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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石山書院作為中國民間最早的書院,沉甸甸的文脈印痕,比湖湘書院史上名頭最大的岳麓書院還早了將近300年。
在中國書院中,石山書院年歲最高。公元498年,南齊司空張岊辭官棲隱攸州麒麟山,辟寓所30間,另修書院一座,因書院坐落于麒麟山分脈光石山下(現為石山)而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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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山書院。
(一)
南北朝乃民族融合交匯期,刀槍出鞘,戰禍橫生,儒家難持天下清安,朝堂紛紛擾擾,時有焦慮。齊明帝蕭鸞竭盡心力,得一時太平。
其駕崩后,東昏侯蕭寶卷嗣位,內不修禮制,外不聽臣諫,縱恣穢行。朝野躁動,動蕩不安,不少性情高遠之士,遠離朝堂,避隱山林,過起了悠哉游哉的日子,張司空亦如此。
南北朝時,司空、太尉、司徒并列“三公”,司空一職雖顯實權不濟,但地位顯赫,不容小覷。張司空見自己的主子蕭寶卷如此昏庸。仰頭興嘆:“正直不任,而耽女色,齊國將亡矣。”
遂具奏闕下,掛冠東門請休。詔下不許,乃曰:“君不任臣,臣今老矣,人生所貴者,在乎適意耳。”詔乃許,傾朝餞送。于是,張司空攜家去闕,思樂林泉,一路尋訪,先落腳衡陽,慕名而來者甚眾,不利清修,居數日,隨山情水意,輾轉來到光石山。
唐天寶年間潭州刺史蘇師道來攸州賑災,悉聞張岊之事,寫下《司空山記》,其中曰:“司空宅在山之西,去觀一十里。今殿宇有像,壇井基圖,宛然在焉。宅左有光石山書院,故基尚存。”第一次提及石山書院。
同時,提及書院以北一里有惠光寺,十里之外有菩提寺,又去三十五里,有隱真巖,是司空煉藥時棲止之地,還有荷池、藥池等,并作了水清如鑒,芳華甚異,猶有藥香徐涌等記述。
張司空在此隱逸潛修,教化鄉鄰,治病助人,名震千里。平時,采藥煉丹,浸泡仙池,掬飲靈泉,留下了不少奇蹤異跡。如今,麒麟山容顏未改,隱真巖、藥池猶在。只是“故人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載空悠悠”,難免讓人心生感慨。
蘇師道所述司空山,文辭雋永,意象叢生,不僅道出了書院源起轉承,還對張司空煉丹修道,怡養荷蓮著點睛之筆,言詞散淡,巧織時空。《司空山記》中的述異之事大多源自《述異記》。其他寫景敘事,多為親歷之言,細品深耕,可窺不少心機。
到了五代十國時,修道之人陸蟾慕名前來,留有《司空山聞子規》詩:“后夜入清明,游人何處聽。花殘斑竹廟,雨歇硯山亭。樹罅月欲落,窗間酒正醒。眾禽方在夢,誰念爾勞形。”其詩空靈惆悵,吐露了陸蟾內心的愁緒。月光沮喪,鳥兒酣睡,自身疲頓,難入清安之境,表達了陸蟾對張司空隱逸清修,不礙凡塵的羨慕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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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博覽·人物》2025年第9期 《石山書院》
(二)
石山書院的第一塊匾額,乃南宋易祓所書。易祓為寧鄉人,南宋淳熙年間狀元,官至禮部尚書。循張司空足跡造訪到此,并留下司空山石山書院墨寶,將蘇師道所提及的石山書院掛上了司空山的門楣,延承了司空山文脈,也拉遠了湖湘書院的風檐。
有人說,石山書院比官方倡修的書院早了兩百多年,可謂天下第一書院。此種說辭有其道理,但仔細考究,又頗存忐忑。史料記載,唐代官方書院共有兩所,為唐玄宗期間創辦的麗正書院、集賢書院,也可說成是一所,因為集賢書院是由麗正書院更名得來。
那時,官方書院并非授業解惑的課堂,而是朝廷整理修撰典籍的地方,類似現在的檔案館,朝廷的學堂稱為太學。太學為皇權服務,非皇親國戚家的孩子,上不了檐階。
既然官方書院和民間書院寓指不同,豈可并置一起,用以佐證書院文雋先后。何況,張岊棲隱之所,在最早的《述異記》中,亦未出現書院一詞。
張岊作為退隱之士,利用自己當官時積攢的銀兩、聲威、學識、人脈,創辦講習之所,教化鄉鄰,福祉一方,有理有據,合乎常理,未有歧義。
元、明期間,石山書院遭毀損,明崇禎年間得以修復,并留有明代文人林奇所寫的《石山書院記》。清初,石山書院再遭劫難。康熙五十年(1711),天目禪師在書院舊址建大覺寺,當地士子以寺院當書院,勤耕苦讀。
至此,石山書院漸行漸遠,消隱于晨鐘暮鼓中。清人廖夢麟曾在此就讀,其有詩云:“虛燈聞落葉,纖月下殘鐘。讀到忘言處,浮生失所從。”儒子之懷,空靈之境,若隱若現。
古代,攸縣的名頭不小。張岊辭官后,不回廣東清河的祖居,而是千里跋涉,歸隱于麒麟山,自當有其道理。石山書院作為中國民間最早的書院,沉甸甸的文脈印痕,比湖湘書院史上名頭最大的岳麓書院還早了將近300年。
不知張司空創立的書院,是否以“四書”“五經”為教義,張岊本人師承哪家學理,留下過怎樣的著述,無從可考。有人說其盤坐學子之中,舉木鐸領唱諸子賢文,也有人說其道行高深,精于煉丹制藥,其去世后,乘云駕鶴而去,不僅留下了石山書院,還留下了陽升觀。
(三)
新修的石山書院居攸縣文化園中軸線北端,占地1500平方米,南北朝向,前后門樓氣宇相道,不分前后。整個布局為回字形結構,園林建式,宮廷氣派,中軸上有大殿、前殿、前后門樓、兩側為鐘鼓樓、廂房,各顯檐廊,既有書院之幽,又顯山寺之風、古閣之韻。
南面門樓,遠眺碧水一灣,柳枝搖曳,拱橋如月,與湖上風光連為一體。北面門樓,近臨城區內環路,與城市繁華接肘連襟,高遠之懷不避世俗之喧,可謂盛世華章。
如此巧妙布局,匠心非淺,文心獨具。南北朝(南齊)時,民間書院尚沒有祭孔、授業、藏書一說。張岊做過朝廷司空,又是一個修道之人。其對育人棲所的理解,肯定和后來的考量不一樣。
恢復的石山書院,采用園林制式,宮廷風格,不虧禮尊,崇尚實用,美哉妙哉。
最讓人欣慰的是,新修的書院兼顧了唐以后書院的配置,還兼顧了現代書院的功能,借此褒揚了攸縣千年風月,頗顯厚重之端莊。
從書院正門拾級而上,前廷敞豁,梁頂高矗,肅靜之中文盈氣滿。進入大成殿,里面奉有先師孔子之像,還有“論語”的精雕木刻,以示祭孔、尊師、尚學。另有講學堂,藏書閣,功能齊備,可延教化之功。
攸縣山水清幽,人文鼎盛。石山書院之后,陸續創辦的書院超過20所。從隋唐到清末,攸縣士人中共有進士85名、舉人248名,還有多位狀元、榜眼、探花。有的書院墻磚基腳猶在,有的和現代學堂融入一起,仍在教書育人。
走近石山書院,重拾中國民間第一書院文雋,是對張司空最好的惦記。近觀司空山清幽之境,梳理湖湘書院源起,重塑司空山文脈。一路走來,心旌蕩漾,有如林泉相敘,佩環相鳴,古韻空靈,不絕于懷。
文 | 駱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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