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流向雪山的小溪
雪松
一、青溪河邊的女
（3）過英語關
深秋的校園里，梧桐葉兒早被染成了金紅，風一吹，就打著旋兒往下落，鋪了滿地碎金。母親踩著落葉，背起書包，腳步匆匆地從女生宿舍穿過花園，往考仙院東樓高一（四）班的教室走去。
還沒走到教室門口，就聽見英語老師傅盈波的聲音從教室里傳出來。母親趕緊踮起腳尖，貓著腰溜到自己的座位上。同桌郭正容湊過來，小聲說：“要發英語小考卷了，是按成績好壞排著發的。”
母親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悄悄往四周看——大多同學已經拿到卷子，有的攥著卷子笑，有的皺著眉嘆氣。可老師念了一個又一個名字，怎么還沒到自己？母親伸長脖子，耳朵豎得高高的，盼著下一個就是自己。等啊等，直到最后一張卷子被拿起，才聽見傅老師喊：“楊國華！”
母親的臉瞬間熱了，硬著頭皮走到講臺前，接過卷子一看——卷頭上畫著個圓圓的、長長的“大鴨蛋”，紅得刺眼。
自打進學堂讀書，這還是母親頭回“吃鴨蛋”。
“下課后，你到教室外的角落等我一下。”傅老師的聲音輕輕的，卻讓母親心里更慌了。
那一堂課，母親坐在椅子上，像屁股底下墊了針氈，滿腦子都是下課要挨訓的場景，老師講的內容一句也沒聽進去。
好不容易等下課鈴“叮鈴鈴”響了，同學們都蹦蹦跳跳地跑下樓玩，母親磨磨蹭蹭地走出教室，抬頭就看見傅老師已經站在角落等她了。
“你初中的英語是怎么學的？”傅老師的語氣帶著嚴厲，還有點生氣。
“我沒讀過初中，也沒學過英語。”母親趕緊解釋，“我上的是鄉村師范學校，學校里沒開這門課。”
傅老師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盯著母親看，仿佛母親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稀罕人：“沒學過英語？那你是怎么考上中山高中的？”
“是我姐姐給我補了一個月課，我學會了字母和拼音，還死記硬背了兩篇作文——一篇《我的學校》，一篇《我的家庭》。這次高中英語考試，作文正好是《我的學校》，我就全背下來了。其他科目考得都不錯。就這樣，我不僅考上了，還獲得前幾名，拿到了公費名額……”
傅老師的表情從驚訝變成了驚喜，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盯著母親，像頭回見到大熊貓似的新奇。
“你說的都是真的？”他還是有點不相信。
“真的！騙您我就是小狗！”母親歪著頭，認真地說。
傅老師“噗嗤”一聲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笑夠了，他伸手拍了拍母親的頭，語氣軟了下來：“你這孩子，記憶力倒是好，有辦法。這樣吧，星期天上午九點，你到教室里來一趟，行嗎？”
母親心里一下子亮了，趕緊點頭——這可是求之不得的事，她正盼著老師能給個法子，幫自己闖過英語這道關。
星期天一早，母親準時走進教室，傅老師已經坐在講臺上等她了。“你想不想上大學？”傅老師看著她，慢慢問道。
“想！”母親答得干脆。
“想上大學，就得下決心把英語補上來。你得從初中英語從頭學起。你瞧，我去教務處給你借了一套課本。”傅老師邊說邊從抽屜里拿出三本書，封面上寫著“開明英語課本”，每一本都厚厚的，透著沉甸甸的分量。
母親又高興又犯愁——高興的是有課本了，愁的是每天要上新課，哪有時間啃這三大本？她眨著眼睛望著傅老師，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傅老師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瀟灑地揮了揮手，語氣里滿是鼓勵：“你得抓緊時間——星期天、節假日、寒暑假，還有早晚的空閑，都得用上。對了，寒暑假可不能貪玩，知道嗎？我來輔導你，怎么樣？你努努力，一年把初中英語學完，明年再重讀一年高一。到時候，你就能成為各科都拔尖的好學生了。我去教務處看過你的入學卷子，除了英語剛及格（全靠那篇作文），其他科目都考了八九十分，你是個讀書的料……有信心趕上來嗎？”
“有！”母親的聲音堅定極了。
后來的日子，真像傅老師說的那樣，母親把能擠的時間都擠了出來——星期天泡在教室里，節假日不出去玩，寒暑假也抱著英語課本啃，早晚洗漱時都在背單詞。傅老師也常來輔導她，給她講語法、糾發音。
母親真的重讀了一年高一。這年，母親的英語進步的很快。有次英語小考，她居然考了80分。傅老師拿著她的卷子在班里表揚她說：“楊國華同學從｀大鴨蛋’到80分，靠的是實打實的努力！”同學們都轉過頭看她，母親的臉紅了，心里卻樂開了花。她知道，這80分里有自己的汗水，更有傅老師的心血，她從心里感恩傅老師。同時，她深深地感到：原來再難的關，只要肯努力，總能闖過去。
一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母親的努力沒有白費，她的英語終于過關了，卷子上再也沒有那刺眼的“大鴨蛋”了。而這段“過英語關”的經歷，也成了她的人生里最寶貴的財富之一。這段經歷讓她明白了一個道理：只要下定決心，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未完待續）
（注：本文插圖均來自網絡）
作者簡介：
雪松：本名唐雪松，生于1957年4月。1975年高中畢業后到西昌鹽源縣衛城公社下鄉。1977年高考進入大學學習。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到成都市金牛區政府工作至退休！
作者：雪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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