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守望:奈曼旗土城子燕長城的千年回響
作者︱孫樹恒
清明節回故鄉時,土城子燕長城下走出來的版畫家王作才老師,曾不止一次拉著我,手里摩挲著自己創作的版畫,眼神懇切地說:“你多寫寫咱土城子的燕長城吧,這老祖宗留下的寶貝,得讓更多人知道要護著它。”王作才老師的話,像一顆石子落在我心里,也讓我愈發覺得,這場關于燕長城的書寫,不只是記錄,更是一份責任。
![]()
一、千年雄關溯源:燕長城的修筑歲月與歷史使命
要讀懂土城子燕長城,得先回到它誕生的時代。燕長城并非一朝一夕建成,它的起點,定格在戰國時期的燕昭王年間(公元前306年—公元前251年)。彼時的燕國,雖位列“戰國七雄”,卻面臨著南北兩面的壓力:南邊要應對中原諸侯的紛爭,北邊則要抵御東胡、匈奴等游牧民族的襲擾。燕昭王即位后,為了穩固疆域、圖強爭霸,任命名將秦開北擊東胡——史載秦開曾作為人質留居東胡,熟知其虛實,最終率軍“卻胡千里”,將燕國的北部邊界向北推進了數百里。
疆域拓展后,如何守住這片土地成了關鍵。于是,燕國開始動用大量人力物力,沿著新的邊界修筑長城。這條長城東起襄平(今遼寧遼陽),西至造陽(今河北張北),橫跨今遼寧、內蒙古、河北三地,總長度超過兩千里,而奈曼旗的南部,正是這條巨龍蜿蜒而過的重要節點。作為中國歷史上最早修筑的長城之一,燕長城從誕生之初就肩負著雙重使命。
一方面,它是軍事防御的“堅盾”。燕長城并非單一的墻體,而是一套完整的防御體系——除了夯土筑成的主墻體,沿線還設有關隘(如土城子古城這樣的戍邊城池)、烽火臺、瞭望哨,甚至在內側修建了屯兵的小城(如土城子古城的內城)。一旦游牧民族南下,烽火臺會第一時間點燃狼煙,戍邊士兵可憑借墻體抵御進攻,關隘則能卡住交通要道,形成“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防御效果,為燕國北部邊境的安寧筑起了一道堅實屏障。
另一方面,它是文化交融的“紐帶”。長城內外并非隔絕的世界,而是中原農耕文化與北方游牧文化碰撞、交流的前沿。燕國通過長城沿線的城池(如土城子古城、善寶營子古城)發展貿易,中原的鐵器、陶器、絲綢通過這里傳入草原,草原的馬匹、皮毛也由此進入中原。這種交流,讓燕長城不再是冰冷的軍事壁壘,而是兩種文明共生共榮的見證,為后來秦漢時期多民族國家的統一埋下了伏筆。
![]()
二、土城子印記:燕長城遺跡的風貌與歷史坐標
當我們把目光聚焦到奈曼旗土城子,會發現這里的燕長城遺跡,是解讀這段歷史最鮮活的“實物教材”。土城子的燕長城,并非孤立的墻體,而是與土城子古城緊密相連,古城是長城沿線的戍邊重鎮,長城則是古城的外圍防線,二者共同構成了燕國北方防御體系的“局部縮影”。
(一)土城子古城:長城腳下的戍邊重鎮
土城子古城坐落在奈曼旗土城子鄉,東距鄉駐地僅250米,西距牤牛河4公里,地理位置十分關鍵,既靠近水源,又能監控周邊的交通要道。古城的形制保留得相當完整:整體呈方形,坐北朝南,墻垣全部采用“夯土板筑”工藝(將土分層夯實,這種工藝在戰國時期極為流行,也是燕長城的標志性建筑手法),如今雖歷經兩千多年風雨侵蝕,殘高仍能達到4至7米,周長更是長達1419米,站在古城墻下,仍能感受到當年的宏偉氣勢。
古城設有南、北兩座城門,其中南門更為寬闊,還附帶了“甕城”,甕城是城門外側加筑的小城堡,敵人若攻破城門進入甕城,守軍可從四周高處向下攻擊,如同“甕中捉鱉”,這一設計足以說明古城的軍事防御功能。城內西角還有一座內城,同樣是方形,南北長63米,東西寬60米,西墻和北墻直接借用了外城的城垣,東墻和南墻則略低于外城墻垣。據土城子鄉的老人回憶,早年在內城的耕地里,曾有人拾到過一副鐵鐐,專家推測這里可能是當年關押戰俘或囚犯的地方,也從側面印證了古城的軍事屬性。
更有意思的是外城西部偏北的一處長方形高臺:南北長60米,東西寬40米,高約1米,高臺上散落著大量戰國和秦漢時期的陶片、瓦礫——有繩紋陶片、云紋瓦當,還有殘破的陶罐碎片。這些遺物告訴我們,這里曾是古城內的核心建筑區,極有可能是當年的官署或軍事指揮中心。正是基于這些發現,專家最終考證出:土城子古城并非普通的村落,而是漢代新安平縣的故址,早在戰國燕國時期就已建成,秦漢時期繼續沿用,如今已被列為“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
(二)奈曼旗燕長城:兩千里防線的“內蒙古段落”
土城子古城所在的燕長城,只是奈曼旗境內燕長城的“冰山一角”。整個奈曼旗的燕長城,分為“外線長城”和“內線長城”兩條線路,如同兩條手臂,將這片土地護在其中:
外線長城:從赤峰市敖漢旗進入奈曼旗,先經過新鎮的蟒石溝村西、蛤蟆山北、朝陽溝村北,再沿著養蓄牧河向東南延伸,進入庫倫旗后,最終向東并入遼寧彰武的長城線路。
內線長城:也被稱為“燕、秦、漢長城”,因為這條線路在燕國建成后,秦朝和漢朝都曾對其進行修繕和沿用。它從奈曼旗境內的外線長城分出,沿著牤牛河的分支向東北延伸,經過老道山、青龍山,進入遼寧阜新蒙古族自治縣的于寺鎮,最終與外線長城在彰武合并,一路向東抵達丹東。
如今,奈曼旗境內仍保留著10處燕長城遺跡,主要分布在南部的新鎮、沙日浩來鎮、土城子鄉三個鄉鎮,總長度達67.3公里,墻體基本呈東北—西南走向。這些遺跡大多蜿蜒在燕山余脈與科爾沁沙地邊緣的丘陵地帶,山間溝谷縱橫,長城的夯土墻體時而隱沒在荒草中,時而凸起在山梁上,遠遠望去,真如一條“長龍”盤踞在大地之上。2011年8月,奈曼旗委、旗政府為了加強保護,在這10處遺跡旁都設立了保護標志,上面清晰標注著“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燕長城”(2001年,燕長城遺址已被國務院公布為第五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三)土城子燕長城:見證奈曼的歷史地位
土城子燕長城及周邊遺跡,其實是奈曼旗歷史地位的“活坐標”。它至少說明了三件事:
第一,奈曼旗是戰國至秦漢時期“中原與邊疆的連接點”。燕長城從這里經過,意味著這里是當年中原王朝管轄的北部邊界,也是草原文明與農耕文明的交匯地帶,古城里的中原器物、長城外的游牧文化痕跡,都證明了這里曾是多民族交流的“十字路口”。
第二,奈曼旗擁有“延續千年的文明傳承”。從燕國的戍邊古城,到秦漢的新安平縣,再到如今的土城子鄉,這片土地上的人類活動從未中斷,燕長城則是這份傳承最直接的見證者。
第三,奈曼旗是“早期長城文化的重要載體”。作為中國最早的長城之一,燕長城的修筑工藝、防御體系,都對后來的秦長城、漢長城產生了深遠影響,而土城子的遺跡,正是研究這些早期長城文化的“實物樣本”。
三、守護文明根脈:土城子燕長城的保護意義
王作才老師的擔憂并非多余。燕長城雖“堅強”,卻也經不住歲月的“消磨”,兩千多年的風雨侵蝕、水土流失,加上部分地區的人為破壞(如耕地侵占、取土建房),讓土城子的燕長城遺跡面臨著“逐漸消失”的風險。也正因如此,保護土城子燕長城,不僅是守護一段歷史,更是守護奈曼旗的文明根脈。
(一)保護燕長城,就是守護“不可再生的歷史遺產”
燕長城是“活的歷史書”,每一寸夯土都藏著當年的故事,墻體的夯土層厚度,能反映出當年的筑城技術;古城里的陶片,能還原當時的生活場景;甚至長城的走向,都能解讀出當年的軍事戰略。這些信息一旦因遺跡破壞而消失,就再也無法復原。比如土城子古城外城的高臺,如果遭到挖掘,那些戰國秦漢的陶片、瓦礫可能會被當作“廢土”丟棄,我們也就永遠失去了研究古城核心建筑功能的機會。從這個角度說,保護燕長城,就是保護這些“不可再生”的歷史信息,讓后人還能通過實物,觸摸到兩千多年前的燕國歷史。
(二)保護燕長城,就是守護“奈曼的文化靈魂”
奈曼旗擁有8000多年的歷史,從紅山文化的玉器,到燕長城的遺跡,再到善寶營子古城的秦代詔書陶片,這些文化遺產共同構成了奈曼的“文化靈魂”。而燕長城,正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符號之一,它是奈曼人“從哪里來”的見證,也是奈曼人文化認同的重要來源。就像這個春節,很多家長帶娃來土城子看燕長城,孩子們摸著古城的夯土墻,聽著燕長城的故事,其實是在潛移默化中接受“文化啟蒙”:他們會知道,自己的家鄉曾是長城腳下的重要城鎮,曾見證過中原與草原的交融。這種對家鄉文化的自豪感,正是從這些古跡中生長出來的。
(三)保護燕長城,就是守護“未來的發展機遇”
如今的燕長城,早已不是單純的“歷史遺跡”,更是奈曼旗文旅發展的“寶貴資源”。奈曼旗有“大漠神韻”這樣的自然風光,那是距離北京最近的沙漠,“凝固的海,流動的山”在朝暉夕陽中格外壯麗;也有善寶營子古城這樣的歷史遺跡,1973年、1974年的考古發掘中,這里出土了千余件戰國、秦、漢文物,甚至還有刻著秦始皇廿六年詔書的陶器殘片(詔書內容是“天下一統”,這是秦代統一全國的重要物證),如今已是通遼市境內時代最早、保存最好的古城之一。
如果能將燕長城與這些資源整合起來,打造“歷史+自然”的文旅線路,不僅能讓更多人了解奈曼,還能帶動當地的民宿、餐飲、手工藝品產業發展,為鄉親們創造更多就業機會。比如土城子鄉可以圍繞燕長城,開發“小小考古家”體驗活動,讓孩子們在專家指導下認識陶片、了解夯土工藝;王作才老師的燕長城版畫,也能成為特色文創產品,讓燕長城的文化以更鮮活的方式傳播出去。
(四)法律護航下的“任重道遠”
值得欣慰的是,如今土城子燕長城的保護,已經有了“法律盾牌”,奈曼旗檢察院主動介入燕長城保護工作,通過“公益訴訟”的方式,對破壞長城遺跡的行為進行監督整改,比如制止了多起在長城沿線取土、建房的行為,還聯合文物部門對保護標志進行了修繕。這意味著,燕長城的保護不再只是“民間呼吁”,而是有了法律的強制保障。
但我們也要清醒地認識到,文物保護從來不是“一勞永逸”的事。自然侵蝕仍在繼續——每一場暴雨都可能沖刷長城的夯土墻;人為破壞的風險也未完全消除——仍有村民對長城的保護意義認識不足;更重要的是,長城的“活態傳承”還需要更多人參與——比如培養專業的文物保護人才,開展面向公眾的科普教育,讓“保護長城”成為每個人的自覺行動。
站在土城子燕長城的夯土墻上,看著遠處的牤牛河緩緩流淌,我忽然明白王作才老師為什么對這片遺跡如此執著——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藏著奈曼的過去,也連著奈曼的未來。燕長城不是冰冷的石頭和泥土,而是活著的文明根脈,它需要我們一代又一代人去守望、去守護。唯有如此,王作才老師指著長城對我們說:“看,這是我們祖先留下的寶貝,它還在等著你們繼續講它的故事。”
![]()
(作者檔案:孫樹恒,筆名恒心永在,內蒙古奈曼旗人。蒙域經濟30人專家組成員,呼和浩特市政協智庫專家。第一期魯迅文學院省級作協會員線上培訓班學員,中國金融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家協會會員、 內蒙古作家協會會員、內蒙古茶葉之路研究會副會長,內蒙古詩書畫研究會高級研究員兼副秘書長)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