無幾，只在個別韻母上略有差異。這高度的一致性使得兩地在口音上一致對外：上海等吳語區(qū)的外地人聽來，舟山話幾乎與寧波市區(qū)話“一模一樣”，甚至還不如在舟山內部不同島嶼方言的差異大呢。

地緣上的親近，不足以成為同一口鄉(xiāng)音的理由，畢竟浙江方言素來“一鎮(zhèn)一音”。讓舟山與寧波在社會網絡上高度交織的，是近代舟山長期隸屬寧波府管轄的歷史事實。在清代，舟山是寧波市下轄的定海縣，一直到 1980 年，舟山才升格為地級市，從寧波“獨立”出來。

第三條線索遠在重洋外，那是全英國最古老的茶葉標本，它藏在倫敦自然歷史博物館（達爾文中心）里，距今 300 多年，來自舟山。

英國現存最早的茶樣 (17 世紀末），倫敦自然歷史博物館達爾文中心藏，標本盒內附紙條“一種來自中國的茶葉”，由 James Cunningham 從中國帶至英國。舟山定海金山茶場。

手刃這棵茶樹的，是一位委任于大英皇家植物園的植物獵人（James Cunningham）。1700 年左右，他搭上東印度公司的順風船，任務是盡可能多地帶回東方珍奇植物，以壯大植物園的收藏。在接下來的兩年間，他帶著自己的標本夾和干燥紙，在舟山群島四處游蕩，記錄這里物候和風土、隨信寄回英國。他的一個觀察對于當時的英國上流社會堪稱石破天驚：武夷山茶、茗茶、松蘿茶，那些名目繁多、口感各異、價格天差地別的茶葉，竟然都來自同一種茶樹！沒有任何一個中國人能想到，茶葉給遠在重洋外的英國同好造成了長期有效的植物學非難。

James Cunningham 的筆記和采集的植物標本。

從內朝外看，寧波和舟山同吃一只蟹、同說一句鄉(xiāng)音；從外朝里看，它們護著同一片水道腹地。如果說自然界本身是連續(xù)的，只不過是人類傾向于將連續(xù)的自然界劃分成段；那么種種線索都將兩地的邊界重新縫合：舟山曾經是，現在也是寧波的一葉離島而已。

舟山市東極鎮(zhèn)。

貳

一條鐵路和一條公路連接起寧波和舟山群島。

等甬舟鐵路跑起來，寧波到舟山就只要 30 分鐘，路途縮短得如此突然，聽不完一張哥德堡變奏曲。鐵路寧波東出發(fā)，和甬江并行，浩浩蕩蕩向東走，直到愣頭青一樣一頭扎進東海，還沒停，穿過金塘水道，串聯金塘島、冊子島和舟山本島。其中全長 16.18 公里、最大埋深 78 米的金塘海底隧道，將成為世界最長海底高鐵隧道。

甬舟鐵路示意圖（圖中紅色線路）。

但在高鐵的 30 分鐘疾速通勤前，當下，輸送寧波人去舟山主要靠一路過橋：舟山跨海大橋。這條由五座跨海橋層層串起的快速通道（金塘大橋、西堠門大橋、桃夭門大橋、響礁門大橋、岑港大橋），全長約 48?公里，連接寧波鎮(zhèn)海到舟山定海的五島。

這條高速路，是一條寧波人專屬的、渾然天成的海上公路旅行路線：從寧波的鎮(zhèn)海出發(fā)（金塘大橋），在舟山的定海收尾（岑港大橋），沿途跨過五座島嶼，停停走走，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可以任意拼接、縮短延長。

金塘是公路旅行的第一站，也是未來高鐵穿海隧道的出口。

金塘大橋。舟山自駕游的沿途風景。

或許你現在還不知道金塘島，但很快，它就會成為你心中全國最酷的島嶼之一。因為它是中國已知水獺最密集的島嶼。調查團隊在航拍和鋪設 111 臺紅外攝像機、歷時約 3 年的連續(xù)監(jiān)測中發(fā)現：島上幾乎每條河道都有水獺活動。

金塘水獺保護工作站內。

盡管這并不意味著當你登上金塘島，它們就會像迪士尼的吉祥物那樣自己跑出來跟你握手。

等你拜訪的不是水獺樂園，而是“水獺科普館”，參觀者可以在這里了解到水獺的形態(tài)、生活方式與保護工作。如果要想見到真的水獺，可以報名這里的“尋獺體驗”，在半夜或清晨跟著志愿者在河岸蹲守幾個小時，盯著一片安靜的水面，想象水獺從你眼皮底下游過。體驗結束后，你會收獲一個“水獺觀察體驗證書”，作為曾與野生水獺共度良宵的證明，但只有你心里知道，你多半什么都沒有看到。

在金塘看水獺，主要靠回放監(jiān)控錄像和尋找腳印來臆想。

第二站是冊子島。島上有兩塊廣闊的平畈，南嶴與北嶴，中間隔著鳳凰山，這結構看起來就像一本攤開平放的書，由得此名冊子島。

這是一種文人式的命名美學：山脊似書脊，平畈如頁，島形和書本形成了對仗想象，體現宋元以來舟山地區(qū)“重文教、崇詩意”的文化氛圍。但自從央視來了后那都已經不重要了，10 年前，央視《味·道》欄目做了一期舟山海鮮專題節(jié)目，其中有個“鮸魚十吃”的環(huán)節(jié)，現在人們來這里只是吃魚的。

鮸魚干、鮸魚十吃。

冊子島附近的灰鱉洋漁場，是東海鮸魚（也稱米魚）傳統洄游路線上的重要停留地。高端食客和老舟山人對米魚有極高要求，甚至分為雌雄來買賣。想象一個北方人在這里買魚吧，當舟山的漁民對他說“雄魚會賣得貴些”時，他的第一直覺多半是“這是坑騙游客的無稽之談”。直到他發(fā)現這里所有的漁民真的會熟練地辨別雄雌時，才會將信將疑地為對方的說法買單：雌魚因為多抱卵、多脂肪，肉質相對松散；雄魚則對應著肉質更緊致、口感更佳，可謂“入口的尊貴品”。

西堠門大橋。

富翅島和岑港島在舟山主島前顯得低調，但眾所周知，不起眼也可以被轉譯為“冷門”和“小眾”。這兩個關鍵詞在兩個場景下會顯得格外吸引人：“小紅書上”和“趕海時”。

富翅島格外適合寧波人心血來潮的趕海：它的面積約 1.1 平方公里，島東南及南側臨金塘水道兩岸潟湖和淺灘地帶，潮落時形成散落泥沙帶的灘涂區(qū)域，人流少、物種豐富，類似舟山東極、朱家尖等趕海區(qū)域，只是更好。

拎著盛滿小魚小蟹的籃子回到車上，沿著路再接著走，就到了主島舟山：它是公路旅行的終點，也是離島群的入口。

叁

公路旅行的盡頭是舟山本島，接下來只有水路可走。

舟山群島坐擁全國五分之一的島嶼資源，精確地說是 2085 個，感謝公共渡船，讓即使是大貓島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島嶼，也有輕易抵達的方式。從舟山港客運碼頭最東端的定海民間客運站出發(fā)（此客運站就在跨海大橋開車下來的不遠處），搖搖晃晃一個小時，便到了大貓島某個小村碼頭。

從地圖上俯瞰舟山群島，由于種種沒有那么顯而易見的原因，這里暗中被動物們霸占了命名權。大貓島形似臥貓，狗頭礁形似狗頭，大烏龜島形似烏龜，田雞頭島形似蛙首，鼠浪湖島形似黃鼠狼，其中“鼠”名的島嶼尤其多，因為舟山漁民對老鼠有著特殊的崇拜：不同于內陸人憎惡老鼠，海上漁民認為老鼠能預報吉兇、預測風災，是船上的守護神，甚至不允許船上的老鼠擅自逃跑。

舟山市定海區(qū)，由127個大小島嶼組成。

定海區(qū)位于舟山本島中北部，隔海與寧波北侖、鎮(zhèn)海相望，是跨海大橋進入舟山后首先經過的城區(qū)之一。大部分前往舟山群島內小島的渡船都會從定海出發(fā)，特別是諸如大貓島、東極島、岱山島等冷門島嶼。

對于像大貓島這樣名副其實的“小眾冷門海島而言”，渡船有上午下午一天兩班。對于更富盛名的海島，航線則又密又快。

從定海民間客運站往東南，這是外地游客最熟悉的“舟山輪渡起點”，主要負責對接熱門旅游島嶼，前往普陀的快艇每 10 分鐘一班，供香客們以一刻鐘的時間高速抵達彼岸。

普陀山南海觀音像。

沈家門的墩頭碼頭還負責桃花島、蝦峙島、白沙島的班船，其中桃花島和蝦峙島這一對鄰近小島隔蝦峙門海峽相望，最近處相距僅 2.2 公里，適合連游，互為對景：桃花島是《射雕英雄傳》的取景地，島上有個“射雕影視城”，武俠元素有點“批發(fā)江湖”氣息，或許妙處還是騎電瓶車 1 小時環(huán)島一圈；蝦峙島是個更為原汁原味的漁民島，有個傳統的漁村名為河泥槽，據聞全島只有兩輛出租車，或許妙處還是騎電瓶車 1 小時環(huán)島一圈；白沙島得名于沙子細軟的白沙灘，海水淺而安靜，比起騎電瓶車 1 小時環(huán)島一圈，這里更推薦的項目是海釣。

位于沈家門的魯家峙燈塔。

從旅行的角度而言，舟山的島嶼不勝在碧海藍天，而勝在悠悠然的自然村。考慮到舟山的海位于長江入海口，甚至海水都不算清澈。要享受其風光，需要跳脫出傳統的“海島游”語境。

我從沒見過什么人在大烏龜島玩得很開心，但當我在谷歌地圖上云游大烏龜島時，卻發(fā)現有幾個海外游客留下了五星好評，其中一位 Plavcic Josip 的人盛贊這里為“中國最現代化的集裝箱碼頭”，一個長期居住在德國的芬蘭人說，這里真是說得上“美好”。

某種程度上來說，大烏龜島（右下）可能也適合“從上海出發(fā)”。

這種意外之處倒映著舟山跳島的妙趣：不在于風景是否壯麗，而在于那種被隨意拼接起來的輕盈與便捷。無論是無人問津的小礁石，還是被集裝箱覆蓋的工業(yè)島，都有一條渡船把它和別處連在一起。這種可得性對于幾十公里外的寧波人再愜意不過，在這片自由之海上，如自家人串門一般暢游，而不是“外來賓做客”。

天氣建議：

• 10月中旬，舟山最高氣溫仍可能達到38-31℃（特別是冷空氣來臨前），但早晚溫差逐漸加大，且18日前后會冷空氣影響，并伴有降雨過程。

穿搭建議：

• 建議采用“疊穿”方式：

• 帶一件防曬服（白天防曬，早晚擋風）。

• 備一件稍厚的外套（特別是18日之后降溫或晚上海邊防風時穿）。

• 一定要帶雨具（雨傘或雨衣）。

• 鞋子選擇舒適的運動鞋或休閑鞋（普陀山、大青山、白山景區(qū)都需要步行）。

美食推薦（別忘了嘗這些）：

• 海鮮面：用料扎實，湯汁鮮美，一般25元左右就能吃到一大碗。

• 紅膏嗆蟹：本地特色冷盤，咸鮮中帶著清甜。

• 清蒸石斑魚：品嘗海魚的原汁原味。

• 熏魚：外酥里嫩，甜咸適中，是很棒的冷菜。

策劃／悅游編輯部

編輯 / 王學碩

作者 / 氯

圖片 / 故宮博物院、中國鐵建、英國皇家學會、金塘水獺保護工作站、高德地圖、視覺中國、@要不今天繼續(xù)摸魚吧、@DU 、@Rachel T、@Bingqi Huang、@Derek Lee、@yueying sun

版式設計／CNT ARTRO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